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时隔六年的外界
终于,李蛰弦与茗惜还是离开了鬼谷,茗惜一连哭了三日,即便在路上仍然挂着泪珠,而孙乔也是流了一夜的泪水,虽然知道鬼谷留不住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不过孙乔并不担心什么了,在李蛰弦展示了一番自己超凡的轻身之术与疾箭之术后,她觉得除非遇上剑庄庄主,否则小鲜必能有逃跑机会,何况他还有一只颇为通灵的哨探乌鸦了。 茗惜临走之前还是将黑朵儿留给了孙乔,毕竟这山谷之中除了个别仆从之外,再无外人,鬼谷子师徒离开之后,白胡子老头也消失在了谷中,孙乔说他代替鬼谷子闭关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初入谷时,山谷之内虽然不甚热闹,却仍然有几丝人气,如今离开之后,山谷真的如同活人墓地一般,再无一丝人气,只是孙乔自有使命在身,守候在山谷之中,维持这千年山门的延续,无法如他们一般离开。 离开鬼谷之后,往北走,沿太行径,穿越太行山,可入晋国,到达太原,而往南走,下山之后,一马平川,直接可至梁国都城汴梁,李蛰弦决定先找到姬无涯询问一番如何行止再说,便往南走,决定回到蜀中。 一路之上,经过诸多村庄,竟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只有破败的房屋与火烧后灰黑的痕迹,如今乃是夏日,本应该绿油油的田野如今一片暗黄,地面龟裂,显然许久无人耕种了。中午随便吃了一些干粮,走到下午黄昏的时候,两人饿的有些走不动了,这时却忽然闻到一阵rou香,他顿时一喜,总算是找到一个活人了,便与茗惜闻着香味往树林伸出里走,不多久便看到前面几间随意搭建的草棚,几个衣衫褴褛之人围在一口大瓮前面煮rou,看着李蛰弦二人忽然闯入,顿时一阵慌张,不过见他们不过两个瘦弱的年轻人,随身又没有携带武器,似是可欺,便不再紧张,反而呵呵一笑,招呼他们过来,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猥琐大汗挥了挥手说道:饿了吧,快坐下,三娘,去给他们打点水来,这里rou就要熟了,过会儿就开饭! 李蛰弦顿时一笑,心想真是出门遇贵人,这天下还是好心人居多,便坐了下来,将身后用粗布包裹的四石铁胎弓放在身边,咚的一声,这铁弓重量不轻,顿时将那几个村人吓了一跳,中年汉子与身边年轻人对视一眼,回身又向从草棚中探出头来的妇人使了个眼色,妇人点了点头,不多时,捧出了两碗水来,中年汉子接过,递给他们说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两位年轻人从哪里来啊,准备去哪里的啊? 鬼谷乃是师门之密,不可轻易对外人言,李蛰弦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兄妹是山中猎户,一直在太行山中隐居,只是山中苦寒,附件的猎物这些年被我们打的精光,吃不饱饭了,便想往汴梁去讨生活! 这时,茗惜坐在了李蛰弦身边,便把头上的帷帽取下,这下那中年汉子与那满脸坑包的年轻人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死死的盯着茗惜看,那目光仿佛想将她身上挖出一块rou下来一般,不过却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十四岁的年纪正式花蕊初绽之时,而茗惜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宛如一株雪白的梨花一般惹人心动。 面前几人目光热切,李蛰弦心中一惊,不禁暗暗提防起来,接过水来暂时也没喝,问道:为何一路行来,都没见什么村民,这田也无人耕种,发生什么事了吗? 汉子盯着他碗中的水,恨不得自己将它灌入李蛰弦的口中,不过见他迟迟不喝,也是无奈,不得不回答说道:还不是潞州之战惹得,这里靠近潞州,几年前那一战打了一两年,附近人死的死,逃的逃,哪里还有什么人留下,这之后汴梁以北皆是战场,两位隐居深山自然是不知这外界之事了,赶紧喝点水歇歇吧,rou快好了! 说完,他回过头来对年轻人使了个眼色,李蛰弦眼尖,见到他背着手握着一把牛耳尖刀,不禁暗暗一骇,他四处一望,眼观六路,忽然发现异处,只见那草棚之后的屋内挂着一块rou,长腿无毛,仿佛人腿一般,他顿时一惊,站起身来,再看那大瓮之中烹煮的rou食,白骨森森,顿时一阵作呕,见到茗惜站起,连忙遮住她的眼睛,将手中的碗向那年轻人掷去,随即拿起长弓带着茗惜飞快的退走,大喝道:尔等畜生,竟然烹煮人rou,天理何在? 那几个村民一见李蛰弦迅疾的身法,顿感不妙,再看他奔出数十步之后,将那粗布包裹的铁胎弓拿出,搭上一支乌龙铁脊箭之时,只觉得那箭簇上一点星芒闪动,仿佛只消自己略一动弹,那利箭便能将自己穿透,三人不约而同的立刻跪了下来,见着这身手,如何还不知他们剑客的身份,连忙以头抢地,哭求道:先生先生,是我们的不对,绕过我们的狗命吧,这吃人也是无奈啊,潞州之战打了三年,期间围城近一年,粮食不足,不仅城内人吃人,城外围城的士兵也饿得四处找这两脚羊,附近的百姓要么攻城战死了,要么被充作了军粮,我们若不吃人,这一家就活不下去了,梁军不许北人南下,晋军也不许南人北上,眼看我们就要饿死了啊! 李蛰弦见他哭得凄惨,再听他的言语,更觉得悲哀,乱世人不如狗,难怪有人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了,缓缓的松开弓弦,李蛰弦的话已经多了一丝无奈,说道:再没有粮食,也不能吃人啊,即便是虎狼也不会吃同类的,你们这般做法,连畜生都不如啊,这外面好好的田地,只消勤劳耕作,如何会没有吃食? 年轻人悄然靠近,磕头如捣蒜,哭着道:哪里能种啊,这河北之地饥民到处都是,若我们种了这地,不消几日,便会有饥民前来就食,或者当兵的强行收粮,根本落不下来,我们不舍故土,方才留着这里,每日幸运的话还能打点猎物,没运气的话,只能捡那刚死之人,煮了吃,我们也不想吃啊,这rou酸得很,初时食来尚觉细腻香滑,后来越吃越酸,吃的人浑身绵软,一点力气也无,若不是为着活命,哪里肯做下这孽,不信的话,你吃吃看—— 李蛰弦初时听着尚觉得可悲又可怜,可后面听来却觉得可怖又可恨,这人看似悔恨,却将这吃rou的感觉说的这般详细,哪里还是诉苦,分明是有几分快意,当即皱起眉头,就在这时,那满脸坑包的年轻人陡然窜起,手指那牛耳尖刀朝茗惜刺去。李蛰弦倏地一惊,不过心中并不担心,只见那年轻人即将得手之际,茗惜眼中闪过一丝白光,随即年轻人痛呼一声顷刻倒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茗惜眼中闪现的白光乃是一道光系秘术,光芒闪过,瞬间就将那年轻人的脖子削掉,李蛰弦看着也是一阵心惊,看来自己被茗惜如今娇弱秀气的模样骗了,忘记了她曾经在专诸盟以及西行逃往路上的凶狠的手段,不过这人也是自己取死。 那汉子见年轻人这么死了,顿时愣住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方才一声痛苦,喊道“我的儿啊”,然后向茗惜飞扑过来。李蛰弦暗自摇头,看他们这狠历的手段,那些被烹煮的人必然不是死后才被煮食的,而是被他们计杀的,此时不待茗惜动手,李蛰弦以念力抓起那地上的尖刀,从汉子后背而入,了结了他。抬起头来看看那草棚边的妇人,见她不住的颤抖着,李蛰弦没有继续杀戮,轻轻一叹,与茗惜缓缓离开,但是就在离开之时,茗惜忽然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一道火光骤然而起,那妇人瞬间被火光燃尽。
离开了这个恶心的地方很远之后,李蛰弦停了下来,寻了一处干净的林子,安顿好之后,问道:我已经饶过那妇人了,你为何还要杀她? 茗惜目光之中没有喜怒,平静的说道:她没了男人和儿子,又没有食物,留着她也是饿死,或许还会被其他人吃掉,还不如一起死了好! 李蛰弦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杀人终究是不好的,尤其是我不喜欢看到你杀人,更加不喜你用这瞳术杀人,总觉得你施展瞳术的时候,离我好远,我感觉到了陌生! 茗惜听李蛰弦最后的语气变得冷漠,心中倏地一阵痛楚,尤其是与他变得陌生的话语,让她更是心痛,禁不住流下两行泪来,拉住李蛰弦的袖子说道:我不用了好么,你别觉得陌生,你别啊! 李蛰弦好生后悔,过了这些年,除却离开鬼谷还有自己伤重的那些时候,茗惜从未哭过了,眼下却又哭了起来,让他顿时心疼不已,抱住她的肩膀,安慰说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没觉得陌生,别担心了! 这一夜茗惜哽咽了好久,即便是睡着了后,若是发现没有抓着李蛰弦的衣领,立即又会哭起来,难怪别人都说女子乃是水做的,诚不欺我。第二日醒来,李蛰弦双目红通通的,这是一夜没合眼的缘故,茗惜的双眼也是红通通的,但这是流了一夜泪的缘故,二人面面相觑一下,却忍不住笑了,茗惜羞涩的说道:我听你的,若别人不害我的话,我绝不伤人了! 李蛰弦摸摸她的头发,爱怜的点点头,与她继续上路了。鬼谷所在的云梦山本来就与汴梁城不远,走了四五日后,便靠近了京畿之地,人流也多了起来,顺着大路走进一个集镇之中,找了一处食摊,终于吃上了一顿热饭,不过这食摊里的饭客的目光却显得奇怪,小二过来上菜时,李蛰弦禁不住问道:他们怎么老看我? 店小二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颇为冷漠的说道:两位客官打哪里来的? 李蛰弦觉得他语气不善,斟酌了一下说道:我们兄妹隐居山中的猎户,这是第一次下山,举止有错漏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店小二见他言辞有礼,语气和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脸色便亲切了一些,说道:听小哥言辞,想必是山中避难的读书人家之人,你们怕是还不知这些年梁晋之间的战乱吧? 李蛰弦摇摇头说道:虽有耳闻,却知之不详,不过一路而来,不见来往行人,甚觉奇怪。 店小二说道:梁晋之战打了五年,最近方才渐渐消停,这河北之地都已成战场,一片狼藉,朝廷发了旨意了,禁止北人南下,否则抓到就会充作劳役,去城外修塔。听说晋国也有类似规定,禁止南人北上,所以这原本熙熙攘攘的商道也断了,哪里还有什么行人了! 李蛰弦谢过这店小二,但见那些饭客仍然不时的看向他们,不免有些担忧,与茗惜匆匆吃过一些饭食,便离开小镇,继续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