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眼底除了浩瀚无垠的沙漠,鹤峰城真得完全不见任何踪影。 药奴柔媚道“这片沙漠乃是人族与九尾龙族共有,人迹罕至,飞鸟孤绝,据说一天之中温度最高时,竟可将人骨活活烧碎,宛如无间地狱中的冥火焚身,任何人闻之皆为色变,故称炇(pu)骨荒漠。” “炇骨荒漠虽是恐怖,但是覆盖面积算不得无边无际,按照灵兽翱翅腾云驾雾的翔程,飞不多时刻便可脱离荒地,所以大家且都散了吧。” 药奴说得振振有词,所有人便又重返原地休息,独留他一人的身影,伫立在那里俯瞰苍茫大漠。 热风吹散了衫间的灰土,看起来竟承转了太阳的万丈金光,刺得人眼角酸花。 虫儿唤道“药狐狸,你连防晒的药膏也没有擦抹,今日居然不怕晒黑了吗?” “喂!过来挡挡酷暑吧!” “……” 虫儿再挑衅他几句,药奴负手单立,对任何呼唤全然不应,孤孤单单地立在那里,猎猎刮过的炙风仿佛在下一秒,便会将他连根拔起,卷入无底深渊。 谁知这一站,竟有些时辰,本以为炇骨荒漠转眼即逝,结果大为骇人。 他们居然迷路了。 千目朝着金乌渐沉的西方追逐许久,结果离赤圆的艳阳越来越远,仿佛走向相反的方向。 再换了方向,效果依然。 折腾到玉蟾初升,更是惊悚,天空中刹那分作四方情形,双日双月同时悬挂于天际,占齐东南西北四方。 自此炇骨荒漠的头际四光同辉,在荒漠中分变四色光阴,阴阳交隔。 骄阳主热,火伞高张,皎月主寒,天凝地闭,日月相间,炎寒互替,宛如人间酷刑一般,折磨得所有人四处躲窜,极为狼狈。 烈日之下,自然灼得呆不长久,幽月森寒更不可滞留,六人追逐着日月相接的地域稍事歇息,斗转星移后立刻调换位置。 六人追逐着唯一的生存地,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已经徘徊在死亡的边沿。 没有人可以跟沙漠斗争,纵使这里的人身怀绝技,笑傲江湖,亦然斗不过沙漠的无情。 千目早是支撑不住的,化作孩子模样躲在樱祭夜背后,借着他高大的背影避开烈阳残余的毒晒。 独孤斩月和药奴轮换背着雀姝兒,她已经口渴得昏死,面条似得被人负担。 虫儿早也支撑不住,头顶的曦阳几乎将她体内贮存的少量水份,全部蒸发干净,她舔舔脱皮的干唇,发现舌头也快变干燥了。 脚下的沙子毫无劲力,软绵绵得一脚便没过膝盖,寸步难行。 嗵得一声闷哼,虫儿看去竟是独孤斩月从沙坡上跌倒,他背上的雀姝兒死人一般摔了出去,在沙子里翻滚着。 “公主!”独孤斩月匍匐到她身边,以掌拍击她的面颊,雀姝兒面巾下的容颜沾满细纱,仿佛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尸体。 “水……”她喉头粗哑地呻.吟一个字,往昔甜美的声音仿佛干裂做久旱的大地,丝丝喷着艰涩味。 水…… 独孤斩月他们已经没有一滴水了。 虫儿抚摸过腰际的水囊,里面大约还有一口水的份量,摇晃起来叮叮咚咚的脆声比什么天籁之音都悦耳。 舔舔干白开裂的唇角,虫儿准备把水袋递送去。 樱祭夜一把摁紧她的手,道“这是我留给你喝的,不准给她喝。” 虫儿木纳地回看他,整个沙漠中只有他的眼睛是唯一的新绿,可这抹嫩绿也被折磨得失去了光彩。 “不给她喝,她便是渴死了。”虫儿依旧打算去送水。 樱祭夜将水壶捏得更紧道“纵使你给她喝再多水,让她清醒让她活,她依然是独孤斩月的负累,独孤斩月就是死,依然得把她给背出沙漠,这是他欠她的。” “好好好……”虫儿拨开樱祭夜的大手,粗换干气道“我也不惹你动怒劳神了,接下来的路还长远呢。” 樱祭夜被虫儿拨开手,紧接着又抚在水壶上一把夺走,虫儿嘶哑低叫时,樱祭夜已经仰头将最后一口水含入口内。 低头搂住虫儿的细腰,吻住她的干唇,潺潺的水星一点一滴,毫无保留地撒入虫儿干裂的咽喉,滋润了她的生命。 “你……这水……我……”虫儿吃了水的滋味,说话的声音也渐大了起来。 “这水宁可叫你喝下,免得你傻乎乎得做善事,还费力不讨好。”樱祭夜回身将水袋里残余的几滴水,点在千目的小嘴上,千目扑闪扑闪大眼睛,使劲咂咂嘴皮。 “我这主人自然不能亏待你。”说完樱祭夜一把将千目抗在肩头,再挽紧虫儿的腰。 才三日虫儿就瘦了一圈,叫他如何不心疼。 “不能再这样逃下去了。”药奴直接坐在沙地里,“只要我们不爬在这里,是根本出不去的。” 独孤斩月怪看樱祭夜和虫儿一眼,微锁着眉宇将手指咬破,挤出些许血液滴入雀姝兒的嘴里。
雀姝兒挣扎一声闷哼,似醒非醒地摆了摆头,示意独孤斩月不必伤害自己来救她。 他亏欠她的。虫儿心里反复叮嘱自己不要在意,可是……她还是在意了。 这一刻她最恨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此话怎讲?”独孤斩月滴够了血水,将手指含入口中,冷冷地问向药奴。 药奴解释道“敢问这世间无边无际,永无休止的东西是什么?有人给咱们设计了这个摸不到边际的陷阱,走下去只会徒然送命。” 樱祭夜干脆也坐下,将千目放在双腿勾架的窝里休息,一手始终揽着虫儿,叫她依靠在自己肩头,用阴影替她遮凉。 “我也觉得咱们不该再走,再走下去只会全军覆没。” 斩月神思一句道“药奴,你可曾来过炇骨荒漠?” 药奴以手当扇道“曾经。” 独孤斩月再道“那你可曾见过这双日双月的奇观?” 药奴答曰“未曾。” 独孤斩月冷道“既然未见过此景,为什么自始至终都不肯提及,你在等什么?” 药奴抿唇笑道“我是在等,把咱们困住的人倒底是想要谁的命,是你,还是我……” “或者是我的!”虫儿觉得他二人气氛十分不融洽,生怕动起手来,她不顾樱祭夜的遏制眼神,自顾自地走向独孤斩月。 “你们这些人都没有什么价值,只有我才最有可能吸引他人的觊觎……” 这一路走来,事实如此。 “所以你最不该擅自跟着我们,尤其在弄丢梅姑娘之后。”独孤斩月冷冷快扫虫儿一眼,带着极端的疏离与鄙视。 虫儿早料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笑意可掬的神仙人物,他对她的厌恶已经刻骨铭心。 自她几年前,知道自己仅是被他利用的工具后,他就露出厌恶她的本来面目了。 头顶的艳阳依旧火辣无比,虫儿心头一阵阵恶寒。 她总算清醒,不是斩月太冷,而是自己骨子里太热。 虫儿撑出一抹灿烂的微笑道“所以你们往死里攻击我,总会有迫不及待出来,独孤庄主,虫儿说的对吗?” 如果没猜错,他本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