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这一夜(三)
掌柜的兄长?别君暗暗心惊,看来此人当真来头不小,一言喝止自己已施展出的秘术,不出一点灵力逼碎外裳而不伤自己分毫,别君拱拱手,对王三道:既然如此,那别君就告辞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小鲜见他要走,今日之事他如何能忘,虽然仍有伤在身,行动不得,但是身为血性男儿,又有倚靠了,如何能够轻易放过,不放下一番狠话,岂能甘心,于是小鲜挣扎而起,大声喊道:今日之事我记下了,日后若再相见,你我必有一战! 别君不禁哂笑,说道:我等着你! 说着,便也干脆,自顾自的飞身而去,消失在黑夜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王三注视着他的离去,回头又看了看小鲜与茗惜,回头又看了一眼郑大白,轻轻一叹是,说道: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此话之后,竟没再与小鲜交代什么,就这么飘然而去了。 剩下小鲜、茗惜和郑大白三人,北丐门高手落下的灯笼仍然闪着光亮,清晰可见郑大白的脸色渐渐变白,他知道自己虽然修习了一段时间的灵力,但是小鲜若猝然发动,那速度绝非自己能够抵挡,只要他突然的刺出一刀,就像他曾经杀死的那几个人贩一般,自己绝无活路。 郑大白跪下身来,对小鲜苦求说道:小鲜,我不想的,是北丐门的长老逼我的,他们说你偷得了名单之后就跑了,要拿我开刀,他们要杀我—— 小鲜嘴唇发青,听着郑大白的解释,此时他已不相信这些了,但是他却又隐隐的想要听他的解释,他不相信一起生活了快四年的兄弟竟然就这么背叛了自己,他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沫湿润一下干燥的腹腔,问道:你事先知不知道我偷了名单之后,他们要杀我灭口? 这个——郑大白支吾着,实话来说他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于这些门派秘辛多少有所了解,就他所知晓的那些故事,被人派去做这些暗地的事的少有善终,虽然他或许希冀这次有所例外,但是现实的残酷却屡屡告诉他,小鲜死定了。但是郑大白不能这么说,他的神情凄惨,看着小鲜,真诚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你想想若是他们要杀你灭口的话,我作为找你的人,我如何还能活,我们是绑在一起的蚂蚱啊,小鲜,你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想这么做的,刚才那人你也看到了,是他逼我的,不然我就没命了,甚至庙里的兄弟姐妹都没命了! 说到这里,郑大白悚然一惊,小鲜也是看着郑大白大惊失色,本来是郑大白的辩解之语,但此时倒像是提醒了他们二人,那北丐门行事无情,若他们大动干戈的请一位秘术剑客杀小鲜,岂能那般容易的放过与小鲜相关的人。 小鲜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他让李仁把茗惜接到他那里,本身也就是担心她被自己连累,来不及逃跑,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其他人也在此列,毕竟小鲜虽然与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彼此却并非亲人。 郑大白看到小鲜色动,匍匐到小鲜的身边,抓住他的小腿痛苦说道:你不要怪我,原谅我吧,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要郑大哥怎么样都行,要不,你刺我一刀吧! 小鲜皱眉沉思良久,挣扎良久,看着郑大白那满脸泪光的凄惨模样,他如何也狠不下心来,终于转过身去,缓缓说道:你走吧! 郑大白如何能走,他的心里也在纠结,此次自己出手,不管怎样,小鲜终究不会再相信自己,而小鲜不死,靠着那王胖子保下了性命,怕是北丐门都不会再为难他,但是自己就难说了,王胖子只担保了小鲜不会泄露此事,但是自己却是一路经历了所有,就连他们刚才说的话自己都听到了。连北丐门的高手皆被杀死,自己如何能逃,现在唯一能活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小鲜和茗惜都死了!就算王胖子再维护小鲜,也不会为一个死人与北丐门,甚至是专诸盟为敌,只要自己为北丐门杀了小鲜,刚才那剑客就能保自己成为专诸盟剑客。所谓富贵险中求,不疯魔不成活,今夜便是我郑大白飞黄腾达之机。 这么想着,郑大白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但是口中仍然执着的说道:你还是刺我一刀吧!说着,便要去抓落在地上的那根匕首,但茗惜忽然心有所感,连忙抢上两步将匕首抱在怀中,郑大白苦苦隐藏的恶念此时再也隐忍不住,终于爆发出来,一步冲上前抓住茗惜,夺过那匕首,恶狠狠的看着小鲜,冷声笑道:哈哈,小鲜,我说过,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我已经刺了你一刀,杀了你一次,虽然此刻你还未死,但你岂能放过杀你之人—— 你干什么,放过茗惜!小鲜双眼圆睁,此刻的变故是他绝未料到的,他如何能理解一个背叛自己,刺他一刀却被自己以德报怨原谅的兄弟,竟然再次背叛了他。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了,或许是他太天真,在这乱世之中,苟全性命之际,竟然还会相信萍水相逢之间的兄弟之情,郑大白看透了自己,真是可笑,自己竟然还没有一介外人更加了解自己。 你必须死,北丐门应承过我,只要杀了你,我仍然能加入专诸盟,成为刺客——郑大白手持匕首横在茗惜的颈下,虽然人质在手,但是看着小鲜满身血污狰狞的面孔,想起刚才小鲜对别君临时起意白虹贯日般的攻击,与那陡然而出骇人心魄的妖兽,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一个能够教会自己剑客入门的少年,即使他自己还未习得任何秘术,但有着种种天赋加身,如何能小觑。 我原谅了你,你竟然还想害我,郑大白是我看错了你! 眼看郑大白勒住茗惜脖子的胳膊越来越紧,那匕首也看看划破了一丝她的肌肤,露出淡淡的血痕,小鲜眉头紧皱,作势欲扑,但忽然只见茗惜神色从初时的慌张渐渐恢复到这个年纪少有的平静,小鲜联想到对战别君之时,茗惜对自己使的颜色与那配合的天衣无缝的秘术,小鲜忽然明白了茗惜的意思。 小鲜点了点头,几乎就在刹那间,茗惜抬头望向郑大白,双眼再次扩散而出无尽的白光,将其笼罩其间,郑大白神思恍惚,逐渐失去意识,就在白光逐渐散去,眼睛还有些不适,就连眼前事物都看的不清,而他的胸口却被一柄匕首抵住了,正是他方才胁迫茗惜的那把刀。 茗惜此刻站在小鲜的身后,颇为虚弱的靠着小鲜的身体,郑大白顿时明白了此刻的处境,但他却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对小鲜说道:小鲜,你杀不了我,你明白的,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妇人之仁!或许你不愿承认,让我来告诉你吧! 郑大白此刻的眼神格外犀利,直视着小鲜仿佛将他看穿了一般,只听他继续说道:你家境好,小时候受父母疼爱,可自幼却又被父母遗弃,你心底渴望人与人之间的关爱,渴望从别人那里得来的爱,哪怕只是怜悯,你也渴望。所以你收留了这个小丫头,所以你死乞白赖的加入天王庙求生活,所以你杀不了我,因为你不相信背叛,你怕杀了我后,就证实了背叛的存在,你就再也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真正的感情,你怕杀了我,你就能肯定当初你父母就是遗弃了你,你是一个没爹妈要的孩子—— 不是这样的——小鲜浑身战栗,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仿佛把自己看穿了的人,这么多年,他没有想到自己心底的那些东西竟然被他都说了出来,他不敢相信,郑大白仅凭着这三年多普普通通的聊天就将自己心理摸得清清楚楚,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如他所言,自己是一个没爹妈要的孩子! 看着小鲜的模样,郑大白忽然一阵爽快,他本也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从小便独自求生,而且他不似小鲜那般有个好出身,他的母亲是个妓女,而父亲却不知是哪个嫖客,世上没人在意他,此时肆意凌辱一个仿佛比他还要凄惨的少年,他竟感到一阵无来由的愉悦,仿佛连灵魂都开始颤栗。
他继续说道:杀了我吧,这世上根本没有真的会喜欢你的人,你就是一个可怜鬼!你父母不要你,你那叶叔叔也不喜欢你,你的邻居把你赶走,世上没有一个人在意你—— 郑大白还想继续说,但是说到这一句时,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小鲜是这样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了!但是这个想法却只一闪而过,转瞬间便被即将成为专诸盟剑客的喜悦所替代,他仿佛已然猜到了小鲜放他离开,然后默默流泪的场景,他与小鲜有交情不假,但是对他而言,这点交情如同柳絮杨花,或许能够点缀生活,但代替不了生活。 小鲜终于还是下不了决心,如郑大白所言,小鲜无法刺出那刀,因为那刀联系着的是他与郑大白三年多的兄弟情,若他一刀下去,斩断是他人世间少有的几段感情之一,小鲜不愿意在世上踽踽独行,不愿意始终一个人,不愿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喜悦、一个人哭,他不喜欢寂寞。 你走吧!小鲜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郑大白顿时哈哈大笑,“我说吧,我说吧,小鲜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正说着,但是声音却戛然而止,胸口巨大的疼痛传来,他惊恐的低头看去,血口狰狞,那匕首不知何时竟然插在了胸口,但却非小鲜下的手。 此时却见茗惜缓缓的松了手,踮起的脚尖回到了地面,看着郑大白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小鲜重感情,而我却讲道理,既然你这么有道理,那还是由我来杀了你吧! 你——郑大白说出一个字来,口中却已被涌上的血液堵住了喉咙,扑通一声倒地,顷刻间便已气绝。 茗惜你做什么啊!小鲜这才发现竟是茗惜一刀杀了郑大白,心中莫名的一阵轻松,或许是自己终究没有亲手杀了他,总算是保全了这几年的兄弟情,但更多的却是惊吓,茗惜才八岁,竟然就持刀杀人,虽是乱世之中,但这也不是一个少女能做的事情。 小鲜紧张的把茗惜拉到一边,茗惜虽然浑身虚弱,但并没有多么害怕,看着小鲜紧张的样子,忽然她说道:小鲜,还有我喜欢你,我永远也不离开你!郑大白说的都是假的! 你——小鲜语塞,但是茗惜的话却让他泪流满面,迟疑片刻,他摇摇头说道:他说的是对的,我就是一个没爹妈要的小孩,我照顾你,就是因为不想一个人,我想要一个亲人! 茗惜闪亮的眼睛看着小鲜,柔声说道:我也想要一个亲人,小鲜,你就是我的亲人! 小鲜直视着茗惜,见她目光清澈,虽是面色憔悴,却有着纯净碧玉般的面庞,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说道:茗惜,你长大了! 茗惜笑着点点头,似乎长大便是对她最大的赞扬。黑夜愈黑,茗惜忽然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小鲜刚想说回天王庙时,忽然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火起的方向,赫然便是天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