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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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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都大内,

    外界的风雨飘摇与血雨腥风,对于已经正在慢吞吞的享用,胡麻烧rou饼的大唐天子李庚来说,并没有能够构成多大的影响和触动。

    他已经对这种桐宫之囚的生活方式,习以为常得有些麻木了,或者说,能够苟活在这处华丽宫室中的一隅,享受超人一等的富家翁式生活,就是某种幸运了,

    相比他那些在天子宝座上或长或短,就因为各种“宿疾”或是“急症”,就骤然暴毙生亡的叔伯长辈,他已经在大位上做的足够久了。

    也习惯了这种泥菩萨式的,作为朝堂摆设的座天子生涯。之前在洛都之变的血夜之中,或许还有少许触动,但是随着强势卷土重来的摄政,那些许勇气和振作之心,又重新蜷缩到那个最隐秘的角落里去。

    就算在他的梦里,他也不敢奢望什么,因为天子的每一句梦话,都会通过身边的有心人,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然后变成一次新的危机,或是一批人头落地的契机和理由。

    但只要还能够继续比较舒服的够活下去,他并不在意所谓天子的节cao和体面问题。至于国家的将来,亿万黎庶的死活

    这难道不是把持朝政的那位大摄,以及他的党羽们,才应该考虑和忧心的问题么。

    他如此漫不经心的思虑着,再次吞下一块胡麻饼,漱了口薄荷味的蜂蜜水,这种原本属于街市上普罗大众最常见的饮品,现在成了这大内唯一能找得到的饮料,

    就着一丝丝的甜味,他重新沉浸在某种回忆的想象中,来自大内的起居注里,发生在乙未之变以前的,那些历代天子的生平事迹。

    至少在经过大唐中兴的辉煌,又由专权的梁氏继续维持了上百年的时代,身为大唐的天子,依旧享有最顶端的体面和尊荣,也依旧能够以海内外亿兆子民的输供,来专供一人至尊的穷奢极欲。

    而且因为被外臣cao持了朝政,而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实践和钻研自己的兴趣与爱好,乃至实现个人的某种理念和追求。

    是以也在历史上,培养出了好些个,在不同领域成果斐然的艺文天子考据天子乃至某位喜欢收罗各色美女,而到处留种,结果在身后留下了,五岁到五十岁的巨大年龄跨度的上百子嗣,人称“文王在世”的嗣德帝,反而是最稀疏平常不过的爱好了。

    但这一切都因为那个“疯帝”而戛然而止,不然,又岂有出自西域北唐一脉的天下呢。

    突然某种粗暴而急切的声音,将他从追思中打断。

    “参见陛下……”

    就见一贯还算恭顺的内揭者监长顺,带着一群人匆匆闯了进来。

    “此处已经不再安全了……”

    “还请陛下移驾他所……”

    这些人七手八脚的架起天子,放到一架轻舆上,抬着就向外奔走而去。随着这些人匆忙纷纷的动作和摇晃的身影,一些隐约而晦涩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传入李庚的耳中。

    “断然……不可令天子落入贼手……”

    “有什么万一,还让陛下先走一步……”

    “大摄需要树立一个,天子守国门死社稷的典范……”

    河阳桥,南关城,一名身披镶铁甲子的哨兵,呵着白色的烟气,抖擞着腿脚,努力保持最后一点儿的体温,不给冷风给带走。

    天色大多数时候都是灰蒙蒙,听着河面上冻结时,冰块摩擦的格格声,就成他们这些没见过冰天雪地的南人,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好容易才走完这一圈,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回到,哨楼下相对避风的门洞里,

    掀开被绳子固定住,又被吹的猎猎作响的遮帘,热腾腾的气息扑面而来。湿润的水气混合着煮食的味道,让他觉得自己被冻麻的体表知觉,又重新泛活了过来。

    炉上的锅子里正热着辛辣味的汤食,而炉壁上则贴着沾水的饼子,也发出某种焦黄的谷物香气,而炉脚的位置,则放着几双包着布头,也难掩臭烘烘的大脚。

    从炉子下口微微涌出的热烟气,烤得几双大脚的主人,露出某种惬意的表情来。

    这可是从御营左军那里,用战利品交换来的为数不多的好东西之一,精铁筒皮的油炉子,

    据说这种为了北地过冬而专门设计的军中行具,可以适用任何可燃材料,从竹片木柴门板窗扉,到木炭石炭,乃至精制的蜂窝煤球,通过特殊的防风和通气设计,让炉子可以很好的保持持久的热力,而在风雪中长时间不易熄灭

    而且相对体小而轻,携带简便,用木框装着就可以马驮着伴随行军,因此,只要有足够的燃料,就可以随时随地提供热食和取暖所需的火力。

    在这漫长酷寒的冬日里,也是各军将士最爱惜的宝贝之一,全军上下也不过换到了几十个而已。也只有承当警哨和轮备值守的团队,才能临时得以酎属。

    “张大牛,这一班该到你巡哨了”

    被点到的一名哨兵,老不情愿的从炉边站起来,整了整衣冠龇牙咧嘴的走到风雪中去。

    然后声音尖锐的警钟,在呼啸的风声中突然被敲响起来,也惊得他们这些哨位留守,忙不迭的抓起兵器,纷纷冲了出去。

    “好多人……”

    站在满是冰棱的警钟旁边,手里还拿着锤子的那名哨兵,几乎是脸色煞白的对着他们喊道

    这时候风声刮起的雪尘,已经小了许多,也让视野变得清明了起来,只见

    覆满白雪的河面冰层上,几乎全是蠕动的人体。就像是无数粘附在蜜糖上的蚂蚁,满山满谷的充斥着白色基调的视野。

    “备敌……”

    “应战……”

    随着吹响的螺号,整座被大雪覆盖而陷入沉寂的关城,霎那间沸腾着苏醒过来,。掀开了遮盖在毡布的器械,灌上加温后的油脂加以润滑,而冻结的铁构件,则被直接浇上烧开的热水,而活动开来。

    放在用炭火保持某种常温室内的弓弦和弩机,也被取了出来,迅速调试组装成一张张紧绷绷嗡嗡响的弓弩来

    虽然受到严酷冬日的严重削弱,但作为常年备战东南路,延边将士的素养,在这一刻充分体现了出来,

    而那些敌人,仍旧在不紧不慢,或者说小心翼翼的过河作业中,

    他们三五成群的牵挽着坐骑或是驮马,以手持长杆的士兵当先在前,然后用长杆轻轻拍打着冰面,根据响声和震动来判断,是否可以通行的路径和节点,然后用兜子里的马粪,在雪面上做出某种标识……

    北风之中,很快就传来的异样的呼啸声,那些当先在前,已经行走过半的武装人员,突然纷纷栽倒在地,却是遭到了来自南关城的攒射。

    在旷阔的河面冰层之上,那些正在过河的士卒,根本没有可以遮挡和掩护的事物,在遍地白色背景的印衬下,作为射击的目标,也实在太过明显了。

    因此,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规避或是躲上,就纷纷被射倒栽翻在空旷的冰面上,仅有少数人极力蜷缩着身子,借助尸体的掩护

    但是,试图渡过冰面的人,却是一波又一波的前赴后继源源不绝,在来自关城的灰色箭雨浇淋下,很快冰面上上就被大片大片的血色所染红,堆叠起一堆又一堆,被冻得硬邦邦的尸体来,

    而后续的人,就籍着这些尸堆的掩护,还在顽强的继续前行着,一点点的向着关城靠近过来

    然后,关城里的重型器械也开始发威了,随着高抬拱臂投出的石弹,呼啸重重的捣击在冰面上,又弹跳翻滚着,砸碎砸烂若于正在行进的人体和掩护物,从冰面上碾出一条不规则的血色轨迹来。

    然后是在弹着点附近,突然出现的大片如蛛网般碎裂,翻滚翘起的尖锐冰裂,顿时将好些缓缓行进的人群,给一股脑的吞噬下去,变作浑浊水花泡沫里的惨叫呼号声。

    随着石炮的反复轰击,越来越多的冰面上,开始产生连锁反应式的崩裂,这下,那些原本苦苦忍受这伤亡,而脚步不停的敌兵,也终于不免慌乱起来。

    他们丢开了手中作业的器具和最后一点组织,开始大呼小叫四散奔走着,试图规避和躲闪这些,正在大规模蔓延的冰裂。

    有的人向前跑,有的人向后逃,但是大多数人都没能逃过冰裂蔓延的速度,而消失在水花和碎冰沉浮中。

    但是在南关城所能波及的射程之外,旷阔无垠的河面冰层之上,依旧还有更多人人马,正在尝试着冲过河面的冰层。

    虽然因为拥堵前行的人实在太多,而冰层冻结的程度也是各不相同。时不时还有人运气不好的,因为负载过重而在令人头皮发麻咔咔的碎裂响动中,哗啦一声连人带马裹卷着附近其他人,仅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呼,就成片陷没进满是冰屑碎渣的浑浊河水中。

    他们们几乎是不断在用先行者的生命,给后续的大队人马,探出适宜通过的冰上路径来。

    而面对于此,南关城里的守军,就显然无能为力了。

    他们同样不利行动的情况下,只能派出巡哨沿河进行远远的监视,然后对着后方派出十万火急的信使。

    “传信的人手加倍……不要吝惜马力了”

    “上东门的前出营地北邙山上清宫的大营……”

    “还有白马寺和武牢关那里,都要不惜代价给我送到……”

    前军统制官王贵,心急如焚的如此反复吩咐道。

    “我们需要援军,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