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雨打桐子(下)
跟外公聊了会天,准备说回家去吃饭,婶子让我就在她家吃,顺便陪陪外公。我当然是愿意的,一般待客的饭菜可是非常好的。果然饭菜上桌的时候,我看到婶子炖了鸡。 准备伸筷子夹鸡腿吃,结果被婶子夹给她儿子了,我只得了个鸡脖子。等舀了第二盆鸡rou上来,我一筷子就夹走了。夹到鸡腿的我沾沾自喜,回家还告诉奶奶了。结果第二天所有大人都揶揄我说,不给我夹鸡腿,我就一筷脑壳把鸡腿抢走了。 因为年纪小不懂得反驳,就嘿嘿傻笑,反正被说一下又不会少块rou。下午放学婶子又让我去吃饭,我就带上堂妹一起去吃。晚饭吃的是鱼,我吃鱼不太会理刺,喉咙就被卡住了。 婶子马上拿了碗水来,点了根烟指头夹着。用烟在碗面上画着,一边画嘴里还念念有词,大概画得烟都烧了大半根了,烟灰都掉碗里了,婶子才让我喝掉。果然,一喝掉喉咙就不卡了,鱼刺应该下去了。 我就说:“婶子好厉害。” 婶子的儿子军军娃马上说:“那是,前两天有个人刺卡喉咙好几天了,就是我妈弄好哩。” “哪门好几天还卡起啊?”我一时迷糊了。一会会就好难受,还卡好几天。 “那刺有点大,他个人弄不下去。喝了好几瓶醋都没得用,我妈就念了碗水给他喝,他一喝下去,我妈一拍他背,他就咳出来了。”军军娃自豪的说道。 “为啥子是咳出来哩?”堂妹问道。 “我妈说刺有点大有点硬,怕它进去刺到肠子。”军军娃把头凑过来小声说道。 “哦。”我和堂妹一起点了点头。 “你们几个小细娃说啥子悄悄话?大人要喝酒了,你们端碗出去吃。”婶子给我们每人碗里夹了菜,让我们出门口去。 我们就端了碗去地坝边吃。地坝边是个小塘塘,我就把刺扔到塘塘里头。军军又有意见了,他说:“你甩嘛!甩到里头别个刺到脚了要弄蛇刺才排得出来。” “那遭蛇刺扎到啊?”我继续扔,然后又抛出问题问他。 “嗯,遭蛇刺刺到肯定要用龙刺来排啥!”军军吱唔了一下说道。 我就知道他满嘴跑大炮,龙那还叫刺吗?龙骨那么大。“那找不到龙啊?怎么办?”我装作很担心的问道。 “那脚杆就要遭烂嘎。张掰子就是这门哩。”军军神气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在神气什么,但是看他得意的模样也不好拆穿。只得低头扒饭,心想着快点放碗还能去找院子里细娃耍。 饭吃完去灶屋放碗,听到婶子在说话:“你在哪里遇到哩?” “出了瓦窑沟走到石家漠的时候。”是外公的声音。 我就跑到灶屋连接堂屋的地方偷听。好像听到婶子说什么要往上面撒沙子看接不接得到之类的话。 外公说:“没撒。” “那你今天晚上莫回去了,就在这边歇一夜嘛!反正有地方住。”婶子劝外公道。 “我不放心屋头,还是想回去看一看。”外公说道。 “好嘛!不过我要交代点事。”婶子在我们那边有点神婆的意味。我暗自觉得外公昨天赶夜路可能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把你錾子拿根我。”婶子对外公说道。 然后就没有声音了。我心里着急想看看婶子在做什么,偏偏门是关起的,我什么也看不到。想出去找军军娃帮忙,出到地坝却没看到他和堂妹。一回头却看到他们两个大大方方的坐到屋头板凳高头看,我当即就跑了进去。 錾子已经放回外公口袋里了,我没看到发生了什么。随后又看到婶子抓了把米给外公,外公接过就放荷包里了。然后婶子让外公早点走,这样应该安全一点。 我断断续续听了一些,心里好奇得紧。外公一走就央着婶子讲刚刚的对话,婶子不干,说晚上讲了我们会怕,明天跟我们摆。我不高兴的翘着嘴巴带着堂妹回家了。 话说外公出了门,看夜色深了便加快了脚程,一路上月光清亮蛙叫虫鸣倒也不算寂寞。等走出瓦窑沟走到石家漠的时候月光一下就暗了,外公就又听到旁边的桐子树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 想起婶子交代的话:“走到桐子树边听到哗啦哗啦响的话,洒一把沙子,是人的话就接得到,是鬼的话就接不到。”外公抓起把沙子洒过去,果然都没接到,外公心里暗叫不好,不禁惊出一头冷汗。在原地怵了一会,仗着男人阳气盛外公壮了壮胆子准备打过去。俗话说得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外公直接把米往树上一洒,再举着錾子打过去。只听嗷的一声,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逃了,身上血迹斑斑一阵恶臭。外公没看到她的脸不知道是人是鬼。是人的话一錾子打过去也不轻逃也应该,是鬼的话錾子上有符水怕也要逃。不过是人是鬼都该打,要是人在大晚上装神弄鬼吓唬人该打,是鬼大晚上出来伤天害理更该捉。 外公踏着月色一路疾奔,刚刚的事也把他惊着了。当时是鼓起勇气打上去了,可现在想想还是后怕的。一阵冷汗涌上来衣服打湿半截,加上夜风徐徐外公竟觉得冷。蜀地本就潮湿,晚上露重走了小半会儿外公鞋都打湿了,索性脱掉鞋袜继续赶路,一刻也不敢停歇。 路也不远,三五里路。脚程快的一个小时,外公一路疾奔竟只废了半小时就到家了。到家衣服都湿透了,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了几道小口子,裤腿上还裹了泥。歇了一罡洗了个澡叭了杆旱烟也就睡下了,到家惧意消退一夜好眠。 第二天过来跟婶子说了昨晚的事,就在饭桌上说的,倒也没避讳我们几个小孩子。于是我就把昨晚听的晚连了起来。原来是外公赶夜路走到桐子树边桐子树就会哗啦啦的响,跟婶子一说婶子就紧张了,忙不迭的交代外公,刚好给我听到了。 好奇心得到解救就满足了,和军军堂妹一起回学校上下午的课。路过油菜田军军说可以在里面打滚,安逸得狠。于是我们就从田头打滚到田尾,然后拍拍屁股就去学校了。 下午放学回来看到有人跟奶奶告状,说我们在她油菜田里打滚,把她油菜压倒好多,这季油菜又抛洒了好多云云。奶奶瞪了我一眼,让我给来人认错。来人也和气,只是让我下次不要这样了,说这都是庄稼人的血汗,浪费不得。 我虚心接受批评。等来人走了奶奶指着我那身绿油油的油菜污渍,又给我训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