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笺问辞合双梦
扶摇花羽拂她侧脸，如有灵般乖巧停在望舒发间，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枚花簪，不知何处而来的雀鸟自在翩跹，软语娇唱，一路走来，她的裙子飘飘摇摇撩起地上的花毯，引了缭绕香气萦绕她的脚踝，引得望舒玩心大起，信步踢起更多的花瓣，顺道将鸟雀们也调戏到扑闹得更欢腾，难得连帝宵怜悯而分明鄙夷的目光也不曾注意。 出了客栈，望舒就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不肯动了。 十方星君于天际点起星光，与人间炫目的灯火交相辉映，菩提莲忘牵着与幽昙钵罗悬于半空，一副纷繁画卷底子是满满不掩悦意的蓊郁人声。 当真只那么粗粗一看，望舒便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落了：“你……你……丧心病狂……咳咳，那个，手笔很大地将幻景……铺满了整个王城？” 还没等她逼问出帝宵妖孽的星点话语，旁边一群姑娘便嬉闹着从他们方圆一里走过，带走了衣香鬓影，落下了只言片语：“今年的上元还是这么热闹呢。”“是啊，我好容易挑到了这个兔子灯，你瞧瞧，当真可爱得紧呢。”“也不知，今年是否能如愿遇见一个翩翩公子。”然后，她们便绯红了脸如遇上天降大喜般狠狠把帝宵上下看了几遭，而后熟悉而幽怨地狠狠瞪望舒……理也没理飘在耳畔正开花含苞而后再开花玩得很是开心的一朵菩提莲忘…… 望舒再度默默扶了扶下巴…… 如此铺了满城的宏大幻景，连她都被震惊了，这些凡人还敢比她这货真价实的仙人更有见识更从容，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帝宵很是愉悦地欣赏了片刻望舒精彩万分的脸色，过足了瘾才幽幽开口:“他们看不见的。” 望舒久久沐浴于戏本中的心灵立刻敏锐嗅到了八卦的意味…… 但帝宵只是悠悠将新买的一包糖葫芦熟练地扔到望舒怀里，漫不经心回了一句:“人间这个上元节虽说挺热闹，看在他们rou体凡胎降降标准做的也算不错了，但是吾辈还是觉得很不符合吾辈的审美标准……所以吾辈略微美化了一下，不过显然这些凡人已经看惯这等委屈眼睛的风光了，想必也不用看了。“ 望舒深刻地代替凡人们在心底问候了帝宵。妖孽做事，果然不能以常理猜想。 帝宵溜她一眼，勾了唇:”小望舒你莫非不满？还是你更喜欢原汁原味的人间上元节，那也好，吾辈便将你丢出幻境好了，听闻江畔他们正在放河灯，风景很是不错，把你的落点放在那里如何？近距离观赏人间的花灯……” 话未说完，望舒端出灿烂的笑扑了上去乖巧地替帝宵拎着的一应事物付银子一边呵呵:“不不不，大人难得如此高看我，我怎么会如此不识趣呢？哈……方才什么也没发生……哈……大人您尽管逛尽管玩，东西我付银子我提我背我扛……” 于是…… 转过了一条满是各色吃食挂了满身吃食包的望舒神情谨慎地逡巡一圈，而后眉开眼笑地指着一个捏面人的摊子回头问帝宵:“如何如何？” 卖面人的小哥察言观色觉得这一对年轻男女衣着光鲜，难得都是一副天上地下难寻的好相貌，理所当然以为这也是一对趁了上元节赏灯顺道交流感情的恋人，立刻挂上了喜庆的笑舌灿莲花:“姑娘好眼光，我可不是自夸，我这面人在整个城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不信你去看看，哪个姑娘手里没拿一个我面人张的面人！” 看着那姑娘望了望那美得不像人的红衣公子，得了那公子一个点头，便停了步认真过来挑选，面人小哥满心以为这桩生意是要成了，而且看这二人衣饰也显然非富则贵，说不定还能多买些，这般自己今日可就发大财了…… 果然是自己对财神爷的日夜祷告起了作用，财神爷开始眷顾自己了……兀自幻想得十分欢喜的小哥已经想到了等他们买光面人自己好去早早收了摊子也去游一游上元，便被那姑娘唤醒了。 结果，他的愿望实现了一半…… 望舒捧了摊子上大半的面人，和蔼可亲地递给帝宵任他挑选，一边端出近乎慈祥的笑:“我知道你平日看惯了那种巧夺天工折磨死工匠的大制作，但你看这面人还是很精致嘛，活灵活现，很是喜人，在人……咳咳，在这里，也算很不错了，你就委屈委屈拿着玩吧，我保证回去就酿五坛扶波春缕安慰你，然后大爷你把你那寒气收一收如何？” 帝宵颦着眉接过望舒递来的一个面人兔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悠悠加上一句:“十坛。” 望舒笑脸一僵，再看看帝宵眸中兴味盎然的笑，rou痛地咬了咬牙，当机立断把一锭金子拍在了面人小哥的案子上，豪迈地一句:“包起来，这些我都要了。” 面人小哥把下巴磕在了案子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结巴道：“你……你……确定，没付错账？难道不都是公子们买给小姐们么？” 面人小哥一句话未完，帝宵便勾起了方才千呼万唤不曾出来的笑意，面人小哥被惊艳得一怔，望舒则已经悲伤地叹了口气，满脸我对不住你的神色，然后不等面人小哥反应过来，一把拢过所有面人，就手将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扔给了面人小哥，接着拎起帝宵转身就跑，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面人小哥一个眨眼功夫那姑娘早已消失无踪，徒留遥遥一句话飘落:“小哥你手艺很好，做的面人也很好，我们都很喜欢。这些钱都给你，一半犒劳你的手艺，另一半，就预先赔偿了你吧！” 余音袅袅间面人小哥恍恍惚惚握住望舒丢下的钱袋子，还来不及搜罗个什么话表达下自己对今日这对奇人的感慨敬佩，一声近在咫尺的尖叫就拉回了他游离的神智并且令他醍醐灌顶了望舒最后的那句赔偿是什么意思…… 一个娇怯怯的美人惊恐地指着架子上的小面人，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动……动了……面人……动了……” 面人小哥循声望了过去，把头再度磕在了案子上…… 果然，架子上本该安静立着的米面小人个个伸了伸懒腰，活人一般动作起来，一套四大美人聚在一起跳舞的跳舞，弹琴的弹琴，对月流泪的对月流泪，对花伤悲的对花伤悲，身旁是兔子，老虎，狐狸各色小面兽自在地奔忙，难得还抛弃了种族成见没有打起来。 相比一派和谐的动物们，仿了神话故事戏本子里英雄捏出的小面人谨慎地对看一眼，跃马扬鞭开始厮杀，倒是变相满足了一些人希望看到不同戏本子里英雄们打一架的愿望，不过是英雄们把战场改在了面人摊子上，把自己都换成了竹签剑，丝线鞭，铜片小刀枪，然后一刀下去，横飞的不是血而是面，剑拔弩张生生折成了可爱可笑…… 至于瑞兽图案的面人们大概也很有身份地位感，都庄严地坐在一边观战，时不时交头接耳品评一番，也就是一条面龙脾气颇为不好，不时会喷喷小火花，还险些燎了过路一个小童子的发丝。像是麒麟，兀自打起盹来，还险些掉下架子摔成一滩面，多亏了有人及时一扶，才摇摇摆摆地爬回去，至于凤凰，早早就停在了旁边一个美貌姑娘肩上很是亲昵地蹭她，引得那姑娘娇笑连连……最过分是的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面偶，四处望了望，竟溜去了隔壁糖画摊子，抱着最大的糖画就跑，估计是把金光灿灿的糖画当成了金子……… 满街的人都围拢了过来，原本因为乍见面人活了的惊恐也在这些可爱小面生灵的动作里转为了喜爱，都已经有人开始预备着掏银子买几个回去了，面人小哥今夜几度起伏饱经沧桑的心好容易恢复了欣喜，还没有欣喜足一瞬，又被狠狠一伤。 自面商人抱着糖画跑了以后，似乎开了个先河，面人们纷纷开始落跑，那个最爱亲近美人的面凤凰背上负了四大面美人愉快地飞走了，她家兄弟姐妹的麒麟、朱雀、白虎、青鸾等等也开始以慢悠悠却绝对确保众人够不着的速度乘小云飞走了，牛郎终于带着他的面人织女骑着老牛愉快地私奔了，野兽们各回各家，各位打得很开心的英雄们也捡了捡自己打落的残肢断臂骑上小面马跑走了，甚至连最柔弱的一只小面兔子也迈开四条小短腿灵活无比地消失在了面人小哥含泪的眼神中…… 面人小哥对着空荡荡的摊子和见没了热闹可看就失望散去的人群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些子面人跑了也罢，居然连他箱子里没有拿出来的整箱面人都带走了！莫说今夜的损失，只是今夜见了这样会动会闹会笑的面人，估计以后几十年他都卖不出去一个面人了…… 那位红衣公子也未免太记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