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话 困兽之斗~之五
衡山脚下。 赵仁通才刚冲出一步,後头白戎分忽叫道:「赵师叔!且慢!」 赵仁通猛然止步回头,竟见着数十人一迳奔上前来,见其装束,全是江南二十一水帮的汉子。 赵仁通愣了一下,而後,嘴角不禁微扬。 江南二十一水帮……不是该在湘江四十六曲流就打退堂鼓了吗? 是变数吗?或许是……但赵仁通丝毫没有动摇,彷似依旧胜卷在握、又像是早在意料之中…… 水帮帮众们来到近处,领头人觑了瘫坐在地上的王道、宇文离二人一眼,而後向赵仁通拱手一礼道:「阁下应为聚云四仁之一罢?愚为太湖水帮许英石,於此见过。」 果然!赵仁通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本派压制江南、聚合军旅的计划,第一步的紧要处,就是让玉儿说降太湖许英石。前些天于师兄才有信来,道是玉儿已发函太湖,邀许英石至衡山一会…… 如此说来,许英石此来,确乎是友非敌。 「赵仁通失礼了!」赵仁通亦拱手回礼,跟着问道:「此间便阁下领帮众前来麽?其余二十一水帮的朋友可有来者?」 「有。」许英石道:「愚原只领二十名弟兄、驶四只舱船前来赴约,然路经洞庭时,洞庭四帮的弟兄怕衡山此行凶险,当即各调了一只楼船与五十名弟兄与愚一同前来。但至湘江回梦堂地界时,洞庭四帮的四只楼船,竟全无端地触礁沈了。弟兄们道此必是聚云堂诡计,劝愚权且退回。但既是屈姑娘有事见用,愚岂有惧事之理?便相劝洞庭四帮的朋友返回,只领本帮弟兄赶来衡山。」 赵仁通闻言一笑,回头瞄了王道、宇文离二人一眼。 他二人原本因气血过涌,面色潮红,如今已讶得张口不能言,活似见鬼…… 怕得连『救命』都喊不出来的那一种! 援军,来了。 但却是聚云堂的援军! 这有救吗?这还能有救吗? 即令君聆诗来,这还能有救吗? ……即令诸葛静、阁罗凤在,还能,有救吗? ... 「王道,你还能动吗?」宇文离呼了口大气,问道:「还能打吗?」 「你想要……」 「或许,我们真的赌输了吧。但是,我很讨厌……很讨厌认输。」宇文离提刀、起身,而後扭动颈子、甩甩臂膀,道:「我还能动、还能打!你呢?」 王道仰头看着,宇文离左臂被刺了一剑,鲜血依旧源源冒出,还有腹部的伤口,虽然锁肌止血了,但衣襟的泛红却仍缓缓扩大着…… 「我也,不想,输给这些人!」王道吼了一声,像是要给自己打气,蹦地一下跳了起来。 赵仁通发觉了,回头盯着两人。 真是…… 顽强呀! 弱小,却很顽强! 赵仁通即回头向许英石道:「许帮主且莫出手,待赵某与众师侄宰了这两个杂毛,再与许帮主一同上山。」 许英石答应了,赵仁通朗声向众师侄道:「此二人已气力不继,无须再浪费时间!摆第三阵!」 王道、宇文离纵是已有决死之志,闻言亦不禁一怔。 还有阵? 有,当然还有。 聚云有四阵,对付中庸使上了第一阵『鼎足』、应敌此二人则用了第二阵『三竭』,尚有二阵未用! 聚云堂下五名戎字辈弟子见说,尚在休息养气者亦纷纷起身,分定五位,围住了王道、宇文离。 宇文离见状,移了两步,与王道背门相抵。 纵使不懂五行八卦、军势战阵之人,一看这站位,也知道要糟! 若说『鼎足』、『三竭』为消耗敌人士气、战力的阵形,这第三阵,恐怕就是用来包围、歼灭的阵形! 「上!」五人中领头的白戎分一喝,当先冲上! 正当其冲的王道见白戎分来势汹汹,立即举剑,正待与对手过招,但手臂一软,浑元阴阳竟提不起来!还未及出声,左上臂便已被开了一道口子! 几乎是同时,身後传来『当』地一响。跟着,右手边一人又冲了过来,王道使尽余力,勉强举剑,侥幸挡下一击! 这一击才刚挡完,身後又有『唰啦』一声长响,跟着,又听到一声『沙』。 然後,背门传来很明显的感觉,宇文离止不住势,向前倾了一步! 怎麽了?离哥怎麽了? 还有空担心吗?面前一人又冲来了! 一样的路线,一样的攻势!老套,很老套,但是…… 气力放尽的他明知对手想攻哪儿、怎样攻法,却丝毫无能反击! 又是一声当,这回轮到王道被击退一步,又与宇文离背门相抵了。 接着,第三轮、第四轮…… 还是一样的路线、一样的攻势!聚云堂下五名戎字辈弟子,仅是不断轮转移位、相互交纵,以王道、宇文离二人为中心交织着路线,彷如只是自行练阵走位,仅在经过时发出一击,这一击未必多有威力,但攻势不歇、来向也多,就如此令人难以招架! 这两人完全变成靶子、变成练阵的工具! 许英石身为局外人,他看清了,这阵形并不复杂、也不难懂…… 就只是五星连环,五人各别移动,移动,加上攻击,然後穿越…… 单纯!很单纯的突击! 但是,若身在阵中之人,不断遭到五人连环攻势,却完全无法反击!无法应对! 一般来说,人面对无知的事物,才会害怕。一旦探清了底儿,便不会怕。 此谓:『无知而惧,知而能敌』,比如怕鬼。 但有另一种情况是:不懂,也不懂得怕。 人都有自妄心理,只知聚云堂很强、极强,强到什麽地步,没个底儿,就会以为自己也不会输。 此谓:『夜郎自大』。 但亲眼见着,却令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真正的…… 实力差距! 聚云四阵,之三~『轮转之阵』! ... 忽然。 停下了。 轮转之阵中的五人,有一人跨步不稳,踉跄跌了一跤,此阵原本轮转不止,五人相互移位,紧随其後的一人亦未及止步,被绊倒了。白戎分见状,立即喊道:「歇阵!」便与另两位师弟一同停下了。 宇文离、王道已在阵中被打得伤痕累累,全身创口不计其数,还未搞清楚是什麽状况,唯一能作的事,便是喘气,不断喘气…… 但心里有同一种念头。 『死定了。』 『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阿离、王道,撑下去!」 撑……撑什麽呀? 根本就……完全打不过,又不可能有援兵!即使有,也是敌人的援兵,再撑下去,又有何用? 我们还以为,聚云堂众也是人,只要苦练、蛮练、往死里练去,终能有一丝希望!原来,都是异想天开! 这世上,没有奇蹟,却真正存在着不可踰越的高墙…… 「撑下去!我们要作的事,都还没作完!钱柜、崔旰、赤心,都还活得好好的!」 「梅老大、师父……」王道喃喃念着。 「哈……哈……是,是啊……老婆,还在等我……」宇文离呓语般言道。 「分儿,怎麽回事?」赵仁通喊道。 「赵师叔,有人发暗器!」阵中五人已聚在一起,查看失误的同门状况,才发现他胫骨上被打进了一枚铁钉,入rou深达五分,连腿骨都被射穿了! 「暗……器?」赵仁通怔住了。 可能吗? 这可能吗? 如果…… 你们需要奇蹟…… 「撑下去!」 这声,很近、也很熟悉。 王道猛地抬头,喊道:「九姐!」 宇文离闻言一呆,回头。 看到了吗? 看到奇蹟了吗? 曾遂汴、李九儿! 此二人直奔向前,绕过赵仁通与水帮帮众,到了王道与宇文离身边。 谁说不会有援军? 「站起来!」李九儿喝道:「一样是镇锦屏的传人,老大才不会像你们,露出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是……是!」 王道、宇文离以刀剑为杖,撑着,站起。 还行……我们,还行!
赵仁通真的惊愕莫名!他看得清楚,曾遂汴、李九儿身上也有带伤,这证明他们必然与王仁政交过手!既是如此…… 「怎麽可能!你们怎麽可能会……」赵仁通怒目圆睁,喝道:「你们怎可能逃出王师兄剑下,来到此处!?」 曾遂汴右眉尾的血迹已乾,双眼亦瞪得老大,道:「呿!你说中了,好个他妈的云梦剑派,我们真的打不过他。」 「那你们又……」 「我们打不过,不代表没人打得过!」李九儿打断道:「黑桐前辈来帮我们了!」 黑桐……黑桐? 木色流……? 「赵师叔,小心!」白戎分忽然叫道。 赵仁通一怔回头,只见到一道紫色身影扬扬起舞,递剑刺来,一惊之下,立即退了两步,退出剑圈之外,但身左又随即来了个圆滚滚似如球般的物体,这颗球忽地生出手臂,赵仁通立有警觉,提气护身,球的一掌同时打上了他的胸膛! 啪地一响,赵仁通虽已凝气,却也被这一掌打退七八步才停下,并呕出一大口鲜血!那颗球势则无止,一迳滚到了九汴道离身边。 宇文离看得分明,喜道:「史丹!你来了!」 「那当然。」史丹尼笑道:「木色流,是林家堡,永远的朋友。」 木色流! 白戎分见赵仁通呕血不止,不禁大惊~赵师叔在同门之中,武艺虽称不上精湛,但也绝非泛泛,其游梦功造诣顶多略逊於王师叔一筹,亦是堂中一座大山,怎可能被人一掌打得身负重伤? 「你最好,别再动。」史丹尼转向赵仁通道:「我木色流的养生道诀、玄气内劲,可不会输给,你们的游梦功!」 另一边,阮修竹舞剑过後,似乎气力不继,并未能赶到一处,许英石也未闲着,立即喝令帮众将阮修竹团团围定。 曾遂汴见状,即喝道:「许英石!太湖水帮未免太随便,林家堡一役为我助,此时却要帮上聚云堂?」 许英石冷哼一声,道:「屈姑娘的意思如此,怨不得我。」 李九儿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回望王道与宇文离。 屈姑娘……屈戎玉的意思?难道,叶敛赌输了吗? 屈戎玉最终,决定站在聚云堂那一边? 宇文离只呆然摇头道:「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 曾遂汴、李九儿骇然对望。 他们很清楚,大家都知道。 没有屈戎玉,他们不能打这一仗! 「哈哈……哈哈哈……」赵仁通歇了几口气,忽尔大笑道:「来又怎地?你们来又怎地?你们识得奇门遁甲麽?你们过得了擎天巨木林、玄甲乱石阵麽?你们终究只能在这枯等,等着于师兄将君弃剑的首级丢下衡山!你们再努力,终究到此为止!」 汴九道离,加上史丹尼,听得面面相觑。 根本差距? 实力的……根本差距…… 真的,有这麽,遥远吗? ... 当此之时…… 忽然,衡山,震动。 大地为之摇晃、山间有呜嚎之声,近至聚云堂中的中庸、孙仁义,远至衡山脚下的一众人等,再无一站得住脚,全给震得跌坐在地。 可谓,天摇地动! 擎天巨木林更是受害极钜!地脉丕变,致令深根埋土的千百巨木无依可附,呜呜声中,十倒七八! 纵以景兵庆、陈玄礼之见识艺业,遇此大变,亦难掩惊骇之色,一时停手罢斗,自顾闪躲坠木不暇。 山脚下诸人更是惊异莫名,各各骇然对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 这一阵地震,直摇了数十息才停,跟着砰轰几声大响,在山脚下也可见到,衡山塌了一角! 见此情景,王道、宇文离皆不禁想起一件往事…… 好像呀…… 叶敛的成名战,夜袭摧沙堡! 莫非! 「他们成功了!!!」王道奋然叫道:「他们,战胜衡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