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琉璃的星月（百零六）

    “呐，高贵的圣徒，你相信命运、宿命这样的东西吗？”

    被一半的“巨龙之咬”固定在塔顶无法动弹的石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处境多么险恶，即使用眼睛的余光看到犹大cao纵无坚不摧的神器没入钢铁编织的建筑，明知他的意图是摧毁落入别人之手的圣杯仿造品，制造这一切的主谋者也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的动摇神色。

    “不是你们这些宗教人士认为的神给人类圈定的范围、选定的道路，也不是科学家提倡的行为习惯、数学概率，心里学家所说的由性格简单决定的东西，而是更为伟大、更为广阔，连至高无上的天也无从干涉、不容搅乱的人之命脉。”

    好像不指望能够得到对方的回答，石破自顾自兴高采烈地说着：

    “不受任何环境、人物的影响，凭借着一己之欲或血气之勇之类的单纯感情，不顾后果地埋头冲锋，即使艰难到寸步难行、跌倒至头破血流，也死不回头，然后以人类的身体、精神，创造出连神明也要为之叹息的伟业或是奇迹，笔直地行走在自己决定的道路之上。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生，才能当得起命运这个崇高而浪漫的词汇，不是吗？”

    “仅仅是自寻死路的愚蠢罢了。”

    看着沉浸在自己的描绘中的猎物，犹大的眼中掠过不屑的冷意。石破的谬论，明显和他的信仰是背道而驰的。

    “所以说，你们这些相信着凭空捏造之物的人，想象力往往是最匮乏的……”

    脸上写满“真那你们没办法啊”这样的神情，石破苦恼地摇着头，七分怜悯三分体谅地看着眼皮直跳的圣徒，好似受伤的是对方，掌握主动的是自己。

    “我喜欢人类，说我深深地爱着人类也并不为过喔。善良的人、邪恶的人、脆弱的人、坚强的人、认真的人、散漫的人，我都平等地喜爱着。从这种角度来看，空悬已久的神之王座，理应由我来坐吧。”

    不顾犹大发青的脸色，石破自我陶醉地、理所当然地诉说着。

    “但我不会去当孤零零居高临下、俯视苍生的神明的，离开这个有趣的世间和总能带给我惊喜的人们，我一定会寂寞死的。所以我在这里，和你们尽情地嬉闹着，这种感觉实在令我欲罢不能啊。”

    “而在数十亿的人类中，我最看好的是有野心、有决心、有恒心的人，他们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不择手段，不觉得那样专注的身姿非常吸引人吗？认真努力的好学生总是讨人喜欢的不是吗，不管他们是采用何种手段成为所谓的‘好学生’的。你也一样喔，圣徒犹大。”

    被提及的青年挑了一下眉头，这可能是他表达惊讶的最大程度了。

    “你拥有明确的目的，并具备坚定不移地执行力和决断力，看得出来，你为此舍弃了所有你认为不必要的东西，人心也好、感情也好，只要被认定为累赘的就统统封存。很棒、太帅了，这种觉悟已经远远超出了赞赏的范畴，因为那种程度的东西对你也是微不足道的吧。继续执妄下去吧，人类！”

    听着石破的胡言乱语，犹大的行动并为受到影响，明镜般的心灵捕捉到了浓烈的神力之源，还有附近几个常人的气息。赌上圣徒的名誉，他绝不能教廷的宝物再次受到玷污，沦为俗人相互争夺的漩涡源头。

    巨龙的獠牙，咬碎它！

    果决地、不留情面地下达斩杀的命令。他要亲手终结，这场石破主使的闹剧。

    “但不要忘记了，你也有不堪一击的过去，也是由弱到强的凡人，你能够做到，别人就未必做不到。我一直相信着——”

    “琉璃的圣杯啊，带来超越幻想的奇迹吧！”

    似乎是在回应石破的大笑，突如其来的光，夺去了犹大的视线。

    好像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清脆的、悦耳的、让人联想起金属和玻璃发生恰到好处的碰撞时产生的振音。

    随之而来的是光，将覆盖整个市区的黑暗悉数驱散的光芒。

    温柔得好似情人的抚摸，强烈得如同恒星的爆炸。

    凝聚、膨胀、扩散，以埃菲尔铁塔为中心，五光十色的光借助无可比拟的光速冲刷着大街小巷、乃至被人遗忘的每一个角落，分寸不漏地照亮了昏暗的街道和人们茫然若失的脸庞。

    实在太美丽、太美妙、太感人至深了。

    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填满了因日常琐事而渐渐干枯空虚的内心，沐浴在这无所不至的光中就好像实现了失落已久的梦想一样，身心都沉浸在飘飘欲仙的惬意当中。

    在这无限的、无垢的、没有阴暗容身的光中，什么都不必担忧、什么都不必去做，只需要安静地、放松地、遗忘万千忧愁似地接受，就一定能够达到求之不得的魂之彼岸——不死不灭、远离痛苦的天堂。

    这里就是天国，这里就是神之所在，这里就是遗世独立的理想净土。

    赐予心灵如此这般感受的光，席卷着一切。

    但即使是在这样不容抗拒的诱惑中，仍有人拒绝着光的邀请。

    高远的虚空中，存在一片不被光明侵染的阴暗，它的存在，犹如在一张雪白的纸上滴上一点浓重的墨汁，鲜明而顽固地坚守着自己的色彩。

    在阴影的中间，是鸟瞰着圣洁光辉的夜之少女。

    对眼前神迹般的场景，莉莉丝娜并不感到惊讶，苍白而绝美的脸上透着欣赏和轻浮的神色，事不关己地伫立在谁也不存在、谁也不曾注意到的夜空。

    虽然发生的几率很低，但是不可否认这种事情的可能性。

    或许只有在接触到圣杯的赝品的同时就摸清了它的构造和使用方法的莉莉丝娜，才完全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以回收祖父的“十三黑皇权”为目的的少女在看到那件伪物的第一眼时，就已经确定这不是自己要寻找的东西，而只是愚蠢的人们对难以释怀的光荣过去的徒劳而拙劣的再现。

    然而，就如丑陋的人类能够创造美丽的作品一样，琉璃的圣杯也浓缩了数代人的祈愿和梦想，并以能量庞大的神力封存在其中，或许着手制造此物的人们希望后人能够源源不断的注入力量，最终将其推至能与真品相提并论的程度吧。

    但赝品就是赝品，器的材质是有限的，人的毅力也是有限的，在得知脆弱的外壳已经无法再更多的承载输入的神力之时，教廷的保管者放弃了前辈的梦想，将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半成品永久性地封存入宝库之中。

    擅自将它创造出了，又不允许它在人前展现自我的风采，这种扼杀美好存在的不雅举动，还真是对人类最好的写照呢。

    热爱美的少女在心中嘲讽着，所以它将可怜的作品丢给了石破，因为这个胡作非为的男人一定会实现这个作品的真正价值的。

    石破不知道仿圣杯的启动方式，或者说是一知半解。将其激活，唤醒沉睡在其中的能量很容易，但发挥其神效却是只有教廷高层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用几种世间最强烈、最纯粹的有指向性的意志相互冲击，才能引发传说中的奇迹。

    说白了，就是要怀有截然不动愿望的人同时接触圣杯。鉴于信仰的纯洁性和后果的难以预料，教廷避免了使用至宝的事态，并准备将它当作“不存在的东西”来处理。

    而莉莉丝娜虽然心有所悟，却没有详细地告诉石破，因为这一条件实在太过苛刻，何况她本就没有让仿造的圣杯履行自身使命的意愿。

    让它在夜色中闪闪发光，也已经足够了。

    “但真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如果它存在意识的话，也一定是在拼命地践行自我的职责吧？”

    为光之绝景而赞叹的少女喃喃自语。

    “那么，我也应该令母亲的威光重临于这浑浊之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