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面对非典首发病例,也是全球首例的佛山市,市领导班子这个年过得也很不太平。也许是一直以来纵观全局的思想左右了田光辉,所以市里面有什么情况,唐秘书每天打探到,都会第一时间如实地向他汇告。虽然田光辉已不再是市领导班子的成员,还属特别的嫌疑犯。但在日常的沟通中,他们还是以上下级的关系联系着,令人匪夷所思。张震在大良呆了这么些年,对顺德已有了一定的感情。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在正月初六把顺德的家搬到广州。这样上班方便,也方便女儿、女婿从北京过来暂住。他没有张扬,只是让小年请了辆大货车,到大院把一些不舍得丢弃的东西搬回来。田光辉知道这一动静,他站在窗台上不停地观察着下面,却始终没见张震的影子,只有张夫人随同着指导。最后,他只能找出这些话题,电话联系上这位曾经是他下属的上级,一口一句张厅长地叫着,语气恭敬得恰到好处。张震接到他的电话,先是热情地地问候,最后平静地回答着:“谢谢你的关心,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我们省各行各业都已部署了相应的措施,特别是各地的看守所和监狱更是紧锣密布。” 的确,顺德区区领导班子也一样,他们也在严格执行着上级的命令。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都在仔细观察这一新型冠状病毒对居民带来的威胁和精神上的恐惧。面对即将到来的打工潮,针对人员密集度奇高的区域,都做了相应的部署。冉局长在佛山市委开会回到大良,第一时间便通知覃所长:务必把看守所消杀和防范的工作做好,确保不让疫情流进里面! 在上级领导的再三要求下,看守所比平时还更紧张了起来。连大年初一也是按时把风仓的大门打开,进行喷雾消杀工作,还早晚多送一次开水进监仓。各个监仓在管教们的安排下,都由一人值日搞卫生,安排成两人值日搞卫生。按照里面的规矩,最后进来的必须搞卫生。因此,邬聪明就和牛童枫就搭成了一伙,负责整个监仓里各个角落的卫生。 “看见这里有水,也不过来搞搞。滑跤摔死了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想继续再搞半个月?上午送开水进来这里搞了,下午就不用搞了么?那让你们中午吃了饭,晚上就不用吃啦?”靳永礼在里面呆了些时间,说话也有点底气了。他看到唐元杰阴阳不定指使的目光,不等夏军去要求两人把小窗口地面的水抹干净,就张口骂了起来:“虽然是正月间,是想挨挨打,松松骨才舒服么?别那么犯贱,跟****似地爱充‘红头绳’。要学会见事就做,见饭就吃,有屎就拉,那才是名副其实的‘一坨屎’。”靳永礼是塞外人,满口的京腔让人听得舒服。于是,一些人都学他的强调,纷纷跟着起哄,没事就爱叫牛童枫为一坨屎。 是啊,如果某些人把你当成英雄,其实你已经连狗熊都不是。因为,你已成了别人玩耍的工具。牛童枫挨了一脚之后,人似乎变得抑郁寡欢,不管谁嘲笑、谩骂,他都于衷无衷。李素坤知道唐元杰说的话后,每天见牛童枫如丧家之犬一样地任人摆布,便按家乡的顺口溜说着:牛大一坨屎。因为空间有限,李素坤只叫了他几次,很快在整个监仓就人人都知道他的外号叫“一坨屎”。在靳永礼骂了牛童枫之后,他又看了看缩在墙角的邬聪明:“快点,把地上的水抹干净,别让人摔跤了可不好。” 邬聪明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你又不是仓长,干嘛那么多嘴多舌。是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对这些都注定要送去监狱服刑的人来说,他们的本质已只能是如此。听到叫唤,他极不情愿地起身,在路过夏军的身边时,又被他扇了记耳光,挨了李素坤一脚,还不停地被他俩叫骂着是强jian犯。他已非常的麻木,从廖管教把他犯的事儿说出来之后,挨个巴掌或被踢一脚,已如家常便饭。他和牛童枫机械地到风仓的水池边,每人拿了块半干半湿的毛巾进到监仓,半蹲半跪地抹起地面上的水来。水的冰冷,没一会儿便让两人哆嗦了起来。两人都时不时地会偷看那些用袜子做手套的人,心里已羡慕不已。 监仓里其他人则各自懒懒洋洋地活动着,一些衣服单薄的,他们大部分都是坐在通铺两边的角落里,就像冬天孩提时挤暖和一样,还会发出些挤叫声。一些不怕寒冷的,他们有的下五子棋,有的三两一群小声地唠嗑着。声音时大时小的,就属那十来个围着通铺棋盘下象棋的,棋子都是用纸片写上的车、马、炮,将、士、帅地下着。在遇上有人要耍赖时,快输的一方就会用力吹一下棋盘,很快就凌乱不堪起来。接着就闹哄哄的不可开交,胡言乱语地对骂起来,最后大都是嘻嘻哈哈地不了了之。因为他们都是有老大罩着的人,声音大点也没事无所谓,只是不要太过分,引来武警的责怪就行。下象棋时,他们也有非常认真的,因为是在赌下一餐的晕菜。 “明明还有一步就将死你,你个叼毛都承认了,晚上的晕菜归我们。”夏军在其他人的鼓动下,好不容易赢了靳永礼一盘,便大声地叫嚷起来。李素坤是站在靳永礼这边的,也亲口答应输了就把晕菜给夏军那边的人。“你妈哟,明明是你们输了,却又耍起赖皮来。我们得请杰哥、鸣哥或华哥他们来作证才行。”李素坤在通铺上站起咪咪地笑着:“要不请他们来做裁判?” “去、去、去,滚一边去。不就一点塞牙缝的晕菜,有必要那么大动干戈?”夏军收拾好三十二张小纸片:“再来一遍,三对三,输赢就这一把。我让他们来作证。”他说着便跳到进监仓门口的通铺旁:“杰哥你们三位老大来给我们做裁判,我就不信赢不了他们。” “你个哈拉,有这么好赌吗?不就一点晕菜,待会儿开饭,我的全给你就是了,赶紧滚一边去。”唐元杰正和吴鸣正谈论着各自的心事,他俩刚刚谈到,每次收到妻子送进来的菜票,心里就非常的难受。所以,才不愿搭理夏军提出做裁判一事。倒是令计划握着手链,拖着脚链乐意地跟了过去,很快他们又摆开了棋局,整个监仓也算是安静了起来。其余的人说话都尽量压低着嗓子眼,不去招惹这一群疯子一样的人。邹宇文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从风仓里进来,他把外套脱了到里面尿尿,见蹲盆边有黄色的尿液,就要邬聪明和牛童枫过来擦拭干净,他担心晚上睡在边上尿臊味会影响休息。 牛童枫知道他也是才进来几天,就很不乐意地搭理他:“人这么多,每个人尿尿都不小心,那擦洗到什么时候呀。自己尿尿了,也不好好用水冲一冲,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他嘀嘀咕咕一句埋怨的话,没想到站在通铺上的邹宇文便给了他一脚。不知是重心不稳,还是被牛童枫躲避时随手一带。邹宇文整个人踉跄地从通铺上倒在了蹲盆里,手臂砸在通铺上,呯地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邹宇文进来的第二天,收到过家里人的菜票,也孝敬过三位老大。还时不时会周济些饥肠辘辘、从来没有亲人送菜票进来的羁押人员,因此人缘极好。有得到过他帮衬的人,便第一时间跳下通铺,想把他拉起。没想到他只是摇了摇手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弱弱地道:“别动,怕是断了。” 令季华拖着脚镣几步跨到后面的通铺边,蹲下看了看邹宇文:“你娘的,没事吧。是谁弄了你,老子扒了他的皮!”自从邹宇文进来,早餐和宵夜就有了保障,令季华可不想失去这么好的饭票,便冲围拢上来的人喝道:“你们******都残废啦?多几个人赶紧动手把他给抬出来呀!”他一出声,很快就有五六个人探手,大小便池门口也有三人,慢慢地将他提起到通铺上来。 邹宇文痛得嘶牙咧嘴,眼睛一直瞪瞪地盯住牛童枫。在平躺到通铺上,有人给他套军大衣时,才感觉到手臂和小腿可能是真的断了。令季华明白邹宇文眼里告诉他的一切,他腾地双腿跳下通铺,手链迅速套住了牛童枫的脖子,嘴里一边叫骂着一坨屎,一边把牛童枫往腰身高的水泥墙上撞着。牛童枫本能地用双手去护住脖子,没想到刚刚擦拭过蹲盆湿漉漉的毛巾,一把打在令季华的脸上,令他不得不松开了双手。
“行了,行了。有什么梁子待会再说,你到底要不要紧呀?”唐元杰和吴鸣怕真的出事,就过去拨开人群,见两人在扭打又停下,几个和令季华要好的又要动牛童枫。唐元杰便瞪着水泡眼说道,又看了看邹宇文:“行了,我们赶紧通知管教,让医生看看要不要紧。”他说着,就有人快速到风仓的大铁门上死劲地敲打着黑色的铁门。咚咚的响声,很快就引来巡逻的武警在天窗上面俯视地问话:“什么情况,这正月里的,不会是死人了吧。” “报告,我是仓长,他上厕所不小心掉茅坑里了。”唐元杰仰起头,露出满口的烟熏牙微笑道:“赶紧帮忙通知我们的管教吧,出了人命可不好办。” “你们都让开,别簇拥着他,我看他到底死了没有。”年轻的武警左手撑着枪带,细细地看了看通铺上的邹宇文,见他痛苦的样子不是随便能装出来的,便严肃地回道:“行了,你们不要动他,我立马通知你们的管教过来。”说着一闪身,天窗上就没有了人影。 莫约二十分钟后,二十八仓的大铁门被咣当地一声打开。廖管教浑身酒气地进了监仓,他通红着双眼把整个监仓扫视了一遍:“你们这些叼毛,给你们个光柱就想爬到天上去,这正月间的也没个消停,还不如把你们送到中山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去做实验。瞧瞧,被子乱七八糟的,与牛圈又有什么区别?赶紧把内务整理好!”廖管教很不开心,因为正与战友们在一起聚会,在接到武警办公室的电话,又不能不来,所以肚子里憋着股气。他说着度步到两个蹲盆池前看了看,又看了看邹宇文:“你个死叼毛,会不会是站在通铺上撒尿呀?可只有一米来高,你也不至于这样吧。”他说着到邹宇文身边,动了动他的手脚,见他锥心一样的疼痛,便沉思了片刻接道:“行了,去给医生看看。”他说着再次要求其他人把内务整理好。没几分钟,他领来四名抬着担架的花崽进来,把邹宇文抬了出去。 时间倏忽而过,在他再次把邹宇文让人抬进来时,天已经擦黑。邹宇文左手和右小腿都打上了石膏并缠上了绷带,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臃肿了许多,脸色蜡白蜡白的,让人看了就心痛。廖管教脸色已恢复了正常的清白,连胡茬在灯光下也让人看得一清二楚。他叼着烟卷看着其他羁押人员帮忙把邹宇文放在通铺上,才缓缓地开口:“今天是谁在值日搞卫生?你们让他摔跤,就由你们伺候到他康复为此。”他说着看了看邬聪明和牛童枫。其实谁都知道他是在明知故问,于是没一人啃声。 “给他留了饭没有?”廖管教见没人反映,回头看了看小窗口地上的饭兜,就转身看着唐元杰道:“饭冷了,我待会让花崽们送点开水进来,你们小心别给我烫伤人。”廖管教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手腕的手表:“以后不管在任何时候,只要我走进监仓,内务就必须像现在这样整齐划一,不然就让你们连续练习三天!” 监仓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声息,五十几号人如雕塑一样地纹丝不动。廖管教缓慢地走出监仓,又在风仓里转了一圈。最后他背着双手,不停地点动头颅,把警帽也颠得一颤一颤地出去,随后大铁门就被花崽们落锁。他一边颠一边想:今天是没时间了,明天还是问问牛童枫。叫他一句一坨屎,也没必要把人的手脚给弄断了吧,要么就是邹宇文在瞎说。但不管怎么说来,他毕竟是牛沃珂的堂弟,好歹也是一个系统的人,能帮到就帮一下。如果邹宇文说的是实话,那还是把牛童枫调到隔壁去做仓长算了,也算是给了牛沃珂一个面子,以后见面也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