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乌虱老鬼的秘密
回到船上时已经入夜了,好在她们也没有被其他人发觉,李蛰弦上了船之后,便继续向外划着,今夜还有月光,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银辉落在湖面上,慕容情儿指挥着李蛰弦沿着月光而行,午夜时分到了一小片的水树林中,刚好可以隐藏小船。她熟练的从船中拿出网绳,拉出六条线头,让李蛰弦系在了六根树上,然后三人都爬上了网床上,如同三只小蜘蛛一般。 李蛰弦禁不住赞叹道:亏你想的周到,我还以为又要在禁地时那样,又要谁在石头上或是船上,那一觉醒来,浑身都痛! 慕容情儿嗯了一声,兴致并不大,李蛰弦本来还想把救治好慕容幻竹的消息告诉她的,但看她情绪低落的很,也不知为何,因此就没说了,还好茗惜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女孩子的事情,不好说给你听”,李蛰弦听完后顿时一阵迷惑,但慕容情儿就在旁边,怎么后悔听到自己说的话,因此也不好将“月事来了”这么羞人的话跟他说,只好让他自己去疑惑了。 应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显然三人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着,但就这么坐着也着实显得奇怪的了些,李蛰弦于是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慕容姑娘知道出太湖的路线么? 慕容情儿摇摇头,月光只落在她的侧脸上,如同冰刀斧凿一般,让她原本白皙的面庞更加清冷,虽然她“女孩子的事情”来了,腹痛如搅,不愿意说话,但也不想让这时的氛围变得更加尴尬,只能说道: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有人知道,我们这就是要去找他的,若早上没有耽误的话,明日一早我们就能到,不过现在看来,要到明日午夜才能了。 李蛰弦尴尬的一笑,看来倒是自己连累了她们了,不过她说的知道离开太湖的人却让他心生好奇,忽然记起离开狱城之时,叶墨烨跟自己说过,让自己去找乌虱老鬼,让他带自己离开,莫非慕容情儿也是要去那里么?想到这里,他试探性的问道:莫非是乌虱老鬼? 慕容情儿轻掩檀口,惊讶的道:你听到婆婆跟我说的话了么,你怎么知道的? 当真是他,李蛰弦不禁有些奇怪起来,在来的路上,从不死医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乌虱老鬼的事情,他被称作老鬼,乃是一个盲人,平常在太湖以打渔为生,就住在太湖的一座岛上,只不过这座岛虽然在太湖幻境之中,慕容氏的人却无法抵达岛上,当时不死医也没有解释。叶墨烨与恶婆婆都知道乌虱老鬼知道出湖的办法,然而那日卓有道却在求不死医,看来这还不是太湖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慕容氏地方长辈一众应该知晓,却并没有为难他,仅仅只是无法上岛吗?李蛰弦不相信,即便不能上岛,但他总会出岛捕鱼的吧,那时不能杀他么,为何会容纳一个知晓太湖幻境破绽的人存在? 慕容情儿看到李蛰弦陷入沉思,却不知他在想什么,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妥,连忙说道:乌虱老鬼很厉害的,恶婆婆也怕他,不过他欠婆婆人情,让他还情的话,他会带你们出去的,别、别和他动手,你会吃亏的! 李蛰弦微微一怔,原来是担心自己,不禁有些好笑,不过心中仍然一暖,说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第二日一早出发,慕容情儿选择的水路极其复杂,水面上的情景虽是一样,但李蛰弦划着船却能感受到船下水流的方向有些古怪,若不是慕容情儿指点方向,由着自己乱划的话,不知不觉的就会被水面下的暗流引导着划向其他方向了。慕容情儿解释说道:属于航道的水域,湖面下都有暗流存在,一旦被暗流挤开了,就再也无法划入其中! 茗惜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怎么划进来的,入口在哪里,我怎么也没有看见? 慕容情儿掠过茗惜,看向李蛰弦,心中猜想着他刚才有没有记下自己说的那些方向和顺序,若是被恶婆婆知晓的话,怕是就麻烦了,她摇摇头对茗惜说道:秘密!说完之后,仍然有些担心的看向李蛰弦,只见他神情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她哪里知道,李蛰弦虽然不是过目不忘,但有血月之术在身,他有十倍甚至数十倍的时间来记住这些方位,日后若是再被抓到的话,没有慕容情儿指路,他相信自己也能划出来。 小船渐行渐快,似乎睡眠下的暗流变得湍急起来,到了最后,李蛰弦已经不用划动了,只见前方两株水杉突兀的拦在前方的航道上,但小船却迅速的从两树之中穿过,李蛰弦只觉眼前忽然一阵眩晕,然后迅速消退,回过头去,小船已经离开挺远了,身后只有那两株孤零零的水杉。 小船慢了下来,李蛰弦放下船桨,这才发现湖面下已无暗流,慕容情儿忽然指着前方烟雾朦胧的地方,说道:朝那边划去就行,可能会绕很多圈,不过别担心,这里就是这个样子,不划够三十六圈是无法离开的! 三十六圈?李蛰弦顿时疑惑道:你是说其实我们已经快到了,但是要绕着它划三十六圈才能靠近? 慕容情儿点点头,李蛰弦有些气愤的道:为何,这不是戏弄人么? 慕容情儿显得颇为无辜,无奈的说道:这是乌虱老鬼的规矩,从这条水道过来的船都要这样,恶婆婆也不例外。 听她这么一说,李蛰弦便感觉这三十六圈应该不是故意耍人了,毕竟听慕容情儿之言,恶婆婆不是一个善与之人,而且还有恩于乌虱老鬼,不该受到这样的戏耍才对,难道这是他的自保方式么,但三十六圈又有何用?想不通这些,但李蛰弦保持着警惕,划船之时分出了一道外念识去往湖底查探,一圈圈下来,却发现湖底似乎被什么薄膜阻拦了一般,连念力都无法钻入,这下顿时对这乌虱老鬼肃然起敬,看来慕容氏容忍他的存在是有原因的啊! 一天很快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午夜,与慕容情儿说的时间倒是丝毫不差,划完最后一圈,隐隐约约的便看到不远处浮现出一座阴沉小岛的轮廓,慕容情儿指挥着他将船靠岸,踏上了陆地之后,李蛰弦这才好受了许多,方才那湖底着实让他心底发毛,仿佛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怪兽正默默窥视着小船一般。 这就到了啊?李蛰弦说道,慕容情儿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走吧”便带着他们沿着一条黄土路往岛上走去,茗惜狐疑的打量着岛上的环境,忽然间说了一句:咦,那里怎么有个人? 一句话吓死了在场的三人,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个人形模样的东西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李蛰弦大着胆子走近一瞧,却发现是个稻草人,顿时笑道:别担心,没事,走吧! 三人刚刚走开,却见那稻草人原本漆黑的眼睛忽然闪现一丝红光,露出森白的牙齿,呵呵一笑。 李蛰弦只觉得背心一凉,便往身后望去,但稻草人已经收敛了笑容和神光,变成了原来模样,这时慕容情儿又说道:我跟着恶婆婆来过这里一次,乌虱老鬼是个怪人,名字叫做老鬼,连着这岛也有些阴森的模样,只准人晚上到这里,怪吓人的,你们看见什么古怪的东西也别大惊小怪了,乌虱老鬼喜欢安静,别打扰了他,我们先去瓜园子等着,他晚上会来偷甜瓜吃的,到时候我再跟他说话。 这岛不都是他的么,为何还要偷自己的瓜?茗惜不解的问道,慕容情儿闻言却有些不悦,让他们不要说话了还说,李蛰弦连忙揉了揉茗惜的头发,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都说了是怪人了,就别奇怪了! 茗惜嘟囔着嘴应了,再不言语,跟着慕容情儿一路到了瓜园子后,就蹲在了一旁的瓜棚中静静的等待着,夏夜里吹来的几丝凉风略微消除了一些暑气,连着两日只吃些干粮,茗惜看着院子里一颗颗在月光中发着光亮的甜瓜,顿时腹中有些饥渴起来。 想着,随手就从附近的田里挑了一个硕大的甜瓜,稍稍用力一拽,竟然没有拽起来,就认真起来,站稳脚步准备将其拔起来,但慕容情儿眼中却现出一丝疑惑,就在茗惜要动手之前,连忙拦住了她,说道:别急,这就是乌虱老鬼! 冷不丁的被这句话一吓,茗惜颤抖着腿,支吾道:你是说他是个瓜,还是说这是他的头? 慕容情儿横了她一眼说道:自然不会是个瓜了,你小心一点,乌虱老鬼虽是盲人,年纪又大,但还是孩童心性,惹恼了他,他虽不会杀你,但戏耍你一番还是绰绰有余的!说完之后,便摸了摸那土里的甜瓜,对着它说道:我们发现你了,老鬼头! 话刚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随即一团烟雾散开,一个满脸黑胡子的老头陡然出现在三人面前,手中捧着的正是刚才茗惜拔了半天都没拔出来的甜瓜,只见他笑眯眯的望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和蔼的说道:小姑娘,刚才是你想要这个吗? 三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的瘪瘪嘴,茗惜举起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老头子,我在这里了! 乌虱老鬼闻言眉头一皱,冷冷的一哼,将手中的瓜砸到了茗惜的脚下,差一点碰到她,惹得她一阵娇呼,李蛰弦不禁疑惑的看向慕容情儿,只听她轻轻一叹,说道:老鬼头最厌恶别人说他眼瞎,提到都不行,不过也不要紧,他发会儿脾气就好了,说过了,他是个怪人,别担心! 确实也如慕容情儿所说的一般,过了半天,无人与他说话,他自己便也觉得无趣,气呼呼的离开园子往回走着,三人连忙跟了上去,无声的跟在后面,远远的似乎看到了一个山谷,谷口立着两根长柱,漆成了乌黑之色,不时的有风从谷里吹来,阴森森的格外恐怖,茗惜不禁紧紧的抓住李蛰弦的衣袖,连慕容情儿也情不自禁的靠近了他,躲在他的身后,时不时的贴着他的背心,传来一阵阵香腻的热触。 三人依次走入谷内,轮到李蛰弦的时候,乌虱老鬼忽然拦住了他,说道:你不能进! 为何?李蛰弦奇怪道,慕容情儿也跟着说道:他是和我一起来的! 乌虱老鬼摇摇头,说道:即使是你婆婆亲至,他也不能进入,不过也怪不得你们,这样的人除了我,你们谁也看不出来——说着到这里,乌虱老鬼骈指忽然探出,直插李蛰弦的左眼,但临近之时,却再也无法寸进,似乎被什么东西止住了一般。 此时夜色深沉,众人看不清楚,但是一股血腥味道却是格外显露,李蛰弦顿时大怒,方才若非自己反应及时,左眼后的识海本能运行,逆转劫印,释放出血力拦住了他,否则猝不及防之下当真会被他伤到了眼睛,禁不住怒斥道:你做什么? 你们也看到了?乌虱老鬼对慕容情儿和茗惜说道:你左眼流血了,而且还有一股劲力拦住了我的手指,这可是睟天境的一指,你动都没动就拦住了! 李蛰弦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丝不妥,但仍然保持着冷静,问道:这又如何? 乌虱老鬼说道:古人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血液中隐藏的力量了,所以他们发明了活祭,发明了殉葬,便是想要获得其中的力量,之后就有人发明了血祭,获取到了其中力量,然而这力量却只是暂时的,血祭之人收到沉重的诅咒,逐渐丧失生机。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又是如何习得的这血祭之术,仅从你的左眼,便可以看出你的生机正在缓慢流失,最多再过半年,你的左眼会瞎,之后的事情就不难想象了,虽然我这地方叫做鬼蜮,但却不收外来的鬼,所以你不能进去!
你说我要死了?李蛰弦浑身一震,一字一顿的问道,茗惜也着急的盯着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乌虱老鬼混若未见,严肃的说道:我从未见人能将血力使用的这么熟练—— 李蛰弦顿时沉默起来,乌虱老鬼或许看出了些什么,但是他无法如自己这样感受到血脉之中的力量,是的,这是血力,但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是透支生命从不知所谓的神明或是图腾中祭祀而来的,这力量勾连着血脉,是从出生那日便伴随着他的,血力由识海中的劫印逆转而生,施展时,会自然的带出血气,利用的越多,则血气越盛,颜色越是殷红,气味也格外浓烈,但是劫印正转时,会将所有收纳回去,其中或有损失,却是于性命无碍。但是乌虱老鬼为何说的这么严重,他到底看出了什么? 李蛰弦慢慢说道:我的身体很好,这血力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脆弱,我为何眼睛会瞎,还会死? 乌虱老鬼顿时笑了,指了指一盘,李蛰弦随他走到了一边,乌虱老鬼这才说道:你以为我是危言耸听还是什么,老夫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还要多…… 李蛰弦顿时愕然,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这是自然! 乌虱老鬼没有察觉自己的语病,继续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血力确实不是血祭而来,但性命却仍然危险! 李蛰弦惊道: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这么说? 乌虱老鬼沉吟片刻,最后还是说道:小子,我不是才认识你的,这太湖里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我看过你与慕容神通一战,也看过你与慕容霸一战,实话实说,你当真是不凡,不过越是这样也就越危险!能够自由掌控的血力乃是上天的恩赐,这力量不是以生机为代价换来的,而是前世修的业落在了今世的身上,这样的人世所罕见,是天之骄子,也是被上天所仇视的,因为这种人躲过了轮回的约束。这血力具体说来,其实应该称为业力才对,业力极为复杂,作为一种力量,它高于灵力,能发挥奇妙的作用,却又无法以之驱使秘术,如今看你,似乎找到了一种施展它的方式了! 李蛰弦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但不能将心识的事情说给他听,好在他也没问,而是继续说道:即便是天之骄子,这业力也不能轻易施展,滥用业力后果不堪设想—— 李蛰弦顿时紧张起来,不由问道:若是滥用,有何后果了? 乌虱老鬼叹口气说道:业力乃是前世的业果在经过时间的累积后,又躲过了轮回时的隐障,方才为人所有,其实说来,每个人身上都有业力的,只是这业力乃是沟通灵魂过去和未来的关键,不会显露出来的,觉悟业力之人都是前世有着大业果的人,福祉深厚,但是业力消耗后难以恢复,若是滥用的话,业力耗竭之后,无法再发挥原来的作用,就断掉了灵魂勾连过去未来的链条,灵魂也缺失了六道灵源,死后无法进入轮回,直接便灰飞烟灭了,你若连这也不怕的话,我想有一件事应该是会怕的——修炼者都知道,剑客的灵力来源于灵台,而灵台则是灵魂游丝所筑成的,而灵魂的力量则是来自于业力,业力的缺失,等于你的灵台成了无源之水,一旦耗竭,再也无法恢复,也无法再被称为剑客了! 李蛰弦倒吸了口气说道:你是说灵力的根本其实是业力,而我之前一直都在透支着业力,一旦消耗,就无法补充了? 乌虱老鬼点点头,说道:你也不想想,你灵台未成,如何施展出连慕容神通都惧怕的秘术,若非是业力,你早就死了! 乌虱老鬼的语气逐渐凝重,李蛰弦反而冷静了下来,忽然他发现这太湖之中虽然慕容氏是主人,但是呆在这里的外姓人却更加神秘及不凡,来此见到的第一人不死医,据其言乃是周朝的姬姓后人,传承千年之久,守候的泰伯古墓连慕容氏都须谨慎靠近,狱城中的叶墨烨,一人将慕容氏搅得鸡犬不宁,而恶婆婆身份神秘,守护慕容情儿十几年,让其不受一丝伤害,而乌虱老鬼,一见便点出了自己血力的真相,甚至还知晓自己与慕容氏之间的对战,李蛰弦可以肯定,那时他并不在场,他是如何知晓的! 李蛰弦看着乌虱老鬼阴沉沉的脸,心中忽然一动,说道:你知道我会过来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们非亲非故,即便我死了,你也不会有何损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