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流熙

    readx;天色渐渐晦暗，岚妁和独孤宸坐在岸边，静默了一下午。【】

    岚妁有些喜欢这种感觉，有人陪着，却不会打破这份宁静。

    只是，一切自有终时。

    独孤宸的洞察力极其敏锐，岚妁还未曾察觉之时，他已经朝水中看去。继而岚妁也听到了，借过苇絮缝隙，发现竟然是两尾红眼白鱼在那里谈天。

    其中一尾说道：“哎呀，吓死我了，都说幻人好，我看成了人一点都不好！”

    另一尾附和道：“是啊是啊，刚刚真是惊险……好在我们还不会幻人，否则非被那妖妃抓去了不可！”

    独孤宸下意识的握了握凌霄，能说话的鱼，不是妖就是精。岚妁却拦住他，轻轻摇头，示意不如先继续听下去。

    只听第一尾说话的鱼又道：“再也不去流熙国了！说什么物产丰饶，人杰地灵，都是骗人的假象！”顿了顿，“不过……那妖妃的舞姿真是，啧啧……”

    岚妁有些语塞，要是知道接下来是这样一句废话……

    还在想着，独孤宸一秒起身，剑尖已经穿过苇絮，直指两尾红眼白鱼。那两尾红眼白鱼吓了一跳，立刻想逃。刚摆了一下尾巴独孤宸的剑便又往前压了一毫，道：“若是想死，大可再走。”

    两尾红眼白鱼看出独孤宸似乎没有杀它们的意思，也就前后声道：“不走了不走了，有什么吩咐大侠直说便是。”

    独孤宸问道：“你们口中的‘妖妃’，是何妖？”

    其中一尾红眼白鱼抢答：“我知道我知道，是个桃树妖！我看到了她的真身，妈呀……那么多桃树枝来索命……幸好我们潜水游得快！不然……”

    另一尾红眼白鱼用尾巴打了它一下，道：“就你废话多！”顿了顿，“嘿嘿，不过它说的也不错……那个桃树妖啊叫桃舞，大概几个月前入宫的吧，深得流熙国君宠爱呢。当然这宠爱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用了什么迷惑术……在之后啊，流熙国的人民就遭殃咯！看她一眼就会被吸了魂，跟着她不知道去了哪里，简直是惨！”

    听到这里，岚妁微微颔首，下意识的看了独孤宸一眼。

    只见独孤宸敛目，沉默了半晌，最后将凌霄剑尖移开，低声：“你们走吧。”又道，“若有朝你们为妖，我必杀之。”

    两尾红眼白鱼立刻满嘴应承:“是是是！”继而如释重负的赶紧游走了。岚妁之前本好奇这次他竟然没有二话不说就下杀手，直到他说出这句话，她才明白了。

    精还未能幻化人形，也没有多大高深修为，是不会为祸苍生的。

    还有，他最憎妖。

    毕竟除开他多年的世界观，妖是害死他师父的元凶。

    岚妁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的心悸是为何，她握紧双拳，抿了抿唇，好让自己平复下来。直到心跳不是那么慌张了，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现在……”却又说不下去。她知道以独孤宸的性子肯定是恨不得立刻就去流熙国探查此事的，可他们之前分明说好了等到林员外的事情结束后，就去昆仑。

    独孤宸又沉默了许久，微微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去昆仑。”

    但岚妁却开心不起来。

    那红眼白鱼说的是“流熙国的人民就遭殃咯！”，即使她只是个普通人，听到这样一句话也会心里一沉。

    于是她想了一番，努力笑了笑道：“我们先去流熙国看看吧，耽误不了多久的，你放心不下，我……也是。”

    独孤宸似乎愣了愣，道：“我先答应你在先。”说罢微一挥袖，看样子是想御剑。

    岚妁伸手拦住他，摇了摇头：“我晚一些时候去昆仑不会有人因此丧生，可若是晚一些去流熙国……方才我们都听到了，那精说现在的流熙国都在桃舞的迷惑术掌控之下，好多人看了她一眼就有去无回……这样的事实在有违天理，我们既然遇上，就该立刻去看一看。”顿了顿，“独孤，我没事。”

    “……”

    “我真的没事！”

    独孤宸微微叹了口气，说不出是感激还是其他：“……那就走吧。”

    *

    顺着仙客镇外小河蜿蜒直上，便是流熙国。

    还没入国都，岚妁明显感受到了一阵阴冷。独孤宸眉头皱得更甚，未曾将凌霄放回剑鞘，一直握在手中。

    只是出乎二人意料的，入城之后却是另一番景象。

    “好香……”岚妁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城里周遭都在飘散着粉色的花瓣，风中还夹杂着丝丝描绘不出的甜香气息，目及处街道也尽是桃花，就像这个地方本就是一棵巨大的桃树般，那桃树正肆意而散漫的下着永不停歇的花雨。

    岚妁被这妩媚而柔和的颜色弄得心神一漾，忍不住伸手想去接住一瓣，只是手刚伸出，就被独孤宸抬袖一拦。

    “这里全是妖气，你别被迷惑了。”他低声，“你就没发现，这里很奇怪吗？”

    被他这样一说，岚妁才讷讷回神，再次仔细打量了四周。

    “能听到……丝竹之声，不过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岚妁诧异，“家家户户竟然都房门紧闭，这明明还不是闭市的时候。”

    独孤宸也听到了丝竹声，那带些异域的乐调他听着竟觉得自己心里有几分向往。想那就是迷惑术，独孤宸默然念了一个固神诀，又兀自皱了皱眉，道：“我们去那边瞧瞧。”

    流熙国的都城四处绕水，有水必有桥。二人走到一处拱桥之上，正好离声源更是近了几分。只是岚妁面前突然升起一团浓雾，也是粉色，刚好遮挡住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分明那团雾气的背后究竟是些什么。

    这个时候，却听独孤宸道：“那就是……桃树妖。”

    “哪里？”岚妁几乎望眼欲穿，可还是眼前那团粉雾碍事，便想用手拨一拨。哪知那团粉雾就好像在面前生根了般，虽然她的手能透过，却还是久久不散。侧头看了独孤宸一眼，正想问他这该怎么办，却发现他此刻脸上显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就好像，被什么给迷住了。

    想到之前那红眼白鱼说的话，岚妁顿时有些慌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见他没有丝毫反应，更是手足无措，只能急促的叫：“独孤宸？独孤宸？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独孤宸仍是木讷的站着，思索片刻，岚妁心念一动，刹那指间便多了一根绣花针。

    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把失魂人的魂唤回来，但她觉得痛觉最能让人感受，就想用绣花针扎他手指试试。只是刚想去拿过他的手，独孤宸突然有了反应。

    却是开始朝前走。

    但前面分明就是桥栏！

    岚妁吃惊的看着独孤宸如履平地般的朝前走着，直径穿过了桥栏，又浮在水上……前方，她看不见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景象？

    而独孤宸此时虽是心智迷失，但不过是他刻意而为之。在入都城的那刻，他本念了固神诀，可在那刻又想起这叫做桃舞的妖就是擅长迷惑术，自己要是被发现没有受迷惑，又如何近得了那妖的身？

    如此，他便将计就计，将自己的固神诀转给了岚妁。他相信岚妁虽然不怎么会用自己与生俱来的法术，却有足够能力自保。

    只是他没有料到，岚妁见到他迷失了心智，不管不顾的直径朝前走之后，竟出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岚妁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跟自己抢人，那力量就在眼前，可她却丝毫没有办法，竟反被带出去好几步，也浮走在了水面上。

    她还在坚持着，她怕，自己这一松手，独孤宸也会一去不回头，

    “独孤宸……独孤，你真的一点都听不见么？别去，前面危险，你快回神啊！”岚妁拽着他衣袖的手已经开始出汗，汗渍在衣料上晕染开来，反倒更添了几分滑腻。“独孤宸！……”岚妁还是不死心，只是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她明明知道他确实是什么都听不到的了，说再多也不过是自欺而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她眼前的那团粉雾眨眼间就消失了。

    她看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艘精雕细琢的画舫，翘起的檐牙垂着小巧的铃铛，风一吹，清脆的声音便自然融入了那异域曲调中。在二楼歌舞台，数名女子正在两旁奏乐，只是都双目无神。骤然，粉纱铺天盖地的朝他们这个方向而来，像是在迎接他们上这画舫。

    岚妁迟疑了一秒，看到歌舞台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浑身粉纱缠绕的女子，她香肩微露，眼波迷离，一手反拄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是半握自己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岚妁惊讶的发现四处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男男女女，他们都跟独孤宸一样一脸茫然而眼神空洞，很明显也是迷失了心智。岚妁拉着独孤宸衣袖的手不自觉松了一松，也就那么一瞬时间，独孤宸直径往那粉纱上走去。

    眼见着用尽百般也不能制止，岚妁稳了稳心神，看着独孤宸的背影，叹了口气，装出迷失心智的样子，跟在他身后，也走上了粉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