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左邻右舍
过去的往往是美好的,多年后我们还留恋着石河村的农民街,每天一跨出门就有人打招呼,街坊邻居都没什么架子,走到哪儿,见到的都是一张张笑盈盈的脸,而搬家到古镇,时间长了,不知不觉,我们仍然融入了新的圈子。 盐巷子内的邻居都是些小店主,并非古镇原居民,来自乡下,用他们的话说,都是出门在外找饭吃的,一旦熟悉起来,相比农民街的老邻居,彼此关系走得更近。 旺旺超市右边,有一条芳草萋萋的窄巷通往背后居民楼,跨过巷口就是一家五金铺子,主人来自临县,姓周,四十几岁,脸上总挂着谦恭的笑容,说话习惯性的直点头,与邻居相遇,打招呼时总是微微躬身。 在乡下做生意,有个很贱的绰号反而是一件好事,绰号越贱,叫得越响,生意越兴隆,俗话说店大欺客,主贵欺客,假如店主很平民化,就算他的东西利润看得很厚或质量不过关,或他本人爱打小算盘算计着顾客,当地乡民却冲着他很贱的绰号长年累月的来购物,于是到逢集时店里经常打涌堂,收钱也忙不过来,散场后数钱数得手抽筋。 老周很幸运的有个响亮的绰号,叫周补锅,他只读过小学二年级,写不了自己名字,早年家境贫寒,十几岁就挑着一副担子走乡串户补铁锅、磨剪子镪菜刀,后来积累了一点小本钱,来古镇租下一间小门面做起了五金生意,铺面不大,十几平方而已,据内行透露,逢集时的营业额与我们旺旺超市相当,起码过千,不过超市的利润点子很低,我们卖一千,最多赚一百四五,他卖一千,至少能赚上个三四百,在当地算是高收入家庭了。 当地乡民购买锄头镰刀、锅碗瓢盆、家用灯线、农药喷雾器等,就冲着他二十几年的绰号来的,说起周补锅,街上连小孩都认识,至于他真名,就连多年的老邻居也不清楚,也用不着去过问了。 周补锅的五金铺子生意火爆,一是他有幸得到一个响亮的绰号,二是他整日笑容可掬,碰上谁都是点头哈腰的,事实上他的经营毫无诚信可言,人有点小狡猾,经常耍点小聪明,进货尽量选择那些质量差、价格低的次品,卖给乡民,表面上看来价格厚道,其实更赚钱。 当然,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生意经,五金行业也是如此,周补锅对自己的经营策略避讳甚深,不过,只要不影响做生意,左邻右舍一旦有什么需要帮忙,特别是力气活,往往很主动的。 紧挨着周补锅的五金铺子有一家服装店,也是十几平方,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也姓周,人称周幺妹,人瘦瘦的,尖下巴,有点漂亮,算得上骨感美人,言谈举止、穿着打扮怎么看也不是农村人,男人是乡政府房管局职员,怎么说呢,周幺妹天生有点傲气,加上男人在政府里上班,(俗话说夫荣妻贵,一个政府办事员,在当地人眼里也是官,不少家眷因此会显得有些趾高气扬)在邻居面前高高在上,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不过到了冷场,盐巷子冷冷清清,她不得不主动找邻居聊天或打一打小牌,相处时间长了,盐巷子里的所有人并不计较她的冷傲。 紧挨周幺妹,又是一家服装铺子,女店主四十几岁,姓曾,排行老四,人称曾四姐,身子壮实,一脸横rou,一副男人婆的样子,经常笑嘻嘻的,那笑属于一种窃笑,男人曾是古镇铁器社的铁匠,姓张,九十年代铁器社解散后,一直赋闲在家靠拿一点社保度日,两口子一个很懒,一个很勤快,不过相处还比较融洽,吵架时,彼此阴一句阳一句的,骂句你妈的,对方也回敬一句你妈的,骂过了就风平浪静,据说曾四姐命中克夫,嫁了两嫁,都死了男人,后来据说这张铁匠八字很大,没给克死,两口子各自有个孩子,曾四姐的还在读书,张铁匠的在外地成家立业,一家子的生活基本上靠曾四姐铺子里的收入度日,还精打细算的存了不少钱。 周幺妹主营年轻女子和儿童服装,曾四姐主营中老年服装和袜子鞋帽等,互不冲突。 曾四姐的铺子位于盐巷子转角,过转角就属于正街了,隔壁是一家理发店,店主是个年轻女子,胖胖的,是那种rou感的胖,姓范,人称范妹,虽然文化不高,言谈举止却做出一副附庸风雅的样子,走路故作轻盈,还时时翘起小指头,据说婚前有点浪,曾经给当地某位土豪砂石老板包养过,邓妹的男人是当地卫生院的罗医生,此人有点色色,曾在治疗女病人时闹了点风波,险遭除名,圈子内的人多少知道些真相,不过无人笑话他,当然,邓妹在别人眼里有些rou麻,却很符合他的胃口。 紧挨着理发店,又是一家杂货铺,店面不大,二十几平方,店内是贯通式的,尽可能多堆放货物,显得杂乱不堪,两口子经营着铺子,男人叫蒋福泉,三十来岁,精瘦,看起来很有精神,说话做事风一样快,女人姓覃,在家里排行第九,人称覃九妹,比蒋福泉大四岁,个子瘦小,一副小时候发育不全的样子,尤其牙齿很不整齐。 原本,蒋福泉人年轻,精力充沛,而覃九妹没多少姿色,人又有些弱智,做生意连简单的加减法也容易出错,两口子怎么看也不相配,可是蒋家当年很穷,覃家比较富裕,把覃九妹许配给他,许诺婚后拿出一笔钱去古镇上做生意,两人才走到了一起。 这是个男人当家做主的家庭,铺子虽然凌乱,生意却不错,杂货铺主要针对最低端的乡下消费群体,而且蒋福泉有一辆面包车,每天像牛一样劳作,不停的朝乡下送货,虽然铺子小,营业额却不低于旺旺超市。 前面提过,旺旺超市过了青石板街面,对面是一栋石头墙体的两层楼公产房,通往底楼,得登上一段很陡的石梯,靠最外一间房,居住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叫肖宏贵,部队转业后安置在政府上班,属于民政办事员,此人身材高大,说话节奏很快,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正能量,特爱打牌,尤其喜欢打天九牌,不过十打九输,于是在古镇上有一句谚语:醉不死的刘永德,输不怕的刘宏贵。而刘永德是当地中学的前教导主任,绅士风度,喜好交游,是古镇上流圈子著名的社交家,也是古镇酒协的领军人物,闹过无数个醉酒的经典笑话。
这最外的一间房,女主人叫阳菊花,人称花大姐,也是高高胖胖的,刘宏贵老爸在镇上经营了多年鞭炮批发,娶了媳妇后回乡养老,由花大姐接手经营。 不是所有人都能经营鞭炮批发的,必须持证,于是古镇仅此一家,根本不用开铺子,就在房屋背后建了个石头仓库,花大姐每天或是坐在家里看电视,或走出门来和邻居们聊天,或凑一桌牌局打小牌混时间,而买主都是店主,一旦上门,成百上千的交易,几分钟就完成了,因此,她家的鞭炮批发属于独家经营,来钱轻松,赚钱多多,于是在盐巷子里,两口子的日子过得最为滋润。 花大姐家隔壁住着两口子,在木桥对面的农贸市场场口做五金生意,算是周补锅的同行,男人叫李老五,二十七八,至于真名,多年的邻居也不清楚,此人身材高大,老爸是临县的老铁匠,早年家境殷实,老爸曾经想把他培养成一位读书人,可是读到小学二年级,两科考试不及格,于是降班再读,及格了,读到四年级,两科考试还是不及格,于是再降,降了三次级,到小学毕业已经是个小伙子了,无奈,老爸只好放弃,叫他回家学习打铁,cao老本行,后来铁器社解散,李老五到古镇上租了间铺子做五金生意。 古镇有个流传很久的笑话:李老五是小学同学最多的人,他的铺子处于桥头,经常会碰上小学同学经过,见到男同学,他会笑着打招呼:某某同学,你又在哪里发财喽?而见到女同学,他也通通打招呼:某某同学,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喽。 再说这对夫妻,女人姓贺,叫贺珍玉,胖胖的,是那种虚胖,身体不太好,过去在学校里读书,成绩不错,差几分就考上中专了,不过她智商虽然高,人却是个马大哈,家里的门是暗锁,经常出门忘了带钥匙,于是只得撬锁,暗锁换了无数回。 这两口子实在配齐了,男人很小心眼,小肚鸡肠,女人却大咧咧的,丢三落四,一副大男人的风格。川人实在幽默得要死,两口子明明是李老五打过铁,左邻右舍却经常笑称贺珍玉为“贺铁匠”。 李老五几乎是古镇的传奇人物,说他传奇,是因为他是个半文盲,在小老百姓里算是跳得最高的,爱赌,爱交朋友,爱出风头,甚至喜欢招惹一点祸事,权贵惹不起,故意惹小老百姓,用刘玉芳的话说,是个脑子少一根弦的人,可是,他虽然小肚鸡肠,却是个热心肠爱帮忙的人,一旦把你当作朋友,有什么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后来,他成了我们一家在盐巷子里真正意义上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