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谷口迷阵
自那日寻找到墨家巨子留下的指头还有收纳那一道清凉气息之后,李蛰弦研究了五日,却仍然没有发现一丝特异之处,那指头应该是人骨,应该是巨子留下的,不过这并无任何特异之处,想来想去,最后推测这指骨应该是保存那道灵气不散的灵器,只是如今灵气融入了自己体内便无任何作用了。这段指骨带在身上感觉很诡异,尤其是茗惜看见之后非要他扔了不可,否则不敢再靠近他,李蛰弦倒是不会将它扔了,毕竟是对自己有传授之恩的前辈,于是找了一个盒子先装起来了,他知道这墨家巨子肯定是恨死了鬼谷中人,怕是不会希望安葬于此的,便暂时将盒子藏在屋内,等以后离开了,再寻个地方安葬了他。 研究不出右臂上那一道沉寂下来的灵气的作用,李蛰弦便暂时不深究了,想着等哪一日见到童子厚之后,向他暗中打听一下墨家这位巨子的信息,然后再询问一下他是否知晓这道灵气的作用,只是不知到时候他是否会告知自己了。 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在咫尺一阁之中为搜寻那埋骨之地,几乎将四十多个山洞又检查了一遍,仍然没有触发隐藏在其中的迷宫之术,自然也无法研究出破解之法,他只能再去向苏张二人求助。于是之后的一个月内,他每日都前往苏三禾与张仁艺那里求他们对自己施展迷宫之术,如此经历了两人将近六十次的幻术之后,他似乎有了一丝的明悟。 迷宫之术与其他幻术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会为中术者营造出一个虚拟的幻术空间来,不是寻常的障眼法,不是恐吓,不是干扰,而是将对方的全部意识都纳入到自己所营造的精神空间中来。人的意识是一种颇为复杂且高深的存在,一般的幻术即便施展成功,中术者仍然能够保留一丝清醒意识,通过其他方法从而破坏幻术,然而最高深的幻术能够占据中术者所有的意识,即便自认为清醒的感知也是施术者施加于你的,也只有这种幻术才能算作杀人之术。 如今作为杀人之术存在的幻术有两类,其一为镜系幻术,其二就是迷宫之术了,李蛰弦对镜系幻术一无所知,只知道那是太湖慕容家的秘传,然而对迷宫之术他却是了解颇深了,此术说来简单,却并非任何人都能修习的,若强行修炼,甚至自己都有可能中途身死。因为这第一步对于大多数剑客都太难了,首先他需要修习者在自己的意识之中构建出一个庞大的空间来,这个空间将是束缚敌人的关键,空间构建出之后,便需要在其中布置迷宫。 或许有些人觉得这再简单不过了,不过是随便想想而已,然而这个过程从始至终必须一气呵成,不得中途断开,而且迷宫布置之时,修炼者自身犹如身在迷宫之中,必须记住从头至尾的所有细节,由于修习之时,意识全部凝聚于此臆想空间之中,对外界毫无感知,任何一处的遗忘会造成自身意识的迷失,从而被困在自己所布置的迷宫之中。 一般人沉浸在自我意识中时,想到一个事情之后,往往会联想到其他事情,接着继续联想到更远的事情,想来想去,直到最后就早已忘记自己最初想象的东西,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古人才发明了纸笔来传承自己的思想。迷宫之术的修炼是一场与自己的战争,李蛰弦从最基础的开始,他在咫尺一阁之中拿到了墨家流传下城图,看过一遍之后,他开始按照图纸在意识之中营造这座小城。 四四方方的城墙,方圆不过四百步,然后开出南北两个城门,城外护城河,引城东的活水而入,城墙厚一丈,高三丈,上有箭垛,下有藏兵洞,城中南北、东西两条官道,民居商铺如棋子落盘,整齐布置。构思到了这里,李蛰弦脑中忽然一痛,心中有了一丝预兆,他依稀还记得最开始营造的城墙,但是若接着继续构思下去,他城墙的依稀记忆似乎如同烟气一般正在慢慢消散,他连忙止住修炼,从意识之中回到现实,这才发现满脸是汗,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看来自己当真是小看这幻术的修炼难度了,毕竟是与镜系幻术媲美的幻术,李蛰弦沉思片刻,想起自己经历过的苏三禾与张仁艺的幻术空间来,仔细的回忆了一阵,这时又有了一些感悟,难怪他们能够营造出那么复杂的迷宫来,原来这按照经书文字布置迷宫竟有这么多好处,首先他们不用记忆太多东西,相同的文字形成的山势或者河流几乎都是一样的,而一段文字之中,多有重复,他不用死记硬背下迷宫之中的每个细节处,只消记住经书内容以及组成文字的山河形状即可,这样即便忘记一点,也能根据经书内容回想起来,对于他们而言,这迷宫的布置其实只是如同多学了一种文字的写法而已,可不容易许多了。 而且这种取巧的方法还十分有效,不仅修习容易,而且迷宫设置的复杂多样,由于胸有诗书,顷刻之间可任意组合形成新的迷宫,若是再以文字之意构造出一些诸如云雾、霞岚的干扰之后,迷宫之效更盛。李蛰弦想到这里,不禁为苏张二人的巧思而感到震撼,难得他们想出这样的法子,更加难得的是他们当时还不过六七岁而已,看来自己天赋当真不如他们。 不过这种修习之法虽然简便易学,又着实有效,李蛰弦却并不打算跟随他们学习此法,不过短时间内他又没有其他修炼的途径,只能求助与孙乔,孙乔一言不发将他带入了谷口处,那里有当年墨家前辈为鬼谷布置的迷宫之术。孙乔将他扔进去之后没有任何说明便兀自离开,李蛰弦心中一跳,又是期待又是担心,过了片刻,传言中的鬼谷幻境出现了! 一行身穿锁子甲、胯下战马也披着浑黑铁甲的骑兵向自己汹涌奔来,李蛰弦赫然一惊,在这幻境之中他感觉到了一丝危机,仿佛若是不躲开这队骑兵的冲击的话,怕是自己便要死在了这战阵之中。好在即便身中幻术,他的身体仍然能够移动,连忙向一旁飞扑,骑兵擦着他的身体疾驰而过,刚刚站起,又有一队骑兵奔来,马上的骑士手拿长枪,向前直直的刺出,分明就是自己的位置,李蛰弦心中骇然,此等幻术比苏张二人的迷宫之术杀气强了许多,不仅仅只是困住敌人而已,而是还要摧毁对方的身体一般。 李蛰弦不敢再在原地停留,开始四下里逃窜起来,然而这战阵之中骑兵纵横,速度也是惊人,除非他一直不停的飞奔、变换位置,只消停顿片刻,便有无穷的骑士践踏而来,但是即便在幻术之中,人也是会疲乏的,如何能够一直不停的移动,李蛰弦这才意识到迷宫之术的神奇来,苏张二人施展的幻术因为是面对自己来的,所以并未在幻术之中施加杀招,而这谷口的幻术乃是阻挡擅闯之人,自然是杀气纵横了,这才是真正的迷宫之术。 骑兵又汹涌而来,面具之下浮现出一双双幽灵一般的瞳孔来,李蛰弦暗自心惊,闪避过几次之后,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方才这么挪移这么久,仿佛还是深深的陷在骑兵战阵之中,不管在什么位置,身边总会有至少三队骑兵奔来,脑海之中他顿时浮现出一个想法,莫非这骑兵乃是依据某个阵法困人于此的? 肯定是这样了,兵法大家孙膑曾发明八卦阵,不知生门所在,则必陷于阵中,后来更有诸如北斗七星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等诸多阵法,若是不明破阵之法,则永远无法逃离,这迷宫之术的阵法,无需构造复杂的迷宫,只消以阵法为基础,让其自生变化,若是不知破阵之法,就无法从这幻术之中逃离,而即便知晓破阵之法,这后面不知是否还潜藏着其他阵法,若两阵叠加,又或是三阵、四阵交错而变,更加无法破解,何况这急速奔行的骑兵也不会给中术者那么闲适的时间来研究战阵,身陷战阵之中,只能随着直觉本能的躲避杀机,哪还有什么精力思考破阵之法!
李蛰弦此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若是在外界的话,只消登高便能鸟瞰这阵法全景,以他所读的兵书,多少能够看出端倪来,然后这幻术空间之中,空气中的压力尤其大,只是在地面奔行的话,尚且能够,但想要跃入空中的话,则是极难,根本无法观察战阵。 等等,李蛰弦忽然想到,我心识已然进入外念识境界,能够分出念力来作为自己的第三只眼,即便身中幻术,也是处在自己的意识之中,身念识境界时心识便可深入体内,更何况外念识境界,自己以斩灵之术分出念力后,或许能够观测到战阵全景。这般想着,他便在幻术空间内施展开斩灵之术,竟然真的可行,沾着他血滴的念力飞入艰难的飞入半空之中,李蛰弦顿时感受到了这战阵的磅礴大气,方圆上百里竟然一片密密麻麻,地上尘灰漫天,无数的骑兵在烟尘之中时隐时现,虽然看清了阵法的全景,却丝毫察觉不出到底是何阵法。 看来这迷宫之术着实不简单,不过想要困住自己也绝非那么容易的事情,既然这外念识可用,那么血月梅影之术必然也可施展,这幻术空间本就在自己的意识之中,此空间内的时间的流逝速度与意识时间相同,施展该术之后,自己便拥有了十倍之方才的时间,更加有机会研究出破阵之法了!想到这里,他便施展开血月梅影之术,当他感受到识海中红光破碎的时候,忽然间只觉得眼前骑兵的速度陡然变慢,自己甚至能够看见战马腾飞时的英姿,顿时大惊,随即又恍然大悟——体外世界的时间乃是恒定的,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长度,然而每个人的意识时间却有着些微的差别,比如有时觉得时光飞逝,有时却觉得度日如年,李蛰弦在闭关之时,施展血月梅影之术后,意识时间延长,针对外人看来,其实是其意识变得灵敏且高效,能够在同一时间之内接受更多的信息,然而对他本人而言,他体会不出意识提速,而只是觉得时间变长了。 然而此刻的幻术空间乃是在他的意识之中,于他而言,这幻术也是他意识的一部分,时间的流速应当与他意识感知的流速一般,然而这幻术空间本身乃是由施术者营造而出,所遵循的时间流速为施术者的意识时间,所以此刻幻术空间中的时间流速发生了冲突,呈现出的结果便是骑兵的速度变缓,但若是这幻术空间之中存在第三人的意识的话,便会发现骑兵之速并无任何变化,而是李蛰弦的身速陡然变得迅疾无比,这便是意识时间基准不同造成的了! 这些几乎是李蛰弦顷刻之间便领悟过来的,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有了破解此幻术的最强法门,那便是血月梅影之术,施展此术后,骑兵速度宛如蜗行,他能够轻易的躲避他们的攻击,唯一可惜的是施展血月之术后,梅影之术则无法施展,无法多分出一道念力作为眼睛观察阵法全景。不过李蛰弦也不担心,幻术空间的时间变慢之后,空气间的压力也变得小了,他能够轻易的跃起数丈,虽然无法鸟瞰全景,却也能够分辨附近的情况,只要找准一个方向而行即可。 这是一个本办法,若是在真实的战阵之中绝对无法施行的,因为前路总是会被骑兵挡住,让你无法通行,只得变道,然而现在李蛰弦十分轻易的就躲开拦在前方的阻碍,直接跳起来即可,甚至可以踩着骑兵的战马而行,毕竟缓慢十倍速度之后的战马仿佛静止在了原地一般蠢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