第二十章 十里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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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骁飞从汉城赶回烟台,容蓉穿一胸前镶嵌珍珠的白色洋裙,带了两位小丫鬟在码头等着,她回国后一直呆在北京,想去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看看,宋骁飞考虑到这次“倒胡雪岩”主要将是商贸战,没什么危险,容蓉的知识渊博,或许还能帮上忙,便公私兼顾,答应办完事和她一起去“十里洋场”逛逛,他们一行穿着便装,乘坐英国的“瓦尔良”号蒸汽轮船南下去上海。 李鸿章之所以让宋骁飞和盛宣怀去上海,是因胡雪岩当时常以亦官亦商的身份往来于宁波上海等洋人聚集的通商口岸间做生丝生意,而且旧上海当时也是东方的金融中心,各种洋行林立,还修建了铁路和电报线,当时一年的贸易额都达到一亿美元,大约价值八千万两白银,名副其实的商贸之都,繁华程度远超过日本的东京,在这样的地方,生意人多如过江之卿,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两三天就“血本无归”。 早晨,“瓦尔良”号从扬子江驶进黄埔江,宋骁飞和容蓉到甲板上观光,湿润的江风迎面吹来,金色的阳光铺满了江面,吴淞口一带千帆云集,密密的桅杆像树林一样高耸向天空,附近还修建了一个炮台,一些吃水不深的货船在炮台附近卸货。 轮船再往前开了二十分钟,他俩就看到了上海这座繁华的城市,静卧在黄埔江的河弯处,蜿蜒的河岸停泊着十来艘国外的蒸汽轮船驳船,很多从伦敦和纽约来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兴致勃勃地上岸游览。岸边也有一排排错落排列的仓储,很多脑袋上留辫子面显菜色的中国船工在吃力地搬卸货物。 在码头上,督理天津海关的盛宣怀和上海道邵友濂已经早早在岸上候着。他俩的官阶此时都相当于三品道台,盛宣怀刚四十出头,邵友濂的年纪比盛宣怀略长三岁,但盛宣怀此时是李鸿章身边的大红人,所以邵友濂对盛宣怀十分恭敬,看盛宣怀有黑眼圈没睡好,还被冷风吹得打一个寒颤,赶忙递上一丝绢,关切地问道:“盛大人,今儿个来的是什么大人物?劳您大驾,一大早在此恭迎?” 盛宣怀说:“邵大人,不该问的,最好别问。一会你小心伺候就行。李中堂有意栽培他,将来他肯定是出阁入相的大人物呀。” 邵友濂笑道:“这个自然,在下官的地盘,肯定要略尽地主之谊。” 宋骁飞和容蓉上了岸,邵友濂一看,盛宣怀恭迎的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对夫妇,有点怀疑宋骁飞就是李鸿章的公子或哪家亲王的贝勒爷,赶紧上前施行大礼,把他们迎上一辆超级豪华的洋马车,四匹马都是英国的纯种白马,鬃毛如雪,没有一根杂毛。在当时的上海,豪华马车就相当于今天的劳斯莱斯,没一辆套洋马的好马车,都不好意思出门。 马车在大街上慢慢走着,从上海故城北门进了城,前进一里有余,宋骁飞掀开马车的丝绸幔子,见一条洋泾浜,那是黄浦江的支流,英法租界的界河,北面为英租界,南面为法租界,美租界则在虹口。当时各国在租界修桥铺路,建教堂洋行医馆茶楼酒肆声色犬马之所。 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到了官衙的迎宾馆,那是一座传统青石灰瓦的大宅第,对称布局,中轴区为待客厅堂,由轿厅百狮楼四面厅组成,右边是庭院,植有楠竹,还有假山温泉,汩汩而流,环境清幽。 邵友濂的马车随后也到了,跑过来客套:“本来下官已经命人预定了外滩最好的威斯汀酒店,但盛大人说二位喜欢清净,这客栈简陋,屈尊贵体,尤其是夫人金枝玉叶,可别委屈了自己,要是住得不习惯,下官马上给二位换洋酒店。” 容蓉一笑,露出好看的小酒窝,显得落落大方,说:“有劳大人费心,我看这里已经很好。” 宋骁飞对邵友濂说:“久闻大人通欧语,精于商贸,胡雪岩也曾多次拜访过你,晚上我和盛大人,还有几个朋友一起有要事商量,你若没其他公务,不妨也来参加,有些事也还需要你的参与。” 邵友濂受宠若惊,道:“大人先好好休息,下官一定按时赶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晚上戌时,一轮昏月高挂庭院,在客栈东边的一间客房,宋骁飞盛宣怀邵友濂,还有下午赶到客栈的张謇英国朋友马格里围坐一张阔面方桌,方桌上摆了一人高的纸张资料,全是宋骁飞让搜集胡雪岩的前期资料。 宋骁飞开口道:“这里除了邵大人,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将要做什么。盛大人,你简单给邵大人介绍一下。” 盛宣怀开口道:“简单地说,我们要胡雪岩家破人亡。” 邵友濂一听,笑道:“此人出身卑贱,爆发之后趾高气扬,在十里洋场也敢荒yin无度,我早就想查办他了,但奈何他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朝廷里有人,动他不得。下官听说他这两年在杭州大修第宅园囿,所置松石花木,备极奇珍。姬妾成群,筑十三楼以贮之。他大起园林,沉迷声色,起居豪奢,过于王侯,还骄奢yin逸,耗巨资营造的庭园,自夸为江南第一豪宅。” 宋骁飞问张謇:“根据你的查访,胡雪岩到底有多少钱?” 张謇答道:“外界传闻胡雪岩拥有家业近三千万两白银。据卑职查探,他的确有上万亩土地庄园等,在全国有二十多家典当铺联营票号钱庄,还有胡庆余堂药店,涉及两千万两左右的生丝生意。不过听人说,这两年生丝价格暴跌,他赔进去一千多万两白银。”
宋骁飞心想,这时一石米才一两白银,换算到现代一两白银卖二百块钱,三千万两白银也就是价值六十亿元,胡雪岩果然是大土豪呀,但他做生丝能赔二十亿元,那得多少生丝呀,便问张謇:“胡雪岩赔了一千万两白银?” 张謇说,“听他的一个伙计说的,只是传闻而已,也有可能是胡雪岩自己虚报了损失,有意将自己夸大成捍卫民族蚕丝业的英雄。” 张謇这么一说,提醒了马格里,他用生硬的中国话说:“胡雪岩肯定没赔那么多。我从英国领事和洋行朋友拿到的数据,胡雪岩囤积生丝始于三年前,最高一万五千包,去年十月,将两千包生丝卖给怡和洋行,每包卖三百八十两,而之后将剩余的生丝卖给天祥洋行,价格在三百七十两左右,跟收购价相比,胡雪岩并没被迫低价抛售生丝存货,他的损失算下来,最多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宋骁飞问:“胡雪岩这些年做生丝生意不赚钱反赔钱,那他主要靠什么赚钱?” 盛宣怀从资料里抽出一个账本,递给宋骁飞,说:“大人看看这个账本就知道了,这是我从户部拿到的。胡雪岩的主要靠山是左宗棠,左宗棠受命西征新疆,因军费无着落,在胡雪岩的谋划下,左宗棠说服太后,从外资银行贷款,总共借了六次,总额为一千六百万两白银,全部由胡雪岩经手。我在上海的洋行了解到,借款利率一般为年息三厘,很少超出五厘。但这六笔西征借款最低年息九厘,最高的居然达到了十八厘,也就是说,胡雪岩仅通过这六次浮报的利息差,就侵占国家钱款六百多万两白银。最奇怪的,是最后两次借款,当时新疆军事行动明明已停止,本无必要以如此高的利息获得军饷,但胡雪岩还是照借不误。另外,他为左宗棠采购的一万多支来复枪,还有火炮和粮草等,加起来回扣估计超过一千万两白银。” 邵友濂拍案而起,慷慨激昂地说:“发国难财,这胡雪岩真是jian商谋利,病民蠹国,虽籍没其资财,科以汉jian之罪,殆不为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