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琉璃的星月(七十九)
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圣殉历1000年12月30日,这是一个将载入史册的日子,在场的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着。 绚烂的水晶吊灯和玻璃杯中葡萄酒的色泽将相辉映,倒映出一张张强忍住内心雀跃的强硬刻板的脸。 也难为了这些缺乏城府的军人们能够用面无表情掩饰住真正的情绪,作为明天全世界的头条新闻,他们必须表现出自身的痛心疾首和义无反顾,才能将伸张正义、讨伐罪恶的大义名分牢牢地握在手中。 邪恶的集团已经诞生,正在鲸吞蚕食着邻邦的领土,毫无节制的野心见对大食乃至整个世界的秩序造成无可挽回的破坏。 公正无私的欧罗巴联军将高举正义与和平的旗帜,与邪恶的爪牙们在异国他乡决一死战,为牺牲的人们讨回公道、为善良无辜的国家争回权益。 必须让这种说法成为今后舆论的主流,然后用接连的胜利使之为历史盖棺定论。这是那些政客及其幕僚们共同的出来的结论,也是古今中外屡试不爽的手段。 我们的人民不需要真相,只要有足够光鲜夺目的结果供他们歌颂就可以了。 这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驭民之术,即使在以民主文明著称的欧罗巴也同样适用。 但是阿尔冯斯伯纳德将军不会考虑这种鬼蜮伎俩,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明天开始的战争上面。 西盟的军事委员会已经作出最高决议,从12月31日开始,发动对中大食的全面进攻,不但要收复北大食的失地,还要将哈立德的领土缩减至最小程度,让他和他的后代再也生不出统一大食的痴心妄想。而出身法兰斯邦的阿尔冯斯中将就是联军的总指挥,负责执行这一战略的实施。 整合指挥系统和编织各不统属的联军并不是一件好差事,从中将憔悴的神情和深深的黑圆圈就能看得出他休息时间的严重削减,直到宴席开幕的前一秒,他仍在心中的沙盘上推演着战局的发展,寻找着可能出现的致命漏洞。 当同僚们一同敬酒的时候,阿尔冯斯终于结束了忧虑的思绪,开始自己毫无兴趣的交际应酬。 和自己立场相同的将军们当然不会为难总指挥,中将需要谨慎应付的是那些满嘴奉承的大食贵族和不停提问的媒体记者。 那些除了拍马屁外一无是处的寄生虫固然令人厌烦,但最让阿尔冯斯头昏脑涨的还是记者们的无孔不入、刨根问底,在重复了无数次“无可奉告”、“这属于军事机密”、“答案将在稍后揭晓”后,他的嗓子已经几近嘶哑了,这才抛下了副手,狼狈地从包围圈中逃了出来。 从服务生托着的盘子上拿起一杯酒,他干涸的嗓子终于得到了滋润。 看着游走在这座宫殿中的侍从们,中将不由在心中点头,眼前的景象让他至少不必为今晚的安保措施cao心。 里里外外的卫兵们全是优秀的欧罗巴人,而从事着服务的则是清一色的南洋人,他们都经过了事前严格的排查,其中藏有心怀不轨之人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这将是今晚宴会顺利进行的最大保障。 尽管手下有很多种族主义者,但阿尔冯斯并不在其列,他不觉得哪个人种比其他的更优秀,但认为每个民族都有其最擅长的领域。比如说如今笑脸迎人的南亚佣人们就不是打仗的料,而让在场的欧罗巴人穿上招待生的衣服也无法尽职尽责。就和一个人优点缺点兼备一样,一个民族也有其擅长的和不擅长的。 从历史上看,曾经打得欧罗巴骑士丢盔卸甲的大食人的确是劲敌,但自从近代以来,他们无比强大的宗教狂热反而成了社会进步的绊脚石,骏马弯刀令骁勇的独尊战士们沦为了坦克大炮面前的炮灰,而直到今日,欧罗巴和大食之间仍存在着巨大的军事差距。 不可否认,包围这座城市——伊斯坦堡的大食军队在兵力和士气上占有优势,但是坐拥十倍于对方的装备技术优势的阿尔冯斯完全可以对他们采取藐视的态度,再加上中大食和北大食那些完全可以当做摆饰的所谓空军、海军,欧罗巴联军的压倒性实力在陆海空三方面都是无可动摇的。 中将从一开始所做的战役部署就不是为了确定无误的胜利,而是如何将己方的损失压至最小。 他可以坦率地承认,论及军事素养,自己比不上身经百战的哈立德国王或者阿穆尔元帅,但是现代战争的规律已经将人的作用削减到了历史上的最低程度,决定战局走向的是科技、情报、基础设施以及支撑这些的国力。 很遗憾,敌方在这方面不具备和盟军抗衡的实力。 虽然对生不逢时的对手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但这就是战场的残酷性,中将现在所想的是希望西盟总部和联邦议会能够在取胜之后给予足够的功绩,以此来肯定对手的价值。 连谨慎的总指挥都抱有如此乐观的态度,手下的将校们当然不将兵临城下的敌人放在眼里。在极端的轻蔑下,他们甚至对可怜的对手们产生了怜悯的感情。
被炮口指向家门口的感觉当然不怎么好,但更令盟军吃惊的是大食军的思维和行动。 从没有贸然发动进攻的情况来看,他们很清楚自己没有击败盟军、攻占城市的可能,但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让他们坚持了十天之久,甚至根据最新情报的显示,作为主帅的阿穆尔也出现在阵地之中。这位和盟军打了很长时间交道的原北大食元帅应该很清楚,自己已经处于敌军的轰炸范围之内,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勇敢、还是顽固。 无论如何,这种尴尬的对峙局面将在明天的清晨结束,上百架飞机将对地方的阵地发动猛烈的轰炸,并在第一时间以精确打击的方式摧毁指挥中枢,大食大军会不战自溃,接着集结完毕的上万西盟士兵将如同出闸猛虎扫除残敌、在追亡逐北中占领城市,政治格局将恢复到“北大食之战”前的样子。 这不是一场入侵,起码表面上不能如此,盟军是顺应了友邦的请求,出于国际正义精神,才发动了抵御侵略的战争。 而所谓的友邦,即将在不久的将来建立。 衣着华丽、如同帝王的费萨尔沙马尔走出来了,他在众多卫兵的保卫下,缓缓走上了临时搭建的演讲台。一时间,照相机的磷光闪耀起来,记者们像是疯了一样抓拍着这位风云人物的每一个表情。 不仅是嗅到重大新闻的媒体们,连阿尔冯斯也感到了异常的兴奋。 说实话,他对台上那位贵族的感触,和对这座雄伟宫殿的认知同样不好。 混集着古老、腐朽、衰败味道的华而不实和沉湎于过去辉煌的无法自拔,这都不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所喜欢的。好在费萨尔的身份和沙马尔的号召力是让实用主义者难以割舍的,否则中将也不会在这里见证一场无聊的闹剧。 无论如何,这个傀儡将为联邦制造出兵的借口,这就足够了。 漠然地望着高台上的宝贵囚犯,阿尔冯斯的眼神和将军们的一样,那是一种看着祭台上牺牲品或是泥塑偶像般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