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馆娃斋里的舞姬
突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喧哗不宁。出去一看,是一群穿着华丽,擦脂抹米分的浓艳女子。这样的穿着打扮,举手投足,表情语调,很容易让人想到,她们是出自苏楼的。 这肯定是一官特意安排的,知道我会来,苏若瑶想:是想气我,让我吃醋吗?一官,你这样大费周章,我还真的,吃醋了,这么多美艳女子。不过,我倒要看看,一官你和她们能耍出什么把戏来。 程迪智来了,所有香艳女人都围上来:“程老板。” 贴身奴才程全让她们安静:“先给程老板来一支舞。” 于是,五光十色,炫彩华丽,眼花缭乱的群舞开始了。苏若瑶看她们十人一圈,一线,两排,各种姿势都摆出来了,也不错。 再看看躺在躺椅上的程迪智,眼睛一闭一合。苏若瑶走过去,略带讽刺地说:“一官,你这是昨晚没睡好呢?还是今天,日上三竿,不想起床啊?” 程迪智见苏若瑶来了,就打起精神:“苏希仁,既有空来,何不欣赏一下这群美人的舞姿呢?” “好啊,我正愁无聊呢,就和一官共同品味一下佳人的美妙舞姿。”苏若瑶奉陪:一官,你想用这些歌姬,舞姬来让我吃醋,气我走,是吗?可惜,现在才辰时啊,你刚刚就闭眼欲睡的样子,已泄露了你的真实心意,你根本不喜欢她们。好笑,看你能装多久。 群舞确实不怎么样,苏若瑶坐在程迪智身边,撑着下颚,笑:“一官,不如来个‘飞燕可做鼓上舞’?” “也好,谁会‘飞燕可做鼓上舞’?”程迪智问。无人回答。 苏若瑶说:“一官,这个太难了,不如换一个吧?” “你们还会跳其他的吗?”程迪智问。 “程老板,我会‘贵妃醉酒’。”“我会‘貂蝉拜月’。”“我会‘霓裳羽衣曲’。”“我会‘采莲舞’。”“我会‘太平乐’。”“我会‘踏谣娘’。” “一一舞来。”程迪智斜躺着,无味地说。 他还是差点睡着了,苏若瑶笑:一官,你不喜欢,就别装了,我看着你这样子,都替你累。 不过程迪智对每一支舞都还是看了一眼,努力拍掌,喊:“好,好,有没有‘西施浣纱舞’?” “老板,奴婢会,只是奴婢相貌丑陋,怕遭了老板的兴致。”一女子说。 “貌在外,心在内,不管相貌,且看舞姿。你舞来瞧瞧。”程迪智有些兴趣了。 于是,一段美丽的‘西施浣纱’就出现了,这个其貌不扬的舞姬跳得真好。苏若瑶也看得入神了。 其他舞姬看着直笑话她“长得这么难看还敢出丑”“还眨眼,想暗送秋波呢”“不照照镜子再出来”“应该先蒙上面纱” 程迪智起身,站起来,拍掌说:“好!舞姿优美,轻盈婀娜,眉目传神,韵味优雅。我看,你跳得很好,怎说会遭了我的兴致呢?” 苏若瑶看程迪智这回是真觉得这个舞姬跳得好。 “程老板,奴婢是下等舞姬,平时都是蒙着面纱跳舞的。今日忘记带面纱,所以说怕你不高兴。不过能得你一番夸赞,奴婢心中竟飘然了。”此女子说。 程迪智很欣赏她:“无所谓上等下等,跳得好就是好。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皂荚。”皂荚自信地说,说完后,其他舞姬都笑了,“这么难听的名字也不改一下”。 程迪智喝住她们:“别笑!皂荚,你的名字别具一格,与众不同,和你的舞蹈一样,不同于那些胭脂水米分,花红柳绿。这个名字,是你爹娘给你取的吗?” “是的。皂荚的娘是个浣衣女,皂荚原来也是个浣衣女,只有姓,没有名。我爹就唤我为皂荚米分,就是用来洗衣裳的皂荚米分。”皂荚毫不自卑地说着自己的名字来由。 程迪智听着很有趣:“皂荚,我看你像个能干聪慧,有进取之心的姑娘。懂得女子美貌不长久,唯美德长存,不错。” “谢程老板赞赏。”皂荚行礼说。 苏若瑶觉得:一官,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唯美色之人。 程迪智又探头说:“皂荚,让其他人站开点,刚才你跳‘西施浣纱’时,给你弹琴伴奏的那个小姑娘,看似还小,叫什么名字啊?” “老板,奴婢大名叫扶策,小名叫有有。”扶策站起来说。 “扶策?有有?”程迪智说:“有学问的大明,有趣的小名。可见你是出自大户人家,或是书香门第,怎会流落苏楼呢?” 扶策说:“老板,奴婢家中连连遭遇不幸,家父病逝,无钱安葬,家母病重,无钱医治,兄弟娶亲,念书皆需钱。一家人愁眉苦脸。扶策虽小名‘有有’,想来家中亲人却一无所有,就自己卖身亲来,换钱葬父,医母,为兄弟娶亲,念书。” 苏若瑶觉得这个扶策虽命苦,但很有主见,而且这言语之间,很熟悉的感觉。 程迪智问了一个与此场景不相符的问题:“扶策,‘论语十则’中,你欣赏哪句?” 出乎意料,扶策竟能回答出来:“扶策铭记的有三句,第一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焉’,第二句,‘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第三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年纪小小,才十四,五岁吧,却口吐珠莲,全是美德,cao守,远胜过我那个女儿争妍。”程迪智越来越有兴趣:“程全,去取出文房四宝。谁可将刚才扶策所说的论语三句,用行,楷,隶,篆四种字体一一写出?” 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舞姬走出人群,说:“奴婢愿试试,只盼程老板不嫌弃。” “还没写怎知好不好,执笔吧。”程迪智摊手说。 然后一连四张,程迪智和苏若瑶一张一张地看,程迪智点头:“嗯,不错,虽说不能精于一种字体,但能做到四种字体都写到如此上乘,已很不易。‘笔砚临摹’?你叫‘笔砚’?” “这是奴婢自己取的名字,只因爱好书法而取。”笔砚说。 程迪智赞赏:“有品味,爱好,不附庸风雅。笔砚,扶策,皂荚,你们三个留下。其他人,程全,带他们出去吧。” 其他歌姬,舞姬都牢sao满腹地出去了,苏若瑶听到他们一些低声地抱怨“怎么留下三个最丑的?”“这是什么眼光啊”“她们三个最不会讨客人开心了,还时常挨骂,有什么好”
馆娃斋安静些了,笔砚对程迪智说:“程老板,恕奴婢直言,平日里,皂荚蒙面跳舞,扶策蒙面抚琴,都是卖身不卖艺。若程老板需人伺候,还请其他姐妹回来吧。” “笔砚,你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需人伺候。让扶策在旁边抚琴吧,扶策,奏些清静雅致的,不扰人心的。”程迪智说。 “是,程老板。”扶策将琴抬到一边。 然后程迪智又对笔砚说:“笔砚,我看你为扶策和皂荚两个小姑娘着想,有长辈风度,看样子像是历经沧海桑田般。不如我们品茶聊聊?” “笔砚的荣幸。”于是笔砚就陪着程迪智谈天聊地,扶策为他们抚琴。 苏若瑶看着:一官,你倒也挺会享受,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笔砚,必懂得很多人情世故,可聊之处甚多。而且,她的书法虽上乘,却谈不上精妙,不过让你想到了三夫人吧?平日里那么忙,今日就畅所欲言,直抒胸臆吧,我也有我的事。 苏若瑶拿着一块丝帘去找皂荚:“皂荚姑娘,我是程府的丫环,叫若瑶。刚才看你的‘西施浣纱舞’,甚是优美。想着在你面前献丑,跳一段,还请不吝指点。” “若瑶姑娘言重了,奴婢怎敢谈得上指点呢?”皂荚谦虚说。 苏若瑶和皂荚学了一整天的‘西施浣纱舞’,还谦卑地将此舞的精髓之处都问得清清楚楚,练得也很认真。 皂荚不明地问:“若瑶姑娘如此美,随意挥动几下帘子,即可舞动人心,何必练得如此辛苦呢?” 苏若瑶边舞边说:“皂荚,女为悦己者容,对我来说,还有女为己悦者容,我要为己悦者舞。我只舞给他一个人看。所以要舞得尽善尽美。” “那么说来,若瑶姑娘用情之深,情郎可真幸福。”皂荚一边教一边说。 苏若瑶想着:情郎?延仲?是啊。他说过我‘浣纱明珠’。 到下午酉时了,程迪智让程全过来说:“程全,她们三个人,笔砚,扶策,皂荚,给她们赎身。” “奴婢谢过程老板,能遇上程老板真是三生有幸,程老板的恩情,奴婢此生也还不完”三人感动得磕头谢恩。 程迪智让她们起身:“都是流落风尘得苦命才女,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 馆娃斋完全安静了,又只有苏若瑶和程迪智了。 苏若瑶在程迪智身边走着,感慨地说:“一官,挑来挑去,挑出三个女子。但我仔细观察,她们的容貌音色是这十个舞姬中最不起眼的,甚至可说是其貌不扬。一官有何意呢?让我想想,笔砚,年纪稍大,言语稳重,比我更能懂一官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