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节
汤彬彬收到包裹，如同打开了魔盒。 他去171医院调取了1974年5月份的出生记录，发现5月17日确有一个女婴出生三天后因感染肺炎夭折。同一天出生的，还有另一个女婴。汤彬彬在大道区的一个小区内找到了这位当年的产妇，产妇对痛失幼女的记忆还不能忘却。但是，按照病例，她的女儿应该健康出院的。 汤彬彬马上质问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沉默，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汤彬彬赶回家，跟父亲对坐着，母亲也在一旁。 “上官阿姨1974年是不是有过一个女儿？”汤彬彬的声音很平和。 汤怀祖点点头，“是，三天后因为肺炎感染夭折了。” “爸，到现在你还隐瞒这件事。你知道吗，如果上官阿姨早知道自己的女儿并没死，而且还能天天从电视上见到她，你说她该多么高兴！我跟你说，爸，这件事已经不是母子相认那么简单了。上官阿姨的女儿，就是前几天坠楼的宵夜！”汤彬彬不再隐瞒自己这些天干了什么，他需要从爸爸这里知道所有当年的真相。 听到这里，父亲和母亲不由得同时啊了一声。 两位老人陷入了沉默。 “爸，宵夜的死很可能是刑事案件。你不能隐瞒，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母亲听说，“彬彬，你没有牵连这件事吧，要赶快报警，让警察来调查。你不要这么管啊。” 父亲搓了搓面部，表情严肃起来，“彬彬，宵夜的死到底怎么回事？” 汤彬彬说，“现在不好说。一时也很难跟你说清楚。你先告诉我宵夜的事，当年是怎么个情况。” 父亲沉静了一会儿。 “1973年，你李伯伯刚从昆明军区调回云海。那时，你才九个月，小风刚出生才三个月。振佐是部队首长，家里没个女人照顾他和小风不行。于是，部队从军区医院护士里抽调了上官雪照顾你李伯伯和小风。部队的下属想着撮合振佐和上官雪的婚事，你李伯伯一直没点头。当时啊，小风的母亲一直没音讯，振佐这么做也是很对的。可是，既然组织决定派你上官阿姨过去，就是要她跟你李伯伯结合。拖时间久了，对上官雪的名誉也不好嘛。” “多么不靠谱的年代！” “特殊年代嘛，我和你妈不也是这么结婚的嘛。我们不也好好的过了一辈子？”汤怀祖对这样的组织决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们那个年代什么都是对的，组织还负责分配媳妇。” “当时，你李伯伯也同意如果年底再没有小风母亲的消息，就跟上官雪结婚。结果，到了十月份，振佐突然宣布了他和上官雪的婚事。他们结婚的那天，本来是要新娘喝喜酒的，可是振佐却拦着不让，他说上官雪怀孕了。我们也就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这么着急结婚了。这是好事嘛。” “这么说，宵夜和风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了？” 汤怀祖摇摇头，“如果是，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转眼到了1974年5月，上官雪临产住进医院，当时你妈是护理部主任，她跟妇产科主任亲自进了产房。振佐却急急的找到我，让我想办法把孩子送走，然后告诉上官雪说孩子夭折了。我很惊讶，可是振佐说孩子不是他的，我就明白了。可是，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说成夭折，上官雪那里是不好撒谎的。说来很巧，孩子出生后两天，隔壁产房的一个婴儿夭折了，产妇已经办理了出院。于是，上官雪的孩子就这样被夭折了。” 说完，汤怀祖陷入了沉默。 汤彬彬在想的却是，宵夜自己知不知道上官雪就是她母亲？从bottle提供的材料来看，她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她为什么不跟上官雪相认呢？她一定是不肯原谅母亲当年狠心送走了她。她悲惨的人生遭遇，都源于她的身世。如果不是母亲把她送人，她就不会被小学老师欺负，不会被养父猥亵，不会被艺校校长要挟，不会内心充满对世界的仇恨和恐惧。。 汤彬彬问父亲，“宵夜的父亲是谁？” 汤怀祖看了一眼汤彬彬的母亲。 母亲说，“这孩子是上官雪和你方叔叔的。” 汤彬彬已经隐约猜到了，可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命运弄人。 “送走宵夜这事，也不能全怪你李伯伯。小方当时是振佐的警卫，振佐对他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1970年，振佐当时还在昆明军区。1月5日，云南通海发生了大地震，死了很多人，这次地震因为当时敏感的历史时期，一直被隐瞒至今，官方到现在都没对这次地震做正式披露。振佐奉命率部前往通海救灾，整整一个周，他都在地震灾区现场。小方全家被压在废墟下，最终只有小方一个人获救。后来，小方入伍，振佐特意安排他在自己身边做警卫员。可以说，李伯伯是用自家人的性命，救了小方啊。”父亲讲到这里，不再继续。 汤彬彬看着父亲，“我听说李伯伯之前有两个儿子。” 父亲叹了口气，“是啊，都在这次地震中夭折了。小风的母亲因为失去两个孩子，更怨恨你李伯伯没有及时对同样埋在地下的家人施救，心痛失疯，精神不正常了。你李伯伯为了安抚她，在她精神还没康复时，就跟她有了小风。小风出生的第一天，她看到儿子第一眼，就马上想起了失去的两个孩子，从医院跑了出去，再也没有找到。” 汤彬彬叹了口气，“方叔转业去了云海公安局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汤怀祖点点头，“在那个年代，他能转业去公安局，也是你李伯伯宽宏大量了。这件事要是当时在部队内部爆出来，处决都是可以的。” 汤彬彬不置可否，荒唐的年代，逻辑和准则都是荒唐的，“这么说当时是李伯伯为了保护方叔和上官阿姨，才同意匆忙结婚的？” 汤怀祖没回答，反而问他，“宵夜不是认定自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