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符文
卓有道被安置到了瓜棚的矮榻上,李蛰弦顿时睡意全无,山谷内两个年轻的女子正在休息,乌虱老鬼也觉得有些不妥,便留在了瓜地里,挑了两个甜瓜,与他分吃了,见到李蛰弦正在沉思,不忍打搅他,便在一旁安静的打坐。 李蛰弦自然的闭上眼睛,身念识内视,识海之中老子经文再度出现,散发着阵阵青光,只是第一个“无”字却显得暗淡了一些,李蛰弦略一思量便明白了,青光便似文字中灵力的强弱映照,方才运用过其中幻象,灵力有所耗竭,青光便暗淡了下来,只是不知是否如灵台一般,还能恢复如初,若是不能的话,日后再施展就要思量一番了。 意识进入无字幻象之中,仍然是旧日情景,只是春日的草稀疏了些,夏日的荷花衰败了些,秋日的天变得阴沉,冬日的美人则更加老态龙钟,这是岁月灵力损耗的结果,李蛰弦皱着眉头,自己之前虽然有所感应,但自己有血月之术在身,即便被这幻象影响,时间灵力也无法侵蚀他的意识,没有想到竟能给卓有道造成如此大的伤害。只是时光流逝匆匆,如何能够挽回,春去秋来,乃是世间至理,若要让卓有道恢复原状,仅仅除去岁月灵力影响之外,还需让其意识再经受一场时光的溯流,简单说来,便是让冬去秋来,夏末春生,该如何办到了? 睁开眼睛,看到了乌虱老鬼正望着自己,白的眼球在这夜色之中看的格外诡异,虽然看不到他的目光,却也能够感觉到他的殷切,但是李蛰弦也只能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没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我还需想想,看是否有办法做到! 乌虱老鬼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世间能够施展业力的剑客少之又少,而觉悟业力后还习得镜系幻术的剑客则更是少,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修成的,但既然修成了,慕容氏断然不会放过你的,一个敌视慕容氏的镜系幻术剑客,无疑于悬置头顶的巨剑,好在你不知如何与那老婆子联系了,能到我这里,也算是你的运气,不过记好了,出去之后,千万不要再被他们抓住了,我见过你与慕容霸之战,能够活着算是用完了你这一生的运气,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李蛰弦点点头,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前辈,我到底为何会死,这业力究竟怎么回事,可有什么办法救我么? 乌虱老鬼再度陷入了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他忽然站起身来,脱光了自己的上衣,皎洁的月光之下,可以看到他裸露的肌肤之上满是刺青,密密麻麻的,却看不出到底刺的什么,乌虱老鬼对他说道:若说灵力乃是上天赐给人间的,而业力即便被发觉出了,却并非恩赐,只是存在着而已,就如同你身上的rou一样,人在真正饿的时候,什么都吃得下,甚至吃人,但是却没听说过谁吃自己,施展业力就如同吃自己的rou,虽然能够饱肚,避免被饿死,但人却仍旧会因失血而死,简单说来是饮鸩止渴,只是这酒着实美味,让人不知不觉间就沉醉了。你要记得,不可过于倚靠业力! 乌虱老鬼继续说道:不过既然领悟了业力,若不施展则也是浪费,你既然能够施展,想必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符印! 符印?李蛰弦顿时一怔,看着乌虱老鬼身上的刺青,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这身上刺的是符印?你能够施展业力? 乌虱老鬼点点头,说道:身处群狼环伺中,岂能没有保命的东西,业力靠天赋领悟,但施展却是只能靠运气了,必须找到一个能够转化业力的符印,老头子祖上一直打渔为生,弄潮儿向来喜好在身上纹身,不过老夫这纹身却并不一般,从炎黄之时,天生而来,其中暗含着天地至理,但最大的作用却是转化业力为己所用,你能够施展业力,想必也有自己的符印,老头子也不想知道,你自己知晓即可,不得为外人道。 那你为何还要告诉我?李蛰弦不解道。 乌虱老鬼说道:我这符印纹在身上,即便不说,外人也可知晓,倒是无妨了,何况这太湖之中,无人可入,老头子也不怕什么。世上之人如你我这般的不多,有此机缘,能善用者则是更少,冥冥之中,我觉得或许这是天命,业力本就是前世之物,被今世之人得之,看似稀罕,却会惹来天怒人怨的,老夫一生已经注定终老于此了,若是可能的话,业力一脉的修习或许就要落到你辈之人手中了! 李蛰弦不禁有些感动,问道:你想我做什么? 乌虱老鬼说道:现在说了也没用,你还没有那样的能力,说出来只会让你徒增烦恼而已,不过关于业力的事情,我能将我所知晓的全部都告诉你,不过需要你起个誓—— 起誓?起什么誓?李蛰弦疑惑的问道:这次是那恶婆婆让你带我们出去,我不欠你什么,看在你之前说的那些,你的事情若是简单的话,我顺手为之并无不可,若你以此要挟的话,就别怪我了! 乌虱老鬼摇摇头,说道:老夫活的比你久,知道的事情比你多,不死医世代居于古墓岛上,但对于这太湖以及慕容氏之事,所知晓的还不如老夫多,如今你结仇慕容氏,与那叫做慕容情儿的女子又生了缘分,曾踏上狱城,习得镜系幻术,而且还领悟出了业力掌控之法,发生在你身上的每一件重要的事情,我都知晓,也可为你解答部分疑惑,老夫求的不多,只需你起个誓,他日若是你有能力完成誓言,我自会传讯于你,你可再回此处,我将事情说与你听,若是没有能力,今夜之后,你只当从未听说过这些即可,于你并无影响,如何? 李蛰弦皱着眉头,说出了心中很早就想问的问题:与慕容神通一战,在场之人众多,你知晓了也不算什么,但是与慕容霸一战的时候,四周若是有人,即便我没有察觉,慕容霸也不会容忍的,而且狱城一事,只有我与风悠然上岛,也只有他知道我从叶墨烨的身上习得镜系幻术,这些你是如何知晓的?我曾听叶墨烨也说起过你,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乌虱老鬼闻言,顿时便知他心动了,忽然笑了一笑,说道:马上就要黎明了,今日就先说到这里,你若是在意的话,想出救治卓有道的办法之后再来找我,我只需你起个誓,你所有的问题我都能回答一二,包括你左眼的事情!不急,出太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还要在这里盘桓不少时间,你知道何处寻我! 乌虱老鬼说完之后,便背起卓有道离开了,李蛰弦抬头只见东方的湖面之上缓缓的浮现出一丝鱼肚白,显然天已经快亮了,这一夜的事情着实令他惊奇,乌虱老鬼的出现让他知道了业力的存在,而卓有道的出现则印证了道德经文中的时光灵力之效,说起来算是收获颇丰,一个能够让廓天境剑客一息之间衰老的幻术,让他多了一丝底气,日后即使无法施展业力,靠此幻术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锤了锤快要坐麻了的双腿,他缓缓站起身来,朝阳出生,万物复苏,湖面之上泛起金色的鳞光,李蛰弦的目光陡然一变,昨日到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竟然一直没有发觉这座岛远处的湖水渐渐变黑,天际线附近的湖水更是变作了nongnong的墨黑之色,泛不出一丝日光,而远方隐隐绰绰的也现出一方小岛的灰色影子,半圆形的样子犹如龟背一般,李蛰弦如何认不出这座小岛,分明就是自己溺水之后登岸的泰伯古墓岛,不死医的所在地。 这里竟然与泰伯古墓岛仅仅一水相隔,怕是还不到五十里水程,也难怪当初卓有道能到那座岛上去,但令李蛰弦奇怪的却是,既然慕容青冥等人能够登上泰伯古墓岛,这里与那岛这么近,为何慕容情儿会说这里是慕容氏无法抵达之地了?这里到底有什么古怪,乌虱老鬼的身份仅仅只是胥民的后代么? 李蛰弦的神情顿时郑重起来,太湖之中处处充斥着玄妙,不仅仅只有幻境这么简单,不死医守着泰伯古墓岛,而乌虱老鬼则终老于此岛,两岛之间不会这么简单,而且这二人对慕容氏都充满着仇恨,却又被慕容氏所容忍,着实让人奇怪,更为奇怪的则是不死医知晓自己身上的劫印,而乌虱老鬼知晓自己的血力,看出了自己左眼后隐藏的识海,不出岛还能知晓太湖中发生的事情,莫非这人是土地神么! 李蛰弦越想越觉得诡异,古墓岛外有墨池水隔绝,此岛则有那奇怪的漩涡,若不绕行三十六圈还无法进入,这显然不是不死医与乌虱老鬼能够设下的,李蛰弦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二岛的奇特,应该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守护着两座岛屿,只是为何要守护,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力量又来源于何方,莫非这就是乌虱老鬼要自己起誓的原因么? 李蛰弦连连自问,能够回答这些问题的却只有乌虱老鬼,自己只有无奈的不去想,可这么一想却又觉得仿佛被戏耍了一般,不由得轻轻一叹,往山谷方向走去,茗惜一夜不见自己,想必也不会睡好的,何况还有许多问题,他想先问问慕容情儿,免得到时候被乌虱老鬼给糊弄了。
走到山谷的时候,天已经近亮了,茗惜果然已在谷口的亭中等着他了,一旁的慕容情儿坐在石桌边守着桌上红泥暖炉中烧着的水,看着李蛰弦过来,忽地脸上一红,连忙转过去了,李蛰弦装作没有看到,迎上了急匆匆的跑过来的茗惜。茗惜还没有走到他的身边,声音却已经传来“昨天我跟情儿jiejie说起你来了”,李蛰弦顿时一怔,想起方才慕容情儿的脸红,顿时一笑明白了过来,这时茗惜又说道:我跟情儿jiejie说哥哥好看,她也这么说! 慕容情儿闻言,脸上绯色更盛,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哪曾受过野丫头一般的茗惜这般调戏,顿时腻着声音争辩道:你乱讲,我没有说过! 嗯?茗惜脸上古怪的笑着,看得慕容情儿一阵心慌,赶紧转过头去不敢再看过来了,李蛰弦宠溺的拍拍茗惜的脑袋,看着她如娇憨的小猫一般蹭着自己的胳膊,顿时好笑,明明已是及贲的年龄了,却还如同长不大的孩童一般。轻轻一笑,走到亭中,看着桌上的陈设,才知道慕容情儿是在准备烹茶,连忙跟她告罪了一声,说道:方才让姑娘见笑了,我这妹子实在顽劣! 茗惜本来还欲反驳,昨天与慕容情儿同榻而眠,明明听她说了的,怎地现在却不承认了,但看到哥哥一眼瞪了过来,只好委屈的瘪瘪嘴,沉默了下来,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湿湿的看着他,着实惹人怜惜,连李蛰弦也不禁暗赞一声“演技高超”,当初就是靠着这装傻充愣耍无辜,自己二人才从追杀中逃了过来,只是如今容貌长开了,比起当初的可爱,如今这般神情却多出了几分诱惑来,看来今后不能再以从前的目光来看待她了! 慕容情儿不敢答话,低着头宛如不胜娇羞的水仙一般,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他,盯着炭炉上渐渐水汽蒸腾,然后将茶斗中指甲盖儿大小的牙尖放入水中,只见茶叶条索紧结,卷曲如螺,白毫毕露,银绿隐翠,随即一阵令人惊奇的香气弥漫而来,让人禁不住一阵赞叹。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李蛰弦禁不住道。 慕容情儿这时不好再沉默,不然就是无礼了,轻声说道:这是产自洞庭山的茶叶,产于早春,我们叫做吓煞人香,与蜀中人煮茶不同,这茶只消滚水冲泡即可,你看现在这茶叶徐徐舒展,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公子,不妨尝尝! 李蛰弦拿起一盏青白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顿时只觉口味凉甜,鲜爽生津,再看这茶形,色泽碧绿,形似螺旋,不禁感叹说道:不行遍中华,不知各地之妙,没想到太湖中也有这等雅物,果然比那煮茶要清香甘甜,只是这名字太古怪了,吓煞人香,吓煞人香,若是不知是这杯中之物,怕是也会被这名字吓到吧,我看它色泽碧绿,形似螺旋,听你之言,又产于早春,不若叫做碧螺春吧? 碧螺春?碧螺春!慕容情儿的眼神顿时冒出一丝难得的神采,禁不住说道:果然是个好名字,名字清雅,又恰如其分,那好,就叫碧螺春吧!呵呵,日后大家喝起这茶时,怕是要感谢公子赐名了! 李蛰弦淡淡一笑,侧过头来看到茗惜,只见她一脸的不高兴,顿时就知冷落了她,这小妮子人小鬼大,到处吃些飞醋,只好不再说笑,坐下来,向二人说道:昨夜,乌虱老鬼与我说了许多,不知怎地,他竟然知晓我与慕容霸一战,又与叶——慕容姑娘的父亲认识,此人身份着实有些诡异,不知你是否知晓一些他的事情,可否说些? 那个人不是我的父亲!慕容情儿忽然说道,本来这句话在李蛰弦听来,多少应该有些酸楚的,但是慕容情儿此时说出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冷漠,并无一丝痛楚,李蛰弦也不解,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不好说些什么,静静的听着她继续说道:乌虱老鬼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不过我也问起恶婆婆过,为何慕容氏不敢靠近那座岛,结果婆婆竟然说,慕容氏的那些人打不过他! 打不过他?李蛰弦顿时惊道:连慕容霸也打不过他吗,他若是这么厉害的话,为何还要自瞎双眼,为何不去找慕容氏之人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