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带你出去
他移至床边,小心将那手放入锦被里去,动作极轻。顺手掖了掖被角,防止再有不安分的动作,以致受了寒凉。 那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欲收回来时,擦过细软的发丝,不由停驻于脸颊上方一二寸的距离,再不敢靠近一分。 在他发怔的当儿,手臂忽然被人抱住,揣在怀里。 即使隔着两层棉被,依旧感受到那微微起伏的胸口,俊脸一烧,合着房间四角取暖的熏笼,愈加热起来了。 但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不甚温热的气息,甚至没有常人该有的热度。她冷么,他皱眉。 起身再去抱些棉被来,却发现她攥得紧紧的,他怎能离去。微微叹了口气,想输送内力,又怕她身子弱受不住。冷峻的表情不由透出一股焦急。 “月...哥哥...”一声微弱的声音传出。 他微惊,倏地看向她犹带几分慌张。墨眸深深,似无边的海,引人沉溺。 她动了动唇嗫嚅道:“你又到梦里来了。”她伸手触向他的脸,却被一只热烘烘的大手握住,摩挲几下又塞进被子里,清冷的表情隐着几分固执。 那温暖热乎的温度让她留恋,却也使她一惊,他真的回来了。 顾香尘猛的起来,扑向他怀里。他微微退后一些,也回抱住她。 怀中小小的一个,却让他的心充实了,很满。 他从不信那些不靠谱的东西,诸如感情,人心...但他贪恋那些美好的感觉,只有她能给予的...假若这是他最后的信仰,就让他大胆一次吧,哪怕是背叛,是死亡... 她在他坚实的怀抱里吸了一口气,独属于他的气息,干净冷冽却能温暖她。 那温温凉凉的呼吸拂过,似在他胸膛烧了一把火,一点点燃烧大有燎原之势。也许是房间熏蒸得有点热吧。 松了手,稍稍退开一点距离,“外面冷。”他认真且担忧道。 这样一来,还真感觉风灌进来,有些冷,主要她刚才正依偎着大暖炉,一下子就没了... 月看到她的动作皱了眉,因为她不但没好好裹着被子,还想爬出来。 便眼明手快地赶紧将她裹住,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连脖颈也遮住了,动作堪称温柔。 “要做什么。”他道。一副我来就好的神情。 “我再点一盏灯。”清澈水眸眨啊眨,因昏暗没看到对方的神色,而她的表情一分不差地落入幽深的墨眸里。 很快地,亮起一簇火光,映照着他冰山皓月般的俊颜,使得那清冷的脸庞带了暖意,又因她而柔和。月将烛台按照她的指示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顾香尘裹着被子半坐着,而月坐在床边。 就着烛火,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笑得甜甜。嗯,毫发无损,而且很俊! 那眼神虽算不上灼热,却快把他烧出一个洞了。他不由紧张起来,抿了抿唇,低哑道:“尘...” 看他紧张的样子,她不免有些担心,“你受伤了?严不严重?给我看看。” 眼见她又要不好好裹着被子,他来不及反应她怎么突然转到这句话题上,连忙道。“没。” 好像没什么底气,她还是不放心道。“给我看看。” 不是刚才还说要做什么他会帮忙,现在又是另一回事了。冷起来能冻死人的月可不见得会... “真的没有。”他郑重道。 她认真地看了一遭儿,又确信月哥哥不会骗她,方抛开念头。“呀,月哥哥是武林高手,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是呀,月哥哥怎么会骗她,他什么都会直说,只要她问,他便会认真回答,要么就是不愿意说了。不过要从他嘴里听到哄人的话,那可就难了... “不要这么说自己。”他不赞同道。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高手,他会的不过是杀人而已,在那些江湖人士眼里不过是低劣的,邪魔歪道的,爪牙... “反正你没事就好。”她挨近,头靠在他身侧。她才不会说是月哥哥身边比较暖和呢。 丝绸一般黑亮柔软的长发垂落下来,有一半散在他身上,几缕调皮地划过他的手背,就像羽毛在心尖上挠过。 月低头,眉眼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如果他这一生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那就是眼前娇娇弱弱仿佛一用力便会碎了的小姑娘。 心脏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失常。 正对上一双巧笑倩兮的眼眸,甜甜糯糯的声音道:“月哥哥,你热吗?”头上都冒汗了... 说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么好的气氛,也许她能听到些她平常听不到的话呢。 “嗯。”月不置可否,却继续说了下去。 “你还记得...”他缓缓道。 他突然扫了一眼门外,沉下眉目,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不过片刻又出现在她身边。 “小雨是自己人...”她曼声道。就这么被拍晕了?不知道下手重不重... “你刚才说什么?”她很想知道。 “已经不早了,此事明日再...”他温言道,恍然发现已经快二更天了,入夜寒凉对她身体不好。 “不要啊。”顾香尘就要从棉被里抽出手来,拉住他撒娇。 月迅速制止她的动作,随后干脆连被带人的按在怀里。 她觉得什么话也不说,光这个一个钻出来一个按回去这个游戏,就够玩好几个时辰了... “你要好好休息。”他凝视着她坚持道。 “月哥哥,你要不说,那我肯定一晚上都睡不着了。”她说的可是真心话。 喜洋洋地赖在他怀里柔柔道,“有月哥哥在我不冷。” 月的脸蓦地一红。二人默然维持一个动作,良久无言... “尘儿对我说的话,可当真吗?”月找到了自己的话,低低道。 “我说的什么话?”她歪头,她说过的话很多啊。 墨眸划过一丝黯然,静默几许。 顾香尘继续道:“我对月哥哥说过的话,当然都是真心真意了。我喜欢月哥哥,一开始遇见你就喜欢,我要和月哥哥在一起,你不在我老是想你,你说的话我都记得,等我长大我们还要成亲,我...” 清冷一片的俊颜,越来越红,直逼煮熟的虾子。 她的喋喋不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消失在相碰的两片唇间。 顾香尘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傻傻地盯着对方长长的睫毛。月伸手覆上,挡住那会让他呼吸紊乱的视线。 情之所至,不再满足于鸟啄似的轻轻相触。 他毫无章法地吻着这个总是让他这样欢喜的人儿,舔着她的粉嫩的唇瓣,不时扫过莹白的贝齿。 平生第一次如此亲密的举动,对象是她一直喜欢的人。对于一向冷面寡言的月突如其来的热情,她有些茫然无措。 只能被动地接受着,有样学样地学着月哥哥,试探着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却极好地鼓励了对方,进一步的探索。 慢慢地流连辗转,万般怜爱,千种不舍,尽付一吻中。仿若天将老,地要荒,情不渝。 临了,轻轻吮吸一口,方离开。 一个是半吊子全凭自己摸索,一个模仿半吊子,效果可想而知...然相恋的人沉迷情意,贪恋时光罢了。 小脸腾地红了,连续不断喘了好几口气。听到月也微喘了口气,脸上发烫,恨不得用被子蒙住脑袋,别人都看不见自己。 “是我考虑不周。”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紧张地低头看她,哪管得上脸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轻轻摇头,头低的更低了,装蘑菇中。 他怕她这样的姿势更呼吸不畅,俯下身看她,一本正经道:“尘儿不是经常对我这样吗?” 艾玛,大哥,你一本正经的说这样的话真的很惊悚。谁,谁那样了!说得好像她是大恶霸抢了小媳妇似的,还不是月哥哥万年冰山,雷打不动,要她怎么办。 她抬起一张小脸来,脸色仍旧酡红一片,清澈的眸子水汽蒙蒙。明明是他比较过分,亲的她头晕晕的。“月哥哥,你欺负我...” 原本淡粉的唇此刻像抹了胭脂般的色泽,红润了不少,灯光下水润晶亮。小嘴正一张一合,说着娇憨无比的话。他滚动了一下喉结,那香甜的味道似乎还在口中。 “没。”他垂下看起来冷静的眼眸。 她背过身去不理他。 “有有有。”他暗沉低哑道,听到自己的声音皱了眉。“是我不好。” 然后...羞赧地看到下面不能描写的凸起,暗暗调动内力压下了起伏的心绪。 半晌后... “尘,等我做完那一件事后...”他道,“便听凭你的意见,同你去见宫主。” “月哥哥你不多待几天,就又要走了。”小脸上颇有些失落,又迅速抓住重点道,“你要去做什么?” 他抿着唇,不语。不过今天他不似往日般,吝惜言辞。 “了结一段恩怨。”他注意了一下措辞,没用什么血腥的字眼。其实言简意赅点,杀人,不过杀的是仇人而已。 她感觉到,月哥哥应该是,打算把那些从不愿提起的过往告诉她了。这是不是说明她离他,又近一步了? 他的秘密,他不说,她不愿意追问。他要说,她愿意洗耳恭听。 “月哥哥,你要告诉我你的事吗?”她明亮清澈的眼眸无比真诚。 他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他不愿意让她看到一丁点不好的事情,杀戮,阴谋,残酷,血腥,所有该藏起来的,他和那起人一样,藏得好好的。 可他既认定了她,就不愿有隐瞒。别人,他懒得去隐瞒欺骗,她,他想献上他真实的全部。 就算他不说,总有一天,她都会知道的,他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十二年前,与以往的任何一天一样,我在花园里和人用木剑比划,那时我父亲是青城派掌门。 父亲说去为好友贺寿,却迟迟不归。回来时却是父亲的结拜大哥,一身狼狈,带回了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说是路上遇到了亡命之徒,父亲拼死抵抗不慎殒命,他侥幸逃脱也受了重伤。 那是我心中英雄一样的父亲啊,怎么会如此轻易地遭人毒手。我心中有几分怀疑。母亲却是已肝肠寸断,不久后也殉情而去。 父亲下葬前,我在他手中发现了一角衣料。顺着线索,找到真相的一刹那,我那所谓的大伯,父亲的结拜兄长欲杀我灭口,而那所谓的义兄也换了一副嘴脸。 一切都是为了夺取剑谱,为了取代父亲的地位。我发狠只想杀了他们,不,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泻我心头之恨。】 他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眼中冰寒之色更甚,如万丈冰棱。一只小手轻轻覆上那手背,柔柔地抚摩,静静的没有说话。 平静几息过后,又重新恢复平常那清清冷冷的神情,却在冷淡中略带忧郁。他道:“那时的我太自不量力了,拼着重伤也只划伤了对方两道。” 【我不想死,在这两个小人未死之前我绝对不可以死。 我负伤而走,尽着荒僻之处一刻不停地跑,不知时间不知到了哪里。 再等我有了清醒的意识,我见到了一个人。他对我说,“我可以收容你,教你最上乘的武功,杀尽欺你负你之人。” 我说,“条件。” 他笑,没有说话。 “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弃了你的剑法,还有一件事,等你学成自然会知道。” 我没有犹疑地答应下来。 他道,“学武之人最是在意自己的武功绝学,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你不救我,我自然会死。你救我,自然是我对你有用。” 横竖是死,不如一搏。】 月停顿片刻。 顾香尘看向他,有心疼,有敬服,独无怜惜,那是弱者的东西。她的月哥哥不是无所不能,却是她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后来呢。” “后来他终于学会了师傅教的剑法。”他的青锋剑最快最利,却再也使用不了青城剑法。他隐去了那些黑暗的一面。 “你答应了什么。”她惊疑不定。 “忠于未来的主子,不得叛离黑风堡。” 他轻唤:“尘。” “嗯。” “若我离开逍遥宫...”你会与我一起吗? 她面露疑惑,一双水润的眼睛眨啊眨。“为什么要离开?” 他垂下眸子,离开...如果没有她,他或许已经离开了。黑白两道的追杀又如何,亡命天涯又如何,等大仇得报后他就了无牵挂了。 可现如今,有了牵挂,就不能那么轻言赴死了。她怎受得了漂泊躲藏,他怎么舍得怎么忍心,他给不了她最好的,但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遂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 “我要离开一段时日,或许会比较久。” “月哥哥是要去复仇吗?”她道。 “嗯。” “非去不可?” 月点了点头。 江湖人对恩怨情仇有一种出奇的执着。何况,杀父毁家,夺位占宝,不共戴天。 可顾香尘小脸上却露出了忧愁,那些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尤其是月哥哥在他们手上吃过亏,就越发担心了。 “我一定会平安回来。”沉稳的声音莫名给人安心的感觉。就和往常每一次一样。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不是当初无还手之力的少年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月哥哥说的话一定会算数。 “不能少一根头发。”顾香尘趁着今夜某人话多,得寸进尺,“回来给我检查。” “好。”他轻声道,耳根发烫。“睡吧。” 小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她偷偷睁开眼,他还在。 “等你睡着我再走。”清冷的声线在夜里喑哑动人。 “女人全不是好东西。”男人凉凉道,露出的一双阴鸷眼眸看向他。”她用了什么迷魂药?我看你连谁是真正的主子都忘了。” 夜影面无表情,淡漠的眸子生了冷意。“不准你说她。” 男人嘲讽地一笑,“你不嫌恶女人了,还记得夜冥临死说过什么吗?” 【一张简朴的床上,黑衣男人脸色灰败,衣服上一大片深色的痕迹,那是血沾染上去的。 他淡淡看着离床几步远外的两个长得九分相似的男孩,眼中没有留恋,突然凄凉一笑,带着几分自嘲与悔恨。这恐怕是他最情绪外露的一刻了。 男孩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仿佛将死之人不是给予他们生命的人,而是任何一个普通人。 “我这一生唯一做错的事,就是相信了那个女人。竟然差点还想为她脱离我的主人,真是该死。” 那个女人就是男孩的母亲,她是一名容貌中上的西域女子,擅长乐舞,身姿妖娆,彼时他是一个将冷心冷血化了绕指柔的男人。在生下一对双生子后,女人转而跟了一个富商,甚至他去寻时还对他下了杀手。 “情是一个暗卫最不该有的东西,最不该触碰的东西。一旦触碰了,他便不再是一个合格的暗卫。” “除了必死的决心和绝对的忠诚,其他多余的情感都是害人的东西。你们眼里心里只能有主子,主子的安危高于一切,以命相护决不迟疑。” 两个九分相似的男孩平静地听着,他们不懂情是什么,却牢牢记住了烙在骨子里的忠诚。 对于那个生下他们的女人,男孩并没有多深刻的印象。但能让这个对他们冷酷无情,几乎没有情绪的男人如此痛苦,痛恨不已的女人,一定是很恶毒的吧,尤其竟然引得他忘了对主人的忠诚,这样的祸害万死难恕! “记住,女人不是好东西。” “多看一眼,多信一句,皆是毒药,使你刀剑锈蚀,名辱身死。” “不是好东西啊!”说到后来竟有几分凄厉,之后再也没了声音。】 “她不是。”夜影淡漠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那么善良,那么美好,别人多说一句都是亵渎,怎么会和那些恶心的女人一样。 “难道她不是女人吗?”蒙面阴暗男冷道,“就算年纪小,也是个祸害。”这种祸害离主上越远越好。 “你还真是和那个死男人一样哪。” 夜影睨了一眼他,淡漠的眸流泻出丝丝不悦,没再理会他。 果然是一个榆木脑袋,蒙面阴暗男不屑道,他不说,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思。 可我就是要他知道。他已然动了情,身为一个暗卫,比他合格,比他更为主人看重的暗卫,是多么不可饶恕啊。呵呵。 暗室,两个男人都没有动作。 二人高大挺拔,身量相当,皆是漠然。 夜影淡漠地看向那个和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庞,同样阳刚的线条。当然也有些许不同,明明相差无几的五官,偏生阴暗男的眉眼比夜影多了几丝柔美和秀丽。 夜光以眼神示意他看向墙角的女人,又回到夜影身上。 夜影也看到了,面无表情。 夜家世代效忠主子,绝无二心,却总要有后人来接替每一任随身暗卫的位置,继续守护新主子。 所以每任家主大婚后,便会每个月送来女人,以继香火。 以往的家主在此时应已成亲,而他们的主上及冠已六年,仍旧没有意愿娶妻。他们比主子还大两岁,此举亦是常理。 向来唯命是从的他,捏紧了拳头。没再多看一眼,令他恶心的女人,脑中突然闪过她温暖无暇的笑靥,才觉好些。剑起。 剑势被阻。夜光嗤笑,“什么时候没有主子的命令,你都能自作主张了?” 暗卫为主子而生,随主子而死。他们没有自我,只有主子,主子的命令。他们是主子如影随形的影子,是主子最有力的工具和忠仆。 夜影只是淡漠地看着他,眼中分明没有他。 抽回剑,转身。 “就算你为她守身如玉,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夜光的声音传来,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夜影身子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木头就是木头,一点不假。”夜光凉凉道。 “暗卫的大忌是什么,你还不明白吗?夜影。” “你只是个卑贱的影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夜光嘴角一抹轻嘲,是对他说的,仿佛又是对自己说的。 “没有。”他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身份,淡漠的眸子轻轻颤动。 “她是我的主子。”主上要他保护她,即使拼上性命也要护她周全,这是主上对他的命令,仅此而已。 真不知道这根木头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夜光冷冷一笑。“主子,主子,好一个忠心的奴仆。” “身为最优秀的暗卫,却甘心呆在一个小女孩身边,就没有一点私心吗?”难道不是这个身份离她最近?那么近,又那么远哪。 “暗卫不可有私心。”他一板一眼道。 “你不希求从她那儿得到点什么。”夜光嘲道。“难道你的心也是死的,没感觉?” “我想并非如此吧。你以为主上为什么调你到院外去。” 他的意思是...是...平静的心一惊,似风卷过,波涛起伏不定,面瘫脸终是维持不下去。 看到他的失态,难得一见的情绪波动,夜光心中有一丝畅快。继而言道。“如果是她,你还会这样无动于衷吗,嗯?” 啪——夜光偏过了脸。 他的小主子,是他这样的人能亵渎的吗。 然后—— 两人干了一架。 某个妥协的人拖了个人过来,就这么愉快地解决了。 芷湘苑的书房。 某个粉紫色的身影伏案,一手支颐。右手上的紫毫毛笔在雪白宣纸上晕染出一块墨迹,犹自出神。 春光悄悄逝去,花瓣零落一地,而少女娇娇俏俏,正值人生之春季,水葱样的年纪。 【“笨蛋,你想出去吗?” “嗯?”她懒懒地看他一眼。伸手想去捏他脸,却发现没什么rou,缩回手,哎,很多年前的小正太哪儿去了...出去?大概就是去出门一里的那片山坡走一圈。
“我不是笨蛋,瘦竹竿!” “诶,你给我取的诨号吗?”十三笑得贱兮兮,“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我怎么也想不到,胖球团能变成细面条。” 瞟了她一眼道,“就你这样子,谁敢娶你哦。” “不要你cao心,自是会有人娶我的。”顾香尘笑吟吟道,“竹竿你才娶不到媳妇呢。” 那笑晃了他的眼,没顾及她损人的话,脱口道:“是谁?” “啊?”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哈哈哈,反正我是不会那么运气差的,总有个人眼神不好看上了我。”捂脸,月哥哥我对不起你... “不害臊。”十三瞪了她一眼。 顾香尘撇过头去,不理他。 “我可是马上要走了,错过了就没机会喽。”少年的气息凑到右边,粗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心中一动,小手拉住了他。她...她...她动摇了,或者这颗种子埋藏了很久,只等某一天爆发。 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很想。 感受自己真实地存在着,存在于这个时空。 意识到那里怪怪的。抬头看看他僵硬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往下。 顾香尘立马讪讪地抽回了手。 十三面有尴尬,别开眼看向他处。 “咳,你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不感兴趣吗?” “你说什么?”她抬头,眼露疑惑。 “跟我走一趟,你就会知道答案。”】 顾香尘早已隐隐觉得不对,若是弃女,又为何身中剧毒,陌爹爹为何说谎呢,也许他也不知道。 压抑已久的向往,令人疑惑的身世,也许还有不打扰陌爹爹和未来娘亲的负气念头,汇成了一个想法。 她要出去。 低头,就着纸上晕开的墨,毫端舞动,笔锋流转,露出一截皓腕,不多时一幅写意山水画就。 顾香尘与平常一样去藏书阁。不过她此去是见一个人。 嗯,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就当是离家出走一回,她任性地想。 自由,自由...自由的曙光呢...就算以后要永远待在这里,她也不后悔。 这个时候,她全然忘记了某个爱她至深的爹爹。 十三阳光一笑,遮去不为人知的黑暗。“面条,你决定了?” “嗯。”她点点头。“竹竿。” “那我们走吧。” “啥?你说现在?”顾香尘惊诧地看着他。 “你以为你再回去,或者告个别,被人看出异样,我们还能离开这儿吗?”十三鄙视道,“要走就趁现在。” “可是...什么都不带吗?”顾香尘为难道,“至少带点银子嘛。” “银子我有。”十三淡淡道。 在她万般不依不饶下,十三终是答应了她的恳求。揣了一张字条,潜了回去。 只见黑影晃过,穿花度柳,隐藏而行。脚步声靠近,黑影警觉地藏于花树后。 绿袍白裳的花走过,四周逡巡一圈,又和一女子说话。那个女子,他记得是她的丫鬟。 他运功隐藏气息,并无人发现他的存在。敛息术失传已久,他也是偶然得之。 翻身进入闺房,目不斜视地随意拣了几件贴身之物和衣裙,又在梳妆台拿了几件金银细软,绢布一包打了个结,放在肩上。 抽出怀里那张纸。只见白纸上短短几行工整的用炭笔写的字。 亲亲爹爹如晤:吾离家出走也,人皆不知,特此告诉。归日愿见诸人安好。诸物具备,不久便回,勿念。尘字 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倏忽不见。面无表情地看着纸的最后一角被烧成灰烬。方才离开。 将包袱递给她,她接过。瞧见平常她不常戴的簪环珍珠几件,“就这么点呀。” “小财迷,这一件够普通人家生活几个月了。”他笑着看向她,又瞟向她瘦弱的小肩膀。其实钱财他有,她非要带点什么才够安心的话就带点吧,他觉得她背不得金银那种重物。 “哼哼。没听过无钱寸步难行吗?”她又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 啊,她忘了一个重点,他们怎么出去?外面还有一个木头,就算这个好摆平,那其他人呢...要不惊动一个人,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他武功再高,还带着一个毫无武功的她呢。十三约我来这里,除非…… “你要怎么出去呢?”顾香尘心下思量,忽然看向他,“不要告诉我这里有密道。” 十三投以肯定的眼神,“面条,我想...”他顿住,“被你说对了。” “你也只是猜测而已吗。”她被他这种随便的态度气死了。 “那我现在就验证一下我的猜测是对的。”他狡黠一笑,少年自信而阳光。 说着,他动身开始翻检查找。这碰碰,那敲敲,四处摸索。 她也和寻宝游戏似的,跟着一起找。 一炷香过去了... 两炷香过去了... 三炷香...突然,十三道:“找到了。” 手伸向其中一座烛台,旋转,烛台纹丝不动。 他蹙了蹙眉,暗暗使了内力,吧嗒——一滴汗落下。 顾香尘默默替她担了一把心。他再一使劲,警觉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只见靠里的一方书架缓缓移动,露出了后面一扇约摸三尺宽的门。 十三眼睛一亮,扯出一抹无声的笑。 顾香尘好奇地上去往门里看,她从不知有这个所在。不过就连十三打开都要耗费一番功夫,想来她发现了也无用。 快触到门的时候,被少年一把扯在身后,自己走在前面。 不意外地听到小小的抱怨声,他轻轻勾起了唇。 轻轻捏了捏,握紧了,那手心里温软的触感,微微使他感到迷惑。 晃了晃脑袋,不去想它。 也许从他决定跨出这一步的时候,他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了... 顾香尘安安分分地跟在他身后。通道里有些黑,她害怕,抓得紧紧的似乎才有安全感。忽然包袱发出淡淡的光。 “笨蛋,平时看你胆挺大,没想到...”十三如平常一般说道。手上动作却是将她拉得更近了。 她捏了他一把,结果反将自己的手弄疼了。 “诶?”她翻出一颗珠子来。却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晶莹圆润的珠子散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像夜色中闪烁的星星一般,立时周身照亮了一片,驱散了些许不安。 爹爹送的玩意儿一大堆,她平时都没注意到这一个,平常看起来普普通通的。 想到陌爹爹,她默默低下了头。 谁叫未曾得到的东西,往往比已经拥有的东西,诱惑更大。却不知,拥有过,再失去,当真是心痛呢。 “集中精神,目前看来这里没有机关,但还是小心为好。”十三回过头来。 “怎么,喜欢发光的东西?等出去我给你找一些来。”他未经思想,话已出口,随即觉得有些怪异。 她没有回答,只轻轻道:“我们真的、要出去了么?” “是啊。”十三顿住脚步道,“你后悔了?我再送你回去?” “不,不想回去。”顾香尘立即摇头道。她不想再呆在一个地方了,纵然所有人都很好,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觉得压抑。某一种感觉与日俱增。 “跟紧我。”他道。 通道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窄,由原来的宽敞,变为只容两人并行。而这两人还是一个高瘦,一个纤弱。 他远目望向远处的甬道,竟不能走了,就是一个面条也勉强至极,免不了磕碰。忽然他感觉到头顶有风掠过,凉凉的。 十三抬头,复又低头。 “面条,快抱紧我。” 她仰头,嗔道:“你...你干嘛?”眼睛里分明写着你不要脸。 “你看前面。”他以目示意。 “我第一次允许人家投怀送抱,错过了可没有咯。”十三无谓地玩笑道。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怕什么?” 顾香尘自是看到了情势。 “过得去吗?”她犹豫道。 “你抓紧我,别拖后腿,自然能安然度过。”十三依旧是轻松的表情。“看不起我的轻功吗?” 实则刚才转动机关已经消耗了些内力,此去还算勉强得过,幸好有山石借力。 她依言抱紧了对方的腰身。 “很勉强嘛,你确定不会掉下去。”她那细胳膊确定撑得住? “我看你不像那种拘束得紧的女子,怎么别扭起来?” “你不会低下来点吗,瘦竹竿。”她没好气道。太高了,够不着! 等到脖子被揽住,他嗤笑一声,纵身而起。 真的很想赏他个爆栗,这么好的角度和高度,奈何没有空出的手。只能以眼神给以不满。 “你刚才的意思是,我像很随便的女子?”她气呼呼道。 “不是。”十三道。他的意思是她不像那种假正经或者真呆板的人,她好像和这儿的人不一样,是... 翻腾着肚中不多的墨水...对,就是率真。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人也一样。”她说得无比自然。她认为哥哥说的话是没有错的,所以她更喜欢和气质干净的人做朋友。 “嗯。”少年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不知何意。 渐次有更多的光漏进来,风也更大了。少年提气一窜,又稳稳落下。 脚踩到实地,顾香尘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出来啦! 缝隙已经很小了,却是两座山峰相依耸立。看不出任何端倪。 转身。眼前,别有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