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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姬无涯重现

    天上的阴云宛如夏季午后暴雨前的征兆,来时迅疾,去时匆忙,刹那之间便已消失不见,但江湖阅历丰富之人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什么,正在狐疑之际,视野之中似乎多出了一个小黑点,连忙望去,只见隔着百步之距的侯府高达十丈的宴客楼的屋檐之上似乎站着一个人影,白雪上一袭黑衣如同孤傲的苍鹰一般,透露出一股遗世独立的苍凉与傲然。

    这种傲然让在场自命不凡的剑客感到一种被轻视的挑衅,但随着他广袖一拂,瞬移百步,眼看就近在眼前的身手,心中的不舒服渐渐消除,尤其是看到那一袭熟悉的白发,在场的各国暗客禁不住微微颤抖,尤其是蜀国灵隐剑庄的暗客,已然颓坐在地,目光希冀的看向颜秋明和司马长空,而此刻这二人心中的忧惧比其他诸人更胜一筹,颜秋明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司马长空则匍匐而行,伸手半空,哀嚎一声:师父——

    黑衣白发,以及那如同黑云蔽日的暗影,自然便是曾经蜀国暗客首领姬无涯的招牌标志了,虽然此刻他戴着白玉面具看不清楚面貌,那黑云蔽日与传说中徘徊于亦真亦幻之间、可施之以幻术亦可施之以秘术的冥冥乎略微有些差别,但众人心底并未有怀疑,联想到他如今的尴尬身份便也释然了,何况乾文子之后,世上只余一个姬无涯,或许有人可以假冒钟南子,但一个成天境接近于圆满的剑客,如此人物,天妒之才,只此一人而已,孰能假冒?

    于是当这人走来之时,众人情不自禁的为其勃然威势所摄,纷纷绕开道路,让他走到了王崇一跟前,其中胆大的人偶然看了一下这人面具下的双眸,更加肯定姬无涯的身份无疑,那宛如墨玉般古井不波、纯然一色,望之如坠浩瀚星空的无限黑暗,岂有凡人模拟天道的,当真就是姬无涯再现啊!

    此刻,在场所有人中,恐怕只有李蛰弦知道此人的真正身份,他并非是传说中曾经的蜀国暗客首领姬无涯,而是被李蛰弦以附印玉牌召唤而来的、名不见经传的瞳识行走王释空,虽然未曾名誉天下,却也是世间少有的高手,也难怪他能如此肖似的扮演姬无涯的身份,说起来,这二人本皆是明眸家族之人,王释空甚至是姬无涯的表兄弟,加上同修暗瞳之术,同样皆已臻入冥玉瞳之境,境界也相差仿佛,世人不知天下有六识行走之流,自然不晓得当真有人能如此完美的演绎一个人了。

    而王释空虽然知道自己曾有一个哥哥,但毕竟那时年幼,不记得长相,多年未见,更加不知晓此人了,一时也被其阵势威慑,再想到尹默然在旁提醒的话,城内其他势力也都在快速赶来,以一人之力对抗天下剑客着实不智,便冷冷一哼,飞也似的去了。

    见到王崇一离开,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见到姬无涯在此,心中也多了一根主心骨,想到过去姬无涯还在蜀国主持暗客之事时,天下暗客皆镇服于本事,各安其名,争斗较少,而其下落不明后,纷争顿起,不由得怀念起从前的光景,看向颜秋明与司马长空等人之时,颜色便不善了,只有专诸盟一派人眼中露出惊惧愤怒的表情,要知道那年在斗门镇外,姬无涯一人抵抗专诸盟所有刺客,一招杀了近百名,向天下展露了自己的实力,专诸盟如何不惧,如何不怒了!

    然而此时这姬无涯并未看他们一眼,连颜秋明与司马长空也没能留住他的目光,径直走到了李蛰弦的面前,说道:带我去见长安侯!

    司马长空与姬无涯相处日久,本来见他不理睬自己,以为是在生自己的气,恨自己当初没为他说话,还投身到了湘溪子手下,但这时听到他的声音,又看他带着与李蛰弦一样的面具,心中禁不住一阵奇怪:怎么声音变得如此陌生,莫非离开剑庄后喉咙被毁了么,还有,为何他不以真面目见人,反而带着这一样的面具,其中有什么隐秘么?

    想到这里,司马长空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联络了附近的剑客,游说他们说若是分散离去,到时候难免为王崇一所趁,一一为其所杀,不如齐聚在这侯府内,也好互相照应,等杀了王崇一之后再走不迟。众人一想,说的是啊,离开必然是死,而这里有姬无涯震场,王崇一不敢前来,过些日子再走不迟,何况这里又不缺了吃穿,索性赖住不走了!于是众人纷纷留下,李蛰弦本来也是想汇集众人力量对付王崇一的,这样最好不过了,便让人带着他们在各处院子住下,自己带着王释空到了密室之中。

    密室在后院的书房之中,后排书架掀开之后,是个隐蔽的屋子,但这里并不是密室,长安侯走入屋中,将中间的桌子移开,出现了一个洞口,里面是倾斜而下的石梯,三人走了百级阶梯方才到了最后的密室,李蛰弦惊叹道:如此隐秘,这里怕是在池塘之下吧!

    李源点点头,说道:这里是老祖宗建的,下面有通道可以通向城外,这墙壁中藏有铁板,近些年来又布置了阵法隔绝里外,在这里商讨事情最是隐秘不过,即便钟南子这样的高手在就在书房之中也无法察觉到这里有人说话!

    王释空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李源顿时会意,便说道:你们在这里说话,本侯暂时先回避了!说完,径自离开,二人都将脸上的白玉面具拿下,王释空坐了下来,还仔细的查看了一下这面具,沉默半晌方才说道:这玉质乃是西域所产的凝脂玉,比之羊脂玉更加纯净白皙一些,一般剑庄配发的剑客玉佩也不会采用如此高级的玉质,何况还是这么大一块,据我所知,诸国朝廷里也没有这么多的余料,还是曾经大唐繁盛之时,有西域敬献给玄宗的,没想到最后落到了长安侯的手上。

    李蛰弦乍听之下倒不在意,但看王释空的神情,不像是随意提及的,似乎意有所指,这再一细想,心中顿时有所触动:长安侯府中有哀帝的画像,只说是祖父从宫中得来,作个纪念用的,但即便其曾为大司农,如何会得到如此名贵的宫中之物,难道是趁着宫乱之时打劫而来的,其中必有隐情啊!

    不过虽然有此怀疑,李蛰弦却没有继续深究下去,毕竟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前朝早已覆灭,不值得为此劳神,便与王释空说起了这次的长安之行的事情:之前听说一个故事,说故事的人一个据说是始皇后人,一个据说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后人,他们说始皇陵墓之中藏了一本天书,而王崇一便是为了此书而来的,故事不知到底是否是真的,不过王崇一倒是一心想要进入古墓,而且已经有过一次尝试了,却并不成功,盘桓长安,乃是为了寻找一枚夜明珠,昨夜已经被他拿到了,诸国还死了不少暗客,这些方才你也看到了!

    夜明珠?王释空目光一紧,李蛰弦本来也有所奇怪,为何王崇一对夜明珠如此在意,这珠子虽然珍贵,但并非独一无二,各国朝廷之中或许都藏有此物,却独独对长安侯的这枚如此情有独钟,见王释空眼神有异,顿时察觉到其中蹊跷,问道:先生知道这个?

    王释空沉默半晌,轻轻一叹,终究还是说道:说起这夜明珠来,其实也有不少故事,历代中被珍藏的夜明珠大多乃是自然生成的,能在夜色之中发光,但不过类似萤火之光,不能及远——

    李蛰弦想来也是,他记得鬼谷中的咫尺一阁的穹顶之上也是镶嵌了不少珠子,一到天黑便发出淡淡萤光,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白日里石窗外透露进来的天光相比,这时又听王释空说道:这类夜明珠虽然珍贵,价值千金,但豪门显宦家中或多或少都藏有此物,或作为赏玩之用,或作为陪葬,我曾经到过西域的一个地方,那里的国王建有一座地宫,以夜明珠扮作星辰,至少有上百颗之多,可见这玩意虽然珍贵,但并不值得剑客争夺。

    李蛰弦想了想,问道:那长安侯这枚夜明珠有什么特殊了,此物之前我也见识过了,不过寻常的一颗白珠,到了夜晚也确实会发光,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特异啊!

    王释空神色忽然一黯,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伤心往事,说道:听说你遍览群书,那么定然是读过博物志的了,文中有言,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这鲛人性格烂漫,世居南海不可知之地,偶尔靠近大陆时,会绕着渔船唱歌,渔民称之为渔舟唱晚,并将其谱之为曲,传唱至今,鲛人来历神秘,有传说其乃是上天的宠物,犹如富奢之士养鱼池中一般,他们将鲛人养在海中,由于与神仙相近,是以这鲛人沾染了些仙气,眼泣则成珍珠,另外,因在海难之前会围绕着渔船示警,也被传说有着预言之能,为海民敬拜,然而世上总有不信鬼神只为求利之人,行那涸泽而渔之事,认为既然鲛人眼泣能成珍珠,他们的眼睛自然更加珍贵,于是偷偷的捕获了个别鲛人,挖走了他们的眼睛,没想到最后眼睛变为白珠,熠熠发光,就作为夜明珠献给了当时的皇帝,得了大量财报,不过后来这些人没得好报,据说双眼失明,每日流泪不止,最后身体的水分全部流失,浑身化作了干尸。

    说到这里,王释空顿了一顿,又道:当然,这只是传说,或许只是百姓单纯的愿望罢了,不过玄宗年间确实有南海海民敬献夜明珠一事,长安侯作为曾经救驾的功臣,皇帝以此夜明珠作为奖赏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