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试箭
城外的十里亭处,便是江家的粮队,前前后后一条长龙蜿蜒曲折,怕是有几百辆车,看来这江老爷的生意做的不小,兵器店的宋掌柜不禁也稍稍安心。 天旺和北斗二人离十里亭百步立了一个简易的箭靶,李蛰弦拿弓站住,却摇了摇头,说道:百步穿杨,算不得什么本事,辕门射戟也只是小伎,此弓力道超过五石之上,箭又是精铁所铸,一箭若只杀一人着实可惜! 江老爷听着暗暗心惊,问道:那你想怎样? 李蛰弦回头四顾一望,十里亭边是条不足两丈宽的小河,河边怪石嶙峋,有大有小,李蛰弦指着这些石头,说道:你们挑些大的石头摆到河边,呈竖行依次排列,我三百步开射,一箭射穿所有! 在场中闻言之人,顿时倒吸一口气,宋掌柜说道:这些可都是江南的花岗岩,硬得很,三百步你敢说射穿? 李蛰弦顿时一笑,说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江老爷见他坚持,便让车队的力夫搬着石头到了对岸,这一个个石头都有脑袋大小,依他之言,摆放在了河边的粮车上,共有五枚,李蛰弦走出三百步,远远的只能看到那边的车影子,而江老爷等人也只能看到他的一个影子,与身旁的李总管还有天旺等人互看了一眼,叹息的说道:这年轻人太傲气了一些,即便臂力再强,但三百不开射穿石头的故事老夫却是从未听闻过,当年飞将军李广也只是一箭射入了石中,没入一寸而已,也没有射穿。 李总管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等待会儿他出了丑,再看他怎么说吧! 正说话间,忽然只觉得面皮上一阵刺痛,仿佛被刀割过一般,正惊诧之际,忽听砰地一声,隔着几十步远的河边、摆放靶石的地方,岩石碎裂,四溅开来,顷刻间的威势宛如山崩一般,着实惊人,附近胆子小的甚至双腿发软,瘫坐了下来,江老爷这才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当真做到了,一箭射穿五石,这是何等惊人的本事啊! 李蛰弦缓缓走了回来,众人再看他的眼光已是不同,本来想低调的他,此时也不得不敷衍一番众人的吹捧,对江老爷说道:在下说过了,我武艺稀松,维度箭术还行,若是江老爷看得过眼的话,这一路在下定当尽全力! 江老爷顿时大笑,连连点头,拉过宋掌柜说道:这弓老夫买了,不过这是在路上,不会带那么多金银,不过老夫乃是余姚江家的四房家主,江家世居余姚,已有两百余年,曾经也是官宦之家,你若是信得过,老夫可手书一封,你去余姚找四房管事要钱,他定然会给你的,这是一个办法,另一个办法就是老夫手中有盐引两万斤,作价给你如何? 宋掌柜想了想,能拿出千金的人家确实也少,何况自己也没什么靠山,千两黄金藏在家中也是麻烦,徒惹贼子惦记,还是拿盐引的好,容易保管,换钱也容易,便说道:盐引吧! 江老爷点点头,对李总管招了招手,从他手中接过盐引,说道:你拿好了,若掌柜的不做这官盐买卖,也可到时候来余姚,凭此兑换千金! 宋掌柜拿着盐引离去,江老爷着人整理粮队之后,也开始上路,准备在傍晚前抵达苏州城外二十里处的王家庄,李蛰弦便和茗惜跟随他们上路,身上背着怪木弓和铁箭,不下八十多斤,众人见他瘦巴巴的身躯似是好不吃力的模样,不由啧啧称奇。 到得傍晚时分,到了庄子外,粮队围成了圆圈,卸下了驮马,开始做饭,好在这是在吴国境内,又是江南富裕之地,土匪山贼不多,李蛰弦随着江老爷、李总管等人一同吃饭,茗惜也坐在他的身边,不远处的江小姐和那健妇李嫂子则在马车中吃饭,不时还从车窗中飘来一记好奇的目光,李蛰弦报之一笑,却羞得她连忙低下了头,李嫂子轻轻一哼,愤怒的放下车帘,再看身边的江老爷眼中似乎也有嗔怪的意思。李蛰弦顿时尴尬起来,说道:失礼了! 江老爷没说什么话,李蛰弦则是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你们是送粮去江宁,又恐惧路上出事,为何还要带着府上的小姐同行? 江老爷说道:此事无需隐瞒,说与你知道也没什么,这一趟送粮到江宁,其实也是送小女到江宁完婚的,否则也不会让她这么奔波了! 李蛰弦又奇道:什么人家这么显赫,还要你们亲自送女儿上门,你们不是余姚望族么? 江老爷轻轻一笑,却不解释,李蛰弦觉得奇怪,又问道:为何不走水路了,可以走运河到江宁啊,陆路行程又远,路上还有拦道剪径的山贼,不仅危险消耗还大? 江老爷顿时面露苦涩,与李总管互看一眼,随即各自叹息了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李公子,你是不知江南的格局,江南虽然富裕,但是其实不管大家还是小户,家家屋里都没有余粮! 李蛰弦顿时奇道:这是为何? 江老爷沉默不语,显然是想到了伤心之事,李总管便接过话头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什么刘家粮行么! 刘家粮行?李蛰弦疑惑道,心中忽然一震,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一股不妙的感觉笼上心头。 李总管点点头,继续说道:刘家粮行是吴国最大的粮行,本来是没这个行会的,以前只有布行,但大概十年前,在江宁出现了粮行,刘家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家,也不知其到底有何靠山,短短两年时间便垄断了整个江南的粮食买卖。 即便有了粮行,对你们有何影响了?李蛰弦问道。 江老爷叹息一声,打开了话匣子,说道:若是普通的粮行也就算了,但是刘家显然是有背景的,靠着官府的支持,吞并了其余几家大粮行之后,便伙同朝廷颁布了一个法令,规定所有人家不得存储超过三年的食量,余者必须贩卖给粮行! 李蛰弦冷冷一哼,说道:如此强买,我却是从未听闻有过,他们如此霸道,就没人反抗过么? 江老爷说道:自然是会有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灾荒战乱之年,本就是大地主的发财之年,低买高卖,一进一出,便可有寻常的十年之获,这样的法令自然不会有人听从,但之后刘家粮行联络了官府,查抄了好几个府的大户,即便有人家中当官的也没有放过!
当官的也没有放过?这样的法令会有朝廷官员同意么?李蛰弦疑惑道。 这个我们也不知晓,江老爷说道,这些抢粮的身着红衣,被我们称为赤卫兵,各个身手不凡,又心狠手辣,死在他们手中的平民百姓数不胜数,有这前车之鉴,剩下的大户也只能听命行事了,这一次便是将粮食送到江宁,否则三月一次的赤卫兵下乡查验,若被查出,家里怕是要死好多人! 原来如此!李蛰弦点点头,又道:你还没说为何不走水路了! 李总管无奈的说道:水路,不管什么河,如今都被刘家粮行承包了,只有他们的船只才能通行,其余送粮的人都只能走陆路,不然太多的船只会堵塞运河的。 听过这些,李蛰弦心中的那丝不安渐渐明显,脑海之中也想起了一个面孔,刘掌柜,那是一个年轻的面孔,当时自己还不过十岁年纪,而这个掌柜不过也只大自己六七岁而已,但那时的他,却已经在算计梁国了,若非自己破坏了他的计划,几乎就要成功,但即便失败,在梁国的朝廷之中,他仍然布下了一枚棋子,也正是因为这枚棋子,方才逼得姜家抵御北方晋国的辅国大将军被免,梁晋第一次大战中优势殆尽。 此人用计极深,如今又垄断了江南的粮食买卖,还与吴国朝廷交好,他到底想做什么,看到眼前的诸人,李蛰弦心中又起了疑惑,不禁小声的问道:莫非令千金此次就是要嫁给刘家粮行之人? 江老爷苦笑一声,说道:看来瞒不住你啊,却是如此,刘掌柜如今二十有四,尚未娶妻,游历江南之时,借宿江家,恰见小女,本来没有什么的,但一月之前说是看上了小女,要纳她做妾,老夫这商贾之家如何斗得过他权势熏天,只好送她过来了。 李蛰弦闻言顿时怒喝一声“岂有此理”,但江老爷却显然已经想通了,只听他道:后来想想也就释然了,刘掌柜虽然强势,但也不失为一良配,有这女婿在,我江家的日子也会好过些!小女当初与其也有交谈,言语之中对其也颇为赞赏,事情如此,还能有何要求了! 李蛰弦尴尬的一笑,见他们虽然是被强迫,但是却也甘心情愿,便也没有心思为他们抱不平了,说了一会儿话后,便找地方休息去了。茗惜趴在李蛰弦的腿上,见他似乎有什么心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李蛰弦轻轻一笑,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眼睛闪出白光的那一夜? 茗惜点点头,李蛰弦说道:那个刘掌柜就是当初让郑大白杀我的幕后黑手,若非因为他,我们也不会进入专诸盟,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事情了! 茗惜顿时怒哼一声,皱了皱眉头,沉默半晌,忽然又道:既然他在江宁,不如我们偷偷去见他一面! 李蛰弦看向茗惜,只见她的眼光之中流露出一股杀气,犹如一只护犊的母豹一般,李蛰弦忍不住轻轻一笑,勾了勾她的鼻子,笑道:没想到小茗惜竟然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