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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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阳光在空中缓慢转动,水池中的鱼儿咕噜噜吐着不包,那厢的窗前,她放下绣花针,远远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仍是一副好端端却不知为何哀伤的模样。 并蒂莲还没有绣完,她揉了揉有些泛潮的眼睛,重新拿起了针。她绣的花样,每个都喜庆,连那些花花草草,都像一张又一张笑开了的脸。 望着她的模样,秋水一剑心中不得舒坦,征战沙场,血洒敌阵,再凶险的场面他也经过,眉也不皱一下。他是满朝文武口中的常胜将军,是皇帝安坐龙椅俯视敌国的资本,只要他开口,除了皇位,没有得不来的东西。 但,他偏偏治不好她的“病”。 停在回廊的一端,他隔水望去,她的身影停在窗口,捏着一枚银亮的针,细细地绣一****帕,如云青丝上从不见富丽堂皇的金玉饰物,只拿一根磨得光华的木簪懒懒绾起,最简单,却又最动人。 掐指算来,成亲已有将近五年。可他这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猛将,卸下战袍,竟又又是个高窈健硕,姿容过人,且还带了几分斯文气的翩翩男儿,真是上天眷顾,将好处都给了他一人。 这样的好家世,这样的好夫婿,却还是难换佳人一笑。 她从前绝不是这样。那个在小山坡翩翩起舞,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吃红薯吃的满嘴焦黑的女孩子,能将一双眼睛笑成弯月的丫头,完全似变了一个人。 他问过她,可是心事,可是不高兴?她都摇头否认。 他以为过了五年,她就不会再想他了,那个和他秋水一剑完全不能媲美的男人,那个他秋水一剑看不上的男人。 那为何不见笑容?她缄口不言。他抬起她的颌,直视她的眼睛,却也找不出蛛丝马迹,笑容这东西,仿佛从她的身体里莫名剥离了。 五年来,他只要得空,便带她四下游历,听闻哪里有有趣的景致,必然带她观赏,听闻市井又出了什么新鲜好玩的物件,必然买回来给她。 可是,她不笑。就算抱着她最喜欢的小猫儿的时候,面上也不见半分喜色。 除了不笑,她做足一个妻子应尽的本分,从不抱怨,从不吵闹,也会在端木忍远征归来的时候,亲手为他熬一锅好味的汤,将他的书房收拾得整整齐齐,熏上他最喜欢的香,夜阑人静时,靠在他怀里,静静听他讲一路上的遭遇与奇闻。如此这般,着实让人无从分辨她的心意。 他曾以为这是病,找了各种各样的大夫来瞧,每个大夫都说,夫人脉象平和,气血充盈,毫无病兆,不过是开些安神养身的药,不了了之。 他闷闷一拳捶在廊柱上,他与她这五年的生活,点点滴滴直上心头,这将军府内,笑不出来的人岂止她一个? ※※※※ 又是一阵轰然而起的笑声,把挂在府中的彩灯都要掀下来似的。 秋水一剑厚赏了他们。豆子抱着那满满一匣银两,高兴地在床上直打滚,笑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将军好大方!长得也好看!这么多银子让我怎么花哟!”她猴儿一样在绵软的床铺上扭来扭去,“师父,我们好久没睡过这么好的床了!” 秋水一剑不但厚赏他们,还请他们留在将军府,理由很简单,他的夫人喜欢他们的表演,希望他们务必再多献艺几场,必重金相酬。 豆芽迟疑片刻,终还是点头应允。 “你的房间在隔壁,赖在师父床上做什么!”豆芽把银子从她手里抢过来,笑呵呵地收到自己的箱子里,又拿个鸡毛掸子过来,将她撵下床,“去,回房睡觉!记得洗脚!” 豆子撇撇嘴,穿上鞋子,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凑到豆芽身边,嘿嘿一笑道:“师父,我怎么觉得那个不会笑的将军夫人看起来眼熟呢?” “你一看到长得好看的人,都说眼熟。”豆芽摇头。 “才不是!”豆子转着眼珠子,狡黠地碰了碰他,“你这老东西装什么傻呀!” “你也说我老东西了,记性自然不好了。” “少装蒜……你就算将你徒弟忘了,也不会将我那差一点的小师娘给忘了!”豆子朝他吐舌头。 豆芽听得直乐,忍不住弹了她的脑门:“什么叫‘差一点的小师娘’?” “差一点就做了我师娘的小姑娘呀!”豆子歪着脑袋,喋喋不休地说起来,“虽然那天她在街上穿的是便服,今天浓妆打扮,不过,你徒弟可是孙猴子,有火眼金睛,我说老头子你虽然给我讲了故事,可没告诉我她是将军夫人”。 “嗯,还有呢?” “不说了!”豆子生气了,“装疯卖傻有意思么!不就是喜欢的人嫁了人,夫婿不是你么!” “去睡吧,徒弟。”豆芽摸着她的头,笑:“要是早知你如此聒噪,当年还不如让你冻死在月老庙外头。” “呸!就算没了你,还有庙里的老和尚收容我呢!” “要是他收了你,你现在必然是个光头小尼姑了,再不能跟着师父喝酒吃rou。” 避重就轻,东绕西扯,豆子的功力永不及她的师父。 她推门出去,关门的刹那,她朝整理床铺的豆芽说了一句:“你可以不来的。” 豆芽回过头,门已经“吱呀”一声关上了。 他略略一怔。 他可以不来吗? 或许吧! 他继续整理床铺,那猴子徒弟一点也没变,前些年就爱在他的床上打滚,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刚从泥坑里爬出来,故意要将身上的脏东西蹭他一身似的。 那时候的她,总是脏着一张脸,往他怀中最温暖的地方挤,睡得鼻子冒泡。 这些坏习惯,她改掉的少,留下的多。 然后,这孩子爱笑,看蚂蚁打架也能笑到牙根都露出来。说人是越长大烦恼越多,可这孩子越大越爱笑,多苦的日子也没见她露过半点哀戚之色,虽然平日总穿一件让人看不出性别的旧衣衫,戴个傻愣愣的毡帽,可那张白净秀气,笑容满面的脸,看着就叫人开心。 他收拾好,却没打算睡,出门到了隔壁,轻轻将豆子的房门推开一条缝。 震天响的呼噜声从里头钻出来,他的徒弟裹着又干净又松软的被子,睡得十分香甜。
※※※※ 秋水一剑将她露在外头的胳膊小心翼翼放进被子里。今夜她睡得很安稳,看她的睡脸看得久了,总觉得她在笑,但现看,又没有。 他披了衣裳,走出卧房,悄然往书房而去。 一路上,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这几日,那莫名的疼痛越发厉害起来,心口仿佛烧起一团火,还伴着一点痒,却不知该往哪里烧,十分难受。 他锁****,也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那一点月光,慢慢起走过去坐下 月光缓慢地移动,对面,是一个人影,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它不是人,是他的战甲。他十二岁就随父亲上了战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跟这战甲上的一样多。 战甲旁边,挂的是皇帝御赐的玉浮金刀,上头刻着他的名字,作为赫赫战功的奖赏,世世代代的荣耀。 他天生反应机敏,通猛过人,是父亲眼中的至大的骄傲。别的孩子还在追着娘亲要糖吃的时候,他已将一把木刀挥得有模有样,身后,握着藤条的爹,时不时敲敲他的手或腿,纠正不合格的动作。 他若练得不好,晚饭必然是不能吃的,练得好,父亲便忍不住沾沾自喜,说有个完全继承了他优点的好儿子,将来青出于蓝,驰骋疆场,扫荡蛮夷,前途不可限量。 他天生神力,握刀弄剑不在话下! 好小子,反应实在敏捷,上阵杀敌,就要你这般的机警!这兵书,那些蠢材读十年也记不住一句,你看过一遍就能倒背如流,将来必是大将之才!这样的话,充斥于他幼年的全部生活。父亲眼中,所看到的全部的他,就是一个为战场而生的“天才”。 父亲没有说错,儿子的成就很早就超过了他,父亲到战死沙场的那一天,也只不过是个官拜从五品的武将罢了,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一句,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回来。 即便有如此温柔的夜色,他的战袍也减不去半分肃杀之气,那些在战场上飘荡的死亡与鲜血仿佛嵌在上头,一生一世也洗不掉,不管他是在人仰马翻的沙场,还是宁静安谧的帝都,他的大半个灵魂永远陷在一片厮杀之中,不得真正的安宁。 原本以为,历过千难万险归来,一场红烛高烧的婚礼,一个守候多年善解人意的她,或许能将他的灵魂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可是他却错了,她的变故,将他推入了另一个悲伤又无力的窘境。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么?让她无从欢笑。 ※※※※ 来这里已经四天。 豆子有些心神不宁,练习时常常出错。 豆芽并不多责怪,就算揪她的耳朵,也下手温柔,脸上带笑。 他从来都这个样子。有钱没钱,顺境逆境,总是笑呵呵的,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件事能让他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