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处理后事
半小时后检票登机,顺着通道进入机舱,没想到这次又是国航小飞机,我突然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之感,不到半分钟,心动过速,心跳节奏就像机关枪一样,不得不说道:“姐,我还是有些不舒服。” 再过十来分钟飞机就起飞,假如我离开机舱,再回候机大厅,jiejie一人过去,老爸有个三长两短,临终时没见到儿子,难免遗憾,于是她劝道:“坚持下,你身体很棒,心理问题而已,没事的。” 不久,飞机缓缓驶入预定跑道,很快起飞,昂头升入了高空,强大的重力加速让几个乘客呻吟起来,我却没什么反应。 对我来说,这是又一场永生难忘的地狱之行。 从成都到广州,飞行一小时五十分,乘客们一点没事,悠然的轻声交谈,翻阅报纸,或是坐在窗口边,带着游览观光的心情,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而我的心跳一直过速,仿佛命悬一线,随时会因为心跳骤停失去知觉一般,这种莫名的恐惧感,常人是难以体会到的。 途中,jiejie尝试着分散我的注意力:调到靠窗的座位上,要我看报纸。却起不了什么作用,心跳节奏一直是平日的一倍以上,心律随时有崩溃的可能,一旦崩溃,生死不可预知。 这次,我没站起来不停的跳动,坐在座位上,翻看着报纸,眼睛盯着上面的文字,根本读不进去,以此分散注意力而已。 飞行途中,机舱给我这样一种感觉:狭小、完全封闭、远离地面,属于一个孤立的空间,一有什么突发意外根本无法救命,(并非担心坠机,而是担心我晕厥时,机上没有专业的救护人员和救护措施)。这正是幽闭症的典型症状。 忧伤能致命,怨毒之气可以慢慢消耗人的生命,而恐惧同样能致命。 前半小时熬过去了,心跳维持着每分钟一百七八十左右,终于,前半小时熬过去了,我努力保持镇定,作深呼吸,想让心跳平复下来。 偶尔,心律突然失常,仿佛咯噔一声,心跳骤停,依照一篇专业医学文章介绍的自救经验,猛吸一口气,保持肺部高压,稳住,压迫心脏,迫使心跳恢复。 一小时五十分钟,对别的乘客来说,就是一段愉快的空中旅行而已,而我,却感到时间漫长又漫长,好像到了遥远的广州,能进入下一个世纪一般。 按理,一架现代化的小客机,机舱内含氧量充足,而窒息之感却伴随着我飞完了全程。 假如突然晕厥,没能醒转过来,也许到达广州后,乘务员们从机舱内抬出的,将是一具冰凉的躯体······随着飞行进入了纵深时段,恐惧之感逐渐加重,神经逐渐绷紧,就像螺丝正在拧紧,随时会拧到滑丝的程度。 半小时,一小时,一个半小时······终于,飞机降低了高度,准备降落,靠在窗边朝下望去,广州城方圆一百多里,地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城市建筑物,根本见不到田野和村庄。 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我仿佛劫后余生,和jiejie一起叫了辆出租车,请司机开快一点,立即赶往中山市。 从机场到中山市,大约两三百公里路程,途中,jiejie不断和meimei通话,询问老爸的情况。 从姐妹俩断断续续的通话,我才知道老爸出事的原因,他一辈子喜欢钓鱼,到广东后,经常去水库里垂钓,(此时广东污染已经很严重,几乎没了原生的野生淡水鱼,能钓到的,全是一种从非洲引进的非洲鲫鱼,生长迅速,繁殖很快,成了水域里的生态灾难,rou质很差,当地人不爱吃这种鱼,老爸总是把钓到的鱼送给小区里的左邻右舍。)很晚才骑着自行车回家,这一夜,过午夜零点,骑行在城郊结合部,此时公路上人车稀少,他有所放松,不知不觉误入了一条单行道,而一对年轻夫妻在公司里上完夜班回家,开着一辆小车也进了单行道,车速很快,见到前方有人,根本来不及转向和刹车,瞬间,悲剧就发生了。 事后我们才知道,其实汽车的撞击力不足以致命,车祸发生的瞬间,老爸身子飞起,落在地上,并没遭车轮碾压,身体别的部位只是扭伤擦伤,由于比身躯肥胖,加之年纪大了,反应必然迟钝,(就是常人,也很难在半空中调整身体姿态的)掉落时头部先着地,颅骨骨折,颅内出血,出事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之中,其间闭着眼说过三个字:日本人。这是工厂里上班时工人们都喜欢用的粗话,暗含自慰之意。 令人气愤的是,距离中山市三十几公里处,出租车司机再也不肯去了,我们被抛到路边后,叫了辆野的,也懒得讲价了,司机说多少就是多少,催促他尽快赶到中山市第一人民医院。 距城区不到十几公里,jiejie又接到meimei的电话,随之手一软,手机滑落,哀声痛哭起来,我使劲抓住她的肩膀,姐弟俩就在野的内历经了最为哀伤的时刻。 到了第一人民医院,很快见到老妈和meimei,老爸的遗体已经送到太平间内。 老爸临终时的样子还算安详,看起来并不痛苦,跪在他脚边,我们三个一边哭一边点燃香烛纸钱,而老妈则站在旁边无言的掉泪。 跪在老爸身边,我一边烧纸钱,一边无言的摸了摸他的额头。 太平间里,连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冷清清的,纸钱的灰烬在微风中翻飞,大约半小时过去,殡仪车来了,拉着老爸的遗体到了殡仪馆。 那一对年轻的肇事车主也赶来了,跪下来烧了些纸钱,无论他们是否出自本心,至始至终,我们之间没说过一句话。 老爸身亡属于交通事故,必须经过尸检才能火化,按程序得花上一个月,meimei在市政府工作,托关系向有关部门说明情况,把程序缩短到半月以内。 等待尸检的十来天里,我们必须做两件事,一是死亡赔偿问题,肇事车主那边买足了保险,在单行道上正常行驶,不付多少责任,按保险细则进行赔偿。
由于老爸退休回老家时,户口也从城里转出,上到石河村,当时户籍管理全靠手写,村上登记时,一位村干部很是马虎,错写他的年龄,大了八岁,后来交到乡上,再也无法更改。 按真实年龄,家属能获赔二十二万,按照户籍和身份证上的年龄,距离人口平均寿命已经不远了,则只能获赔十二万左右。 由此,meimei咨询了当地公安部门的一个朋友,对方说,遭遇车祸身亡后才改动年龄,很难,必须调出老爸在工厂上班时的档案以及每年的工资发放表等等证据,不仅耗时良久,成功率还比较低,另外,保险公司那边肯定不会认账的,还得打一场官司,非常麻烦。 人都去了,还在乎什么钱呢,于是我们放弃了为老爸改动年龄的打算。 另外一件事就是老爸的安葬问题,我们全家都比较传统,都坚持土葬。 meimei咨询了民政局的熟人,老爸这种情况,假如土葬,须用当地的殡仪车长途运送数千公里到内地,费用昂贵,到达内地后,不能到当地殡仪馆,还得打通乡上的关系,向当地民政局交一笔昂贵的土葬费用,才有可能批得一块土葬的地皮,还不能保证成功,否则,遗体运送到内地,还是进殡仪馆火化。 也就是说,假如土葬,老爸的遗体须得经历长途的颠沛流离,于是我们放弃了土葬的打算。随后有了三种意见,meimei仿效当地,说是把骨灰安放在省城附近的公墓里,而老妈则认为可以葬在石河村老宅子背后的乱坟岗里。 老爸是倒插门女婿,老家在深山里,距离石河村还有几十公里路程,他一生念念不忘的是那片叫茅店子的故土,于是我认为葬在茅店子比较合适,最合他生前的心愿。 解放初,我爷爷二十几岁就给当地土匪杀死了,婆婆随后改嫁给一个投诚的国民党军官,老爸十几岁随母到继爷爷这边,后来又有了个小弟,也就是我的幺爸。 此时幺爸是当地的村支书,由他找一块地皮安葬老爸,应该没问题,于是meimei立即给他打电话。 幺爸比老爸更为迷信,认为一个家族的兴衰,跟老人的阴宅有很大关系,必须慎重对待,于是立即请了个当地老阴阳先生看风水,踏遍本村的每个角落,终于在一处半坡上寻到了一块风水宝地。 当地人除了耕地,每户人家还拥有一片山林,这块风水宝地,恰好紧挨着幺爸与另一位村民的山林地皮交界处附近,属于对方所有。 当然,一个村官,权力有限,当涉及到自己与村民之间的利益问题,幺爸尤其谨小慎微,于是把电话号码告知meimei,叫她亲自跟对方谈。 双方在电话里谈了大约十几分钟,起初村民的意愿模棱两可,说是出让一块墓地,须得给钱,meimei问需要多少,村民说一般是两千四,月月红,既然我们有幺爸这层关系,封个一千二的红包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