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了断 V
“麦卡斯神官，我果然不能对你报以太大的期望啊。”脸上和话中带着一抹隐晦的冷笑和戏谑，可疑的伯爵伴随嘴里的一声轻叹缓缓转过身，两颗眼瞳里的视线仿佛一支锐利的箭朝费恩笔直地刺过去，“不过，真是意外，我的对手比我想的要年轻许多。” 话落，他抖动手腕甩了甩指头上的血迹，从别在腰间的革鞘里抽出他之前屠杀邪教徒们用的短剑，往费恩所在的方向靠近一步。 费恩把呼啸之刃的剑柄握紧，他心里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瞳孔中的目光在德鲁伯爵转过身来的第一刻就稍稍往旁边瞥过去一点，只让自己的余光留在伯爵的半边脸颊、脖子和肩膀上，就好像他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年轻人？”注意到费恩稍稍偏转的目光，德鲁伯爵顿时笑着对他发起了嘲讽，“你来到这里，却连与我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吗？” 说着，他继续往圣武士青年的面前迈出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伯爵移动的步子不算太快，仿佛是有意在等待费恩的回答，手上的短剑被他把玩性地捻在五根手指之间旋转了三圈。 费恩听到德鲁伯爵的嘲讽后依旧站在原地。他保持用余光观察伯爵的状态，等这名浑身上下沾满血腥味的年轻伯爵准备朝自己迈出第五步时突然出声要求道：“把面具摘下来。” 德鲁伯爵一滞。 “面具？”他停步，歪着皱起眉头脑袋，似乎不明白费恩的意思。 对于伯爵脸上露出的困惑神情，年轻的圣武士根本没有太在意，只是继续以他自信和平静的声音催促说：“别装了。把面具摘下来吧，小丑女士。” 话声落下，他将双手持握的巨剑往自己身侧挪过去一点，以一个侧身朝前的别扭姿势向被他称为“小丑女士”的伯爵做出准备应战的姿态。 德鲁伯爵——或者说是这位被称为“小丑”的女人——在听到费恩话尾对自己的称呼后，他（或是“她”）的脸上瞬间露出一副惊讶和诧异的表情，先前那抹刀子似的的冷笑仿佛冬眠的蛇一般潜回到了他（她）的脸皮下面。 场面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和诡异起来。 半晌—— “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吗？”站在原地用冰冷的目光重新打量一遍大厅正门前的圣武士青年后，他（她）的表情切换成了一副明显有别于正常人的狂气微笑，“我很好奇，我究竟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话毕，已经在话里变相承认自己身份的假伯爵面对向她侧目而视的圣武士青年抬起右手的短剑，接着就当着费恩的面把那柄短剑的剑尖刺进自己的右脸颊，然后在右半脸颊的轮廓边缘处往下划拉出一条狰狞的豁口。 假伯爵的一举一动完全出乎任何一个普通人的三观认知，然而她自残的行为似乎并没有为她带来一丝痛苦，脸皮边缘的豁口也没有流出鲜血。 当觉得脸颊边缘的口子拉得差不多大了后，她放下右手的短剑转而抬起左手，伸出五根左手的指头扣住脸皮开口的边缘，紧接着用力往左一扯—— 虚伪的人皮面具“唰”一下从假伯爵的脸上硬生生撕扯下来。 德鲁伯爵的假脸卸除了它的伪装，名为“小丑”的女人左手抓住伯爵的人皮面具，她掩盖于面具底下的秘密在城堡的大厅里显露了出来。面具的下面是另一张白底色的硬壳面具，那张新的面具用针线缝合在她真实的容貌上，上面凝固着一个裂口女似的，弯曲呈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靥。 事件的真相在这一刻又有一部分浮出了水面。 费恩侧目看着撕下人皮面具的女人，心里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名为小丑的牧魔教牧首通过某种手段顶替了真正的德鲁伯爵，然后以假伯爵的身份在休伦格尔的城内暗中布局，与灾亡巫师会的使者联手策划了今晚这场灾祸之夜。 他脑海中的记忆和经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把他掌握的情报迅速捏合成一个合理的推断，通过脑海里的推断，年轻的圣武士几乎已经要看清整场阴谋幕后的光景。 提亚马苟斯大教堂主祭的暂时离职、牧魔教的牧首假扮顶替掉真正的伯爵、背叛教会的堕落神官临时接任休伦格尔的堂区、突然在城内流行爆发的紫斑病……这些不可忽视的证据环环相扣，全部指向费恩一开始在心里私自猜测的某个可能性，最终通过小丑亲手留下的一个线索揭开全部的谜题。 那个帮助费恩揭晓这一切的线索正是伯格罗——那位战死在大教堂礼堂里的半兽人秘银骑士。 “伯格罗骑士拥有你没有想到的【忍死】天赋，他死前告诉了我一些东西。”保持随时准备应战的持剑姿态，费恩以小丑的站位为中心绕着大厅的边缘走了几步，同时不紧不慢地对小丑好奇的疑问作出回答，“另外，在检查伯格罗骑士的伤口时，我在伯格罗骑士色泽变污的血液里辨识出了【毒蔓】的毒。我恰巧对你和你们的组织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你们组织的权力顶层由你、【毒蔓】、【灰骑士】和【无面人】组成，【毒蔓】是你们之中最出色的炼金术士，她淬炼的【死血毒】可以借助被毒素感染的血液隔绝魔法和药物的治疗效果，但她并不是一个出色的战斗者，因此【死血毒】的存在只能证明杀死伯格罗骑士的人是牧魔教的高层人员。以上，这些都是你露出马脚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嘻嘻，精彩，说得精彩。”听完费恩的详细解释，顶着面具上的惊悚微笑，小丑抬起两只手掌为费恩献上啪啪两下掌声，已经变回女性的声音愉悦地对其揭穿自己身份的推理表示赞叹，“既然你的脑袋这么灵光，那么我还有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说过了，我恰巧对你和你们的组织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圣武士青年的声音继续对她的挑衅作出镇静的回答，“换句话说——【面具·欺诈】，我知道你的天赋能力是【欺诈之颜】。” …… 就如同未来的赤勋爵，吸血鬼男爵基尔里弗斯的天赋能力【血之武装】的学术名称应该是【血·武装】，表明他的天赋属于【血】系列，以【武装】的形式表现出来。 按照相同的意思去理解，麦卡斯神官的天赋被广泛简称为【时停】，其原本的【时间·静止】名称代表他的天赋属性归属【时间】范畴，并以【静止】的形式表现出来，以此可以使他在时间暂停流动的小范围空间中自由行动，其缺陷则是天赋目前的效果对现实世界的影响时间不长，差不多只有一秒左右，而再一次使用前的冷却时间却不短。 麦卡斯神官的【时停】天赋是他不久前接任马绍尔主祭来到休伦格尔的前几天才觉醒的，他自己的天赋能力，他现在掌握得还不是很熟练。 不过这也足够了。 毕竟，就在不久前，艾莉娅、雷蒙和阿罗约三人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错误，那就是他们和麦卡斯神官对峙的时候给足了麦卡斯神官用各种牧师技能和神术强化自己——也就是俗称的刷buff——的机会。 费尔迪亚的冒险者圈子有一句在后世广为流传的话，那就是永远不要把看似无关紧要的时间留给你的牧师敌人强化自己。 众所皆知，牧师职业的buff技能多得要死，而他们掌握的神术又有很多同样附带buff效果。 麦卡斯神官趁着艾莉娅、雷蒙和阿罗约三人大意的机会将他掌握的大多数牧师技能和祝福类神术往自己身上轮着刷了一遍，等到年轻人们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后，邪恶的牧师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能够应付的实力极限。 因此，搭配本来就算是优质的【时停】天赋能力，当浑身buff的麦卡斯神官再度提着链枷和圣徽手链对年轻人们发起进攻时，艾莉娅、雷蒙和阿罗约三人联手的人数优势再也展现不出来。当二阶职业者的绝对力量碾压过他们的配合能力后，他们终于开始节节败退，无论雷蒙风格强悍的正面进攻、艾莉娅敏捷灵巧的远近程支援还是阿罗约揪准时机的阴险偷袭在麦卡斯神官的面前都化作了无用的挣扎。 “认命吧，你们这群混蛋。”麦卡斯神官一甩链枷把雷蒙举剑砍来的强攻又一次击退，同时扬手掷出一支由<光矛术>产生的长矛迫使不小心站到一起的艾莉娅和阿罗约放下偷袭的念头赶忙闪开，“你们不要妄想再突破我的防线进入城堡，闯进城堡里那个该死的圣武士小子恐怕也别想从里面出来了，我的大人会像我解决你们一样碾碎他！” 他咆哮着，得意而骄傲地怒吼着，将右手的链枷像风车一样甩动，把左手的圣徽手链提起来准备继续祈祷新的神术。膨胀的自信在他的内心世界无限扩张，把他心中因信仰动摇的恐惧挤到世界的边缘，使他的面容呈现出一副飙到崩坏边缘的狞笑。 强攻尝试一次次以失败收场的雷蒙咬着牙怒视神官的脸，性格比剑士青年更加理智的艾莉娅在注意与神官保持远程距离的同时焦急地思考着接下来的战术。 阿罗约右肩的伤严重拖累了他在战斗中的表现，负伤的盗贼青年喘着粗气打量他几次偷袭都未能得手的敌人，终于忍不住苦笑着承认道：“嘁……难怪大人叫我们三个对付他一人。” 话末，他带着气随口补了一句：“不愧是教会的神官级牧师……啊不对，应该是教会的神官级叛徒，呵呵。” 下一刻，正当他随口唠嗑的气话落下，麦卡斯神官耳朵一尖，阿罗约话中的某个单词像是他心中的一根刺狠狠蛰了他一下，这名邪恶的神官突然驻步停在原地，链枷上的链锤顺着惯性的方向旋转两圈后和他的右拳一起没劲地垂落了下来。 “叛徒……”麦卡斯神官的双瞳晃过一刹那的呆滞神色。 伴随着神官的突然停步，年轻人们也是一愣，已经在敌人手上吃了多次亏的雷蒙和艾莉娅短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察觉到自己好像不小心激到对方的阿罗约更是一下子感觉不好。 他本来倒也没有故意激怒麦卡斯神官的想法，刚刚那断话纯粹是他憋着多次偷袭未遂的屈对麦卡斯神官的一句热嘲冷讽。 谁知道—— 麦卡斯神官的眼珠里轰然间一灭呆滞的神色，犹如点燃的火星喷射出不赦的怒火。 看起来，对方这会儿好像真被他激怒了。 “叛徒…哈哈，也对，我是牧魔教的信徒，我为毁灭服务，为末日而战，我……已经没有退路了。”面露惨然和扭曲的狞笑，麦卡斯神官终于颤抖着嘶吼了起来，“那么来吧……末日注视着我！为了牧魔教！为了毁灭之龙！” 于是，消灭掉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顾忌，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正常的神官带着娴熟的祈祷甩动链枷往距离他最近的雷蒙猛冲了过去。 大地终将隐去，汪洋终将干涸，苍穹终将陨落，唯有毁灭永存。 他嘴上进行着神术的祈祷，同时在心里不断叨念着牧魔教的经典教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使他的意识还勉强受他自身的理性所控制，而不会沦陷为彻彻底底的疯狂。 未来的剑圣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弧形剑。 麦卡斯神官在他眼中犹如一头突然发飙的猛兽，他瞪大眼睛准备好好挡下神官这次朝他主动发起的进攻。 然而，一个瞬间，正当未来的剑圣连重伤的觉悟都已经做好，一旁的精灵少女和盗贼青年准备上去支援，气势汹汹的邪恶神官突然间像是在他的视野中发现了某种他最害怕看见的事物，脸上狰狞而得意的狂笑猛的一下变成了另一副恐惧的神情。 “马…马绍尔主祭…大人？”他突然间停下了手头的所有行动，眼眶里的两颗瞳珠惊恐地盯向雷蒙、艾莉娅和阿罗约身后的熊熊火光，“为什么…您为什么回来了…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