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唯意志二字
李蛰弦的目光渐渐变得锋利起来,看着道士,似乎也不如之前那么可怕了,他握紧了手中的黑棍,缓缓站直了身体,对他说道:再来! 道士沉沉的吸了口气,身子微微后仰,手中的短刃忽然窜出了三尺锋芒,化作了一柄长剑,原本肌rou虬结的皮肤之上,显出一点一点的沙粒痕迹,杀气似乎都凝结成了实质,空气之中漂浮着血色的游丝,这一次,李蛰弦看得出来,这道士应该真的动怒了,只听他低沉的声音说道:看来你吸纳那灵源,凭的不只是运气啊,不过不知你还不能坚持的下去? 说话之间,他已欺身而上,宛如实质的杀气在空中划出一道裂缝,擦着李蛰弦的脸颊一闪而过,李蛰弦暗惊,手中黑棒一棍扫出,道士俯身躲过,随即一剑攻他下盘,二人就这么剑来棒往的宛如江湖武人一般缠斗在了一起,不由让城墙上的观众看得有些疑惑起来,只听一个剑客说道:怎么到了最后竟是斗殴一般了,本来还想说见识一番高手的秘术对决了! 他旁边的剑客没有说话,而是远远的看向了一边的慕容幻竹与苏三禾,他认得出这二人的身份,这里或许只有他们才有资格评价下面二人的交锋,这时慕容焕晨却在慕容幻竹的身边说道:九天境中,秘术对决引动天地之能,境界高下之分、秘术施展技巧及灵力克制关系,稍一不察,便会分出生死,然而若诸般本事皆是相似,如何分出胜负? 慕容幻竹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说道:唯意志二字罢了! 意志?慕容焕晨不禁有些疑惑,苏三禾接过了话头,说道:即杀气,或者也可说决心,剑客对决的目的,其实就是为杀死对方,不管运用什么方法,目的皆是一致,复杂纷呈的秘术固然厉害,若一旦只关注这过程的话,离目标便远了,最后一刻,还是手中的兵刃最为可靠,剑客剑客,手中无剑,如何称之为剑客! 慕容幻竹赞许的点点头说道:诚然,所以他们都选择了近身决斗了,其他秘术、幻术、通灵之术,只是辅助最后一击必杀的手段,眼下我们也不能出手了,看他们最后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听他这么一说,本来还想求他出手相助的施诗诗顿时不说话了,咬着嘴唇死死的盯着城下的两人,说起来,其实她对李蛰弦并无太多情思,或许是因为这次意外邂逅让她太过惊喜,之后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不由动了真情,何况这人似乎与以前大为不同,相貌英俊了,为人可靠了,实力更是惊讶世人,于是芳心可可,都寄向了君子之处。 剑棒相击,二人齐齐退了一步,道士眼中露出了惊骇之色,这人竟然能与自己匹敌,这如何能让人相信,但事实却又如此,不过他也看出来了,一切变化应该都出在这根黑棒之上,看来吸纳了灵源的灵器着实有些不凡,一念至此,对李蛰弦的杀意不禁更盛。 一剑击出,幽绿锋芒宛如游蛇一般弹射而出,道士身上的沙粒也陡然窜出,李蛰弦担忧其又是那血食蚯蚓所化,黑棍在身前盘旋一圈,化出一层黑盾抵挡,又以黑棍点住游蛇去路,施展开玄暗行隐步法,绕到了道士身后,一棒惊天地泣鬼神向下砰然而击。 但道士哪里能如此轻易中招,虽然他看不清李蛰弦施展开步法之后的动向,但一旦他现形,他的灵域顷刻觉察,血色杀气闻声而动,频频在空中撕裂,李蛰弦不知这是何物,但蕴藏的杀机着实让他惊异,只能敬而远之,道士冷笑一声,脚下一跺,刚刚落下地面的李蛰弦忽觉脚底一软,地面竟然化作了一片沼泽,将他陷了下去,沼泽之中伸出一只只白骨之手,想要抓住他的双脚,李蛰弦暗暗一骇,黑棍扫过,击碎了一片白骨,棍棒之下黑海之力凝聚在他脚底,随即缓缓上浮,从沼泽之中退了出来,如此运用,李蛰弦也是急中生智本能的尝试,没想到也能奏效,禁不住大喜。 道士一计不成,心中已然有些不耐,忽然浑身一阵颤抖,浑身肌rou化作黄沙抖落下来,恢复了原先骷髅的模样,道士本尊却不见了踪影,接着李蛰弦猛然感觉肩上一沉,知道这又是万向归心之术,也即时以万钧黑天之术抵御,然而这次重压似乎有些不同,压力来自于上下两个方向,而且势力着实有些不同,隐隐然连空间都变得扭曲起来,骨头吱吱作响,每一个关节都在不断的摩擦着。 不好,李蛰弦心中暗道,到底是因为境界的察觉,如此重压已非常人所能抗拒,道士的身影缓缓从他身下冒出,露出一个头颅来仰头看着他,说道:难受么,说起来,最后还是以境界取胜,若你能坚持下去,老道不妨饶了你这次了—— 巨大的重压让李蛰弦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万钧黑天之术形成的黑暗空间一寸寸的龟裂,扑通一声,终于站立不住,半跪下来,唯有手中的木棍支住了他半边身体,不过眼看颓势已现,黑棍之上开始现出一丝丝的火焰纹理,仿佛丑木弓再也忍耐不住重压,即将释放其中灵源的火势一般,道士脸上现出喜色,终于还是屈服在了我的身上,哈哈! 不过他的笑声并未持续多久,不是李蛰弦陡然再度逆转,也非慕容幻竹良心发现出手,而是就在他们不远处,一声木鱼的敲击声响起,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叫出,然后一个光头和尚就站在了他们身边,而道士顿时惊讶的察觉到自己的气力正在消失,原本施加的万向归心之术重压也缓缓流逝,结界散去,李蛰弦不由浑身一震,心中暗喜,几步跃出,连忙逃离这困境,隔着一段距离不解的侧头看去,顿时看到了这个凭空出现的和尚,忍不住问道:你是何人? 道士也不禁震惊于这和尚的下马威,一时之间竟然忘记阻止李蛰弦的逃离,不过显然这个和尚对他而言更加重要,毕竟一声木鱼一句佛号就能破坏他的结界与万向归心之术的人不多,他究竟来自于哪里,莫非是那个地方么? 阿弥陀佛!和尚再次口唱佛号,说道:老衲远道而来,本是求见大梁皇帝的,没想到这城还是叫做汴梁,但国却已变了,听说又叫做大唐了,老衲满心疑惑,找不到人分解,没想到见到二位竟在此斗殴,眼看性命要在眼前消失,老衲实看不下去了,这才出手阻止,还请勿怪! 道士压着心中的怒气,仍然打听着和尚的来历,问道:敢问大师从何处而来? 和尚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腐生道士心中暗恨一声,诡谲的问道:到底是不可说,还是不可知? 这句话道士的暗语是在指同属于不可知之地的菩提寺,毕竟天下能出如此妖孽的和尚的地方,似乎只有那里了,不过和尚仍然没有明言,反而走到了李蛰弦的身边,说道:老衲见这位施主似乎有伤在身,不妨随老衲进城,先行诊治如何? 李蛰弦见这和尚身手着实不凡,实力隐然在这道士之上,虽然不清楚他的用意,但什么情况能比眼下更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暂时还是避其锋芒、攀上高枝为好,想到这里,连忙恭敬的说道:多谢大师出手相助,小子听命就是! 和尚微笑的点点头,抓住李蛰弦的小臂,缓缓的往城门走去,不过此时城门还关着在,和尚柔和的目光往墙上看去,顿时那些守门的士兵浑身一震,仿佛受到了什么鼓动一遍,匆忙的跑下城墙,乖乖的打开了大门,和尚就这么带着他进了城,道士只是瞪着眼睛目送着他们离开,却不敢有丝毫动作。这时城墙上的人也在纷纷猜测和尚的身份,以及他与李蛰弦的关系,不过讨论来讨论去,都是摸不清头脑,慕容幻竹显然对李蛰弦了解也不多,忍不住向苏三禾与施诗诗问起他的旧事,想要找出他与佛家之间的渊源,不过此刻就连他们也说不清,只能是摇了摇头,走下城墙,远远的跟着和尚,看他把李蛰弦带往何处。
和尚抓着李蛰弦在前走着,身后一群人跟着,和尚也没有说什么,反而李蛰弦有些惴惴不安,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大师这是要带我去何处,后面这么多人跟着没事吗? 和尚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害怕了,担心刚出虎xue又入狼窝了吗?别急,别急,随我去就是了! 李蛰弦见他不答,又被他死死的擒住了手臂,也只能静静的跟着他往前走了,拐过几条街巷,进入到了如今叫做祝胜巷的地方,这里曾经乃是梁国官宦富贵所居之地,不过汴梁城破之后,这里被掠夺和欺压的最惨,走着走着,李蛰弦渐渐觉得熟悉起来,终于当和尚在一间颓圮破院子前站住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这里是他从长安城回来之时、度过一夜、并在此领悟暗影瞬身之术的地方,而在此之前,汴梁城破之时,自己在这府中见到晋军杀死里面所有人,后来救出一个被***的女子,不过最后也投井自尽了,但是,和尚过来做什么? 和尚站住了,身后围观的那群人也站住了,只见和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念起了经文:若未来世诸众生等,或梦或寐,见诸鬼神,乃及诸形,或悲或啼,或愁或叹,或恐或怖。此皆是一生、十生、百生、千生过去父母、男女弟妹、夫妻眷属,在于恶趣,未得出离,无处希望福力救拔,当告宿世骨rou,使作方便,愿离恶道。普广,汝以神力,遣是眷属,令对诸佛菩萨像前,志心自读此经,或请人读,其数三遍或七遍。如是恶道眷属,经声毕是遍数,当得解脱,乃至梦寐之中,永不复见。 如此反复再三,和尚终于念完,唱唱舒了口气,口宣佛号,这才睁开眼睛,看向李蛰弦说道:老衲乃是汴梁人士,这里先行对当日李公子的善行道一声谢! 李蛰弦顿时讶然,忍不住问道:莫非大师与这府中之人认识?啊,莫不是大师是这府—— 说到这里,顿时止住了话头,他猜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和尚如那道士一般,也是不世出的隐修者,当年恐怕隐居之时还是梁国,出来之后却发现景物依旧,物是人非,连自己的家族都已破败,这次回来,莫不就是为了复仇,也难怪他会救下自己的性命,他应该从何处听闻了自己当日的事迹了!不过这和尚只有一个人,如何面对唐国这轩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