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慕容家书
找到慕容情儿的时候,她正在院子中小池边的怪石上看书,恬静的模样就如同李蛰弦在曲境寻幽之地中见到的幻象中的慕容葭梨一般,到底是她的女儿,不过此时她不时的抬起头来叹气的模样显得心神不宁,不知在愁着什么事情。 这女子格外警醒,一丁点异动都会惊吓到她,自己的脚步声有什么可怕的,李蛰弦看到她吃惊的表情,不知该是好笑了,还是该道歉了,慕容情儿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忍不住又脸红了,白里透红的脸庞如同初春时的白桃花一般,显得呆萌而又可爱。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慕容情儿忍不住又回忆起病房中看他时的模样,还有些不知羞的摸他脸时的情况,差一点被茗惜察觉,此时尴尬的回忆起来,气氛不禁有些暧昧,虽然李蛰弦并没察觉,但眼前的姑娘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了。 李蛰弦也觉得尴尬无比,说起来,这姑娘应该算是自己的旧识了,虽然只是幼时的一面之缘,但天下之大,又有多少人有这样的际遇,不过小池边的氛围确实古怪,李蛰弦站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你在看什么书了? 啊!慕容情儿果不其然的又被吓到了,嗫嚅了半天,方才说道:也没看什么,说是家书也好,说是笔记也好,恶婆婆给我的,说是我父母留下的—— 慕容葭梨和叶墨烨?李蛰弦不禁有些怀疑起来,叶墨烨利用慕容葭梨修炼成镜系幻术,后自创影子意识横扫慕容氏,用他的话来说,他与慕容氏有着莫大的仇恨,即便与慕容葭梨成婚,也只是利用关系而已,为何还会给自己的女儿留下一本书,想到这里,他禁不住问道:这里写的是什么?若是唐突的话,当做我没问好了! 慕容情儿点点头,说道:那好,我就不说了!你有什么事吗? 李蛰弦看她目光清澈,神情懵懂,不像是故意戏耍自己的模样,真是不想说的样子,看来这书中必定记载着不少当年的秘密,狱城中叶墨烨也没有完全以实相告,不过想想也就算了,慕容氏的家事与自己无关,还是关心下如何离开这里为好。于是说道:在下在此休养一月之久,姑娘定然也担着不少干系,为在下隐瞒行迹,这些天着实辛苦了,不过慕容霸终究会找到这个地方的,我想问问姑娘是否知道逃离太湖的办法? 慕容情儿合上书册,抬起头来仰望着他,皮肤白嫩,仿佛予取予求的梨花般的神情,摇了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关系呀,他们都没有过来过,不过确实也不能待下去了,我刚才过去就是要说的,结果忘记了,早上大丫二丫出去打渔的时候,看见了别房的人在附近水域上搜寻,恐怕要搜过来了,你说该怎么办了? 她的语调又轻又慢,显然是边想边说,组织了很久才能说完这些,李蛰弦本来还觉得听她说话挺有意思的,但是后来却觉得着急起来,毕竟慕容霸就要搜过来了,而慕容情儿仍然一副轻松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一般,若是这样,为何又要救自己了。忍住心中的担忧,李蛰弦思虑片刻,终于说道:我—— 话还没有说完,慕容情儿忽然打断了他,说道: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了,舅舅带你们回来,其实并不是要杀你们,怎么现在你们互相要杀来杀去了? 李蛰弦顿时哑然,沉思片刻,说道:其实并非是我故意杀人,实在是他们逼迫太甚,慕容幻竹应我二师兄之情,从五尺观救我和茗惜过来,我还是很感谢的,只是后来他们说我重伤了你舅舅,又将茗惜带走了,甚至跟我说杀了茗惜,还想来抓我,我不长的一辈子中都在逃命,好不容易与茗惜活到现在,如何能引颈就戮,自然要反抗了,杀人并非我的本意,实是当时怒火攻心,不得不发。不过现在看来,杀的也并不冤枉,茗惜方才跟我说过了,你们慕容氏的长辈觊觎茗惜的瞳术,说是要挖了她的眼睛来研究世人中万中无一光系瞳术,若非她逃出了林屋洞,待慕容霸抓住我的时候,就是茗惜的死期。 慕容情儿从小生活在尼姑庵中,后来被慕容焕晨带回太湖,又一直离群索居,缺乏人情世故的感受,也不了解人心,李蛰弦说的充满着人性的丑恶、纷争与欲望,恰恰是她这些年修炼的静心宁咒所要避免的,更加无法理解了,凡事在她想来格外简单,错了就认错,或是认罚,偷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需要还回去,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麻烦别人,所以她说道:那你去跟他们道歉怎么样,或者你把舅舅治好如何? 李蛰弦不禁一阵好笑,不知她是真的单纯了,还是故意装傻,只能解释说道:我杀了慕容氏的八个族人,而且那夜之战我在慕容霸手中坚持许久,最后让他忌惮的不敢再施展秘术,只以掌法对我,他无法容忍我的存在,早就对我生了杀意,哪是道歉就能解决的。至于治好你舅舅,我倒是想,毕竟他对我有过救命之恩,而你也对我有此恩情,不管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我都应该帮忙,只是我哪里知道怎么救他,我连他如何伤的都不知道! 慕容情儿听他说起自己的恩情,顿时又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羞涩的说道:哪里是要你还什么恩,只是让你救他而已。舅舅是在你进入曲境寻幽幻境后伤的,应该与你无关,但他们都说是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吗? 李蛰弦顿时就回忆起初入曲境寻幽地时的场景,那时自己只是见到湖中的银鱼还有小渚上的蝴蝶,便思绪翩跹,止不住的回忆其曾经旧事,一丝一缕,连细枝末节都没有漏掉,李蛰弦甚至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还记得那些事情,当时尚无感觉,还以为是触景生情,但后来却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如今想来,莫非那时自己便中了何人的秘术了,有人在诱导自己回忆,或者说有人在窥探自己的记忆,而那人是谁就呼之欲出了,就是慕容幻竹。难怪他们会忽然让自己参加什么曲境寻幽,连慕容氏庶房都无法进入的禁地,竟然放任自己进入,太明显的目的了,想必慕容幻竹知道自己对镜系幻术免疫,便想以禁地中的其他幻术来迷惑自己,从而打探自己抵御镜系幻术的原因,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被自己反噬,重伤昏迷。 这么说来,一切就说得通了,虽然自己什么都没做,但慕容幻竹是因为设计自己而受伤,伤人者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自己身上,何其之冤啊! 只是慕容幻竹境界如此之高,为何会受到反噬了,自己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李蛰弦忽然心弦一动,若在昏迷之前想到这里,他定然想不到原因的,但是现在,他想起来了,记得在幻境中时,自己回忆的片段终止于咫尺一阁,因为那时自己回想起在其中看书的经历,十几万本书册同时出现,自己自然的施展血月之术后方才能顺畅的回忆,但是慕容幻竹显然并不知晓血月之术,无法将须臾时间延长到无限,所以在他阅读自己记忆的同一瞬间,十几万册书籍的文字同时涌入他的意识之中,甚至其中也包含着姜家道德经上的那三句经文,最终意识崩溃,陷入昏迷。 要知道当初李蛰弦修炼成血月之术前,也曾经受过这样的苦,只是后来心识突破,自然的好转过来,而慕容幻竹却并无办法抵御这庞大的信息,是时间的魔力是他昏迷,只有当他意识完整的看完所有信息后,才会醒来,只是常人要做到这一点,或许需要上百年之久,那时他怕是早就死了。 想到这些,李蛰弦忽然觉得,若是如此的话,似乎并非无法唤醒他,只消从他意识中剥离出那些记忆即可,但要完成这个,该如何做了? 一旦陷入沉思,便感觉不到外界的存在了,这种感觉着实奇妙,若非慕容情儿叫醒他,怕是就要想到那个方法了,李蛰弦有些遗憾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慕容情儿有些无辜的说道:过了一个时辰了,你还发呆呢,婆婆叫你去!
婆婆?李蛰弦顿时疑惑道,但是转瞬间就想起了茗惜刚才说起过这个名字,似乎是叫做恶婆婆,是个躲在房间里不见人的怪人,不过对慕容情儿格外爱护,此时要见自己,怕是有要事要说,他连忙跟着慕容情儿到了恶婆婆的院子,并不进门,就听到恶婆婆的声音传来:你病好了就离开吧,不是老婆子留不得你,你在这里终究不妥,姑娘还要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的,不能与家里太过隔阂了!你去吧!姑娘留下就行了! 李蛰弦顿时愕然,姑娘留下,莫非她竟要扣下茗惜,正要发怒时,忽听慕容情儿应了一声,这才明白姑娘竟是指的是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就离开了,慕容情儿看着他离开,轻轻转过头来,耳听得恶婆婆一声叹息,禁不住疑惑的问道:婆婆怎么了? 恶婆婆也没解释,淡淡的说道:这二人留在太湖是个麻烦,不能见他们死,也不想招惹慕容氏的那些人,你送他去乌虱老鬼那里吧,让他送他们出去,他有办法的! 慕容情儿显然是知道乌虱老鬼的,不过却是有些担忧的问道:万一他不答应怎么办? 不会的,恶婆婆说道,就说当他还老婆子人情了,他不会不答应的,不过你不能跟去,送他过去之后乖乖的回来,姑娘,婆婆不会害你的! 慕容情儿顿时有些脸红,这话说得好似把自己当做缠在那人身上的木棉花一般,羞涩的埋怨道:婆婆你说什么了,我自然是要回来的,跟她去做什么? 见到她这番小儿女之态,恶婆婆的担忧更甚,只是她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是宿命之缘,遇到了,缘起,告别时,缘落,希望如此了! 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李蛰弦醒来的第一日便又是新的逃亡的开始,自己仿佛鲨鱼一般,只能不断的游动,如此才可继续呼吸,只要停了下来,便是死亡的开始。李蛰弦与茗惜上了船,茗惜还有些不解,但当他们看到远处宛如水鸟一般的黑色船影时,便不再说话了,慕容情儿点点头说道:他们还是有些不敢靠近的,据说爹爹和娘亲当年杀了他们不少人,这附近的水域都飘着一层层浮尸,怕是有好几百人,晚上夜夜闹鬼! 李蛰弦与茗惜面面相觑,茗惜吐了吐舌头,看来也被慕容情儿的这般说辞吓到了,李蛰弦却愈发感到奇怪,一个慕容氏的仇人的女儿,为何还会被千里迢迢的找回,还这么平安的活到现在,甚至享受着独居一岛的待遇,也能如嫡房子弟一样进入曲境寻幽之地,安安静静的生活着,没有受到任何刁难。李蛰弦忽然间有些怀疑起当年的真相来了,此刻想想,当年的事情自己已经听过两个版本了,一个是曲境寻幽地中的幻境,一个是狱城中叶墨烨口述的,到底哪个是真的,他也不敢肯定。不过他有些担心起慕容情儿来了,在他想来,她如今在慕容氏的待遇一是因为嫡房所出,二是因为他有一个强势的舅舅慕容幻竹,但是如今他却一直处在昏迷之中,万一不醒的话,怕是今后无法再保护她了,也难怪早上的时候慕容情儿无意中提到了让自己治好他,怕是也有些担心今后的处境了吧! 李蛰弦皱起了眉头,今日之事若被其他人知道后,怕是慕容情儿的处境更忧,看来自己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临别之前,还需为他做点什么事情,于是他停下了双桨,慕容情儿与茗惜都疑惑的看着他,李蛰弦忽然说道:不能这么走了,慕容姑娘,慕容幻竹如今还在红叶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