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花踏月追骨哀
片刻之后。 “师尊……你这就走了吗?” 玉京殿前,望舒抱着满满一怀东西,艰难腾出一根手指小小拽了拽师尊的衣袖,委委屈屈地扁着嘴,与师尊隔了一道山门足下咫尺心中迢迢地对望。 师尊点头,伸手安慰地抚了抚望舒发顶:“我……会回来的……” 望舒仍是郁郁神色,手指拼命绞着师尊衣角,话音不自觉带上了涩意:“可是师尊你再回来……都不知道要多久了……”头沉得更低,语气幽幽,“说不定下次来……就是百年了……” 奕子修眉心一颦,双拳寸寸紧攥。 如若可以,他也想永远留在望舒身边,从此不念红尘,不念六界。 可是,若想永远留着望舒,他只能走。 他不敢赌。 “别任性。望舒,我还有事要做。”奕子修以左手拨下望舒的手,悄然将已被掐出血痕的右手藏在了背后。 “师尊,你连玉京殿都不回了吗?”望舒咬着唇,不敢再去扯师尊衣角,满含希冀地做着最后挣扎。 奕子修看着怯怯的望舒,终于一叹:“我会给你写信。” 望舒这才眼睛一亮,牵出纯然笑意来:“师尊,那你不许失约哦!” 奕子修冷冷却笃定地点了头。 是的,只要她还在,就够了。 就算,已经都回不去了。 …… “隽离,这是你的礼物。” 隽离微微一笑接过那枚桫椤石,伸手递了她一杯清茶,眉目温文:“很漂亮,难为你居然还记得给我带礼物。我还以为你只会记得自己吃喝玩乐呢。” “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过分了。”望舒郁郁一堵嘴,一口饮尽清茶,不满地摇了摇隽离的手臂,“我哪有那么丧尽天良?” 隽离叹了口气,伸手将桫椤石藏入怀中,长身玉立转向厨房:“今晚吃什么?” 望舒颦了眉思索片刻,笑得眉目弯弯:“嗯,吃玫瑰糕,芙蓉杏饼,红豆沙……”一口气报出了十几个菜名,才餍足地点了头:“就这些好了,谢谢你了。” 隽离已探身进了厨房,闻言才转回来对她一笑:“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说着,突兀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望舒,你怎么把师尊送的礼物都送出去了,你自己不留一份吗?” 望舒立时双眼熠熠生辉地弯了唇,扬了扬手腕上紫藤萝花串,满脸甜蜜的微笑:“我已经有礼物了啊。” 隽离低眉看了看那串紫藤萝花串,唇畔蜿蜒出温柔笑意来:“嗯,很好看。” 望舒回以得意一笑。 夤夜。 望舒坐在玉京殿她的云歌馆,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大箱子,近乎虔诚地打开了箱子一件一件取出其中的东西。 一件白色的外袍,望舒记得,那是师尊第一次带她到玉京殿时,为她披上的,她最初到玉京殿很是害怕,只有师尊陪着她,师尊便日日白日陪她走遍六界,夜里披着外袍在她床边为她讲故事直到她睡着。到后来,她已经不再害怕,师尊也没办法时时陪着她,她也趁着为师尊洗衣服换下了那件外袍留在身边,假装,师尊还在那里,披着简素白衣,低垂眉眼,用着玉碎般的声音给她讲故事。 一枚桃花树的种子,是她在人间见到时很喜欢于是买下了很多准备带到玉京殿去种,结果被骗了,那人卖给她的种子全是熟的,根本种不出桃花,师尊看她很失望,就去了人间为她换了一批桃花种子,望舒直到后来发现被她不小心丢了的一枚熟种子,才知道师尊默默为她做的。 一尊苏合木琢磨的归越花风铃,望舒嫌弃玉京殿空空荡荡没有声音太过单调,师尊便为她亲手琢磨出这一尊风铃,望舒喜欢至极,日日都要挂在窗口,几乎不听到风铃声音就睡不着。只是后来她不小心用错了法术,将云歌馆烧了一半,还殃及了师尊做的风铃,将一朵归越花烧到只剩了叶子。望舒生怕日后再出什么状况,才取下来小心翼翼藏起来。
还有师尊第一次给她做的糕点,很丑很黑的一团,望舒舍不得吃,还向司命特地讨教了保存的法术将糕点存了起来;师尊第一次为她绾发的玉梳,玉簪,她一介小妖当时被师尊带回来,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不会,费了师尊无数心思才教她到如今境界,当初就为了替她绾发,师尊还拿自己练了数日的手,熟练以后才来帮她绾发;师尊最初教她剑术时用的木剑,被无数场对打、练习毁的体无完肤后,师尊扔掉给她换成了宝库里的仙器颦玉遮与云妆剑,她又偷偷捡回来帮司命打了数年工才令司命修好,自己珍藏起来;还有师尊千万年来每次回来给她带的礼物,望舒都小心翼翼收在这里,素来不爱修行的她还在这上面下了几十层禁咒以做保护。 这都是师尊给她的,是世上第一个对她好也是对她最好的人送她的,哪怕于他人看来琐碎廉价到不可思议,仍是她最珍贵的存在。 “师尊……” 望舒低低叹了口气,素来跳脱飞扬的眉眼染上离离清愁,她小心摘下腕间已经施了永固之术的藤萝花串,凝视的容色怅然若失,雪色容颜覆着烛火暗影,也是轻薄如藤萝花般易碎的。 久久凝视,望舒咬了唇,将藤萝花串放进了箱子玉簪间的空隙里,默默收回了拳 可不及片刻,她就又急急将花串拿了出来,小心戴回右腕上,轻抚了抚藤萝花瓣,长长轻叹一声。 “再戴些日子……再久一些……再取……” 隔了一窗琉璃月色,白衣的少女低眉定定看着腕间紫藤萝花串,容色温柔,雪覆千里一片苍茫间催开十里馥郁桃花。 轻轻易,开一阙入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