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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五回 醉沙场

    武承思与阳楌的死讯是同日传到临水的。

    满街上都在议论二人之死,却略有不同。

    对武承思,百姓大多惋惜;对毫无瓜葛的阳楌,他们却更觉伤感。

    高阳国主都投了魏国,东宫里的“天女娘娘”可还有用场?会不会因杀了阳楌,燕国因此惹上天怒,连累他们这些百姓都跟着受罚呢?

    武承思之死,未必不是上天报复。

    如此的言论一传十,十传百,顷刻便传遍了临水。不到一月,大燕国上下也就都知道了。

    对于武承训领兵出征一事,阳筱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满心想的都是阳楌之死与阳筠的活路。

    阳楌竟然就这样被周道昭算计死了。也不知他死前是否原谅了自己的任性与自私;不知他是不是因旧事有愧,难以面对高氏,这才甘心就死。

    若如此说来,其实阳楌也是被她阳筱给逼死的罢。

    阳筱苦笑半晌,泪一直簌簌地往下落,她却不肯哭出声来。

    武承思也在这一役死了,燕国再无无良将可用。宁王还算是个猛将,可不知为何惹了燕皇猜忌,偏被拘在了府邸里,便是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也派不上用场。

    何况他远不及武承思,即便派了他也无用。

    如此一来,燕国倾覆,临水不保,jiejie怕也危险了。

    周绎那边她倒是放心,想来是会回护jiejie周全,周道昭却难轻易放了她们,也不知如今的周绎是否斗得过周道昭。

    一闪念念及周绰,阳筱立即强迫自己收心。想着不明朗的来日,她连苦笑也懒得笑了。

    “世子夫人,正房里乱作一团,您快去看看吧!”

    阳筱正浑浑噩噩出着神,忽有婢女来报。她不及细问先出门,只路上问了两句,这才知道昨日宁王大醉尚且未醒,而方才马氏不知为何忽然倒下,婢女们怕出事,请她去做主看看。

    “请了医官不曾?”阳筱问道。

    “已经派人去请了。”

    阳筱便也不再多问,跟着往正房去。及到了房中,她便守在马氏身旁。

    片刻后医官便到了。那医官是常往来府上的,倒也不太忌讳,阳筱因问马氏情形如何,这才得知先前马氏的病本就未痊愈,这些日子又时常忧心,如今因武承训出征,马氏心力交瘁,再支撑不住,这才倒下的。

    阳筱又问了是否要紧、如何医治等话,嘱咐马氏房中诸婢好生照看,亲自看医官开了药方,着人跟着去拿药煎了,又服侍马氏吃药歇下,至晚才回自己房中。

    马氏素来是个清明的,如今儿子出征便大病不起,想来不止是担忧之故,这武承训怕是回不来了。

    宁王醉酒,也不知只是壮志未酬之故,还是也觉得儿子此行有去无回,自己却无可奈何的浇愁之举。

    待到临水城破那日,自己也便罢了,jiejie如何才能有活路?阳筱思来想去,愈发觉得自己当年太过幼稚,竟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帮衬jiejie,哪想到如今毫无用处,反倒教阳筠为她cao心生气。

    正胡思乱想,忽听外头有些动静,因无婢女叫门,她便索性当做听不见。次日一早得知乃因宁王夜里酒醒,闻听马氏重病不起,又折腾了医官来瞧一回。

    阳筱暗暗咬了咬牙,脸上不露声色,仍旧往正房去照料马氏去了。

    武承训在往牧野行去,丝毫不知家中乱作一团。

    他正为夙愿得偿而庆幸呢!

    待到了牧野,方才安顿下来,武承训便被惠王唤去,与众将士商讨攻敌良策。

    出乎他意料的是,惠王竟主动询问他有何看法。

    虽屡得惠王赞赏,此时已在阵前,又有这许多将军在,武承训又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哪里敢轻易开口?他只分析了最粗浅的一些道理,又谦虚道自己不过是个督军,“于兵法只知皮毛,在布阵更无经历”,也便糊弄过了。

    惠王也不逼他,似乎只为了给他个露脸的机会而已,待承训说完,依旧与众将领议事。

    回到自己营帐中,武承训忙拿了纸笔,欲给家中写书信。

    信才写到一半,他一路来的兴奋便消失了大半。

    方才议事时他毫无作用,分明就是个闲置的摆设,就这点子破事,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如此想着,武承训竟连家书也懒怠写了,只把笔一丢,往榻上一仰,头枕着双手,双目瞪着天发呆。也是直到此时,他才知母亲一直的教导原有十分道理,承思的成就他也嫉妒不来。

    然而人已经到了牧野,又顶着个督军的名头,再想回去也是晚了。

    连承思都死了,他的下场又将如何?

    虽说魏军如今只有四万,其中一万还是燕国降军,自己这边足有七万人,武承训仍是没有一丝欢欣鼓舞,反倒担忧起来。

    这些话他自然不敢说与旁人,在人前连一丝不快也不敢露。幸而他素日如此惯了,也无人疑心于他。

    又三日,两军首次交战,各派出小部分兵力布阵试探,然魏军先锋一千死八百,燕军五百骑兵、三千步兵,却死伤大半。以三千五百人对阵千人,却是燕国输了。

    众将虽尊重惠王,底下的士兵却未必。

    他们都是一路流血过来的,管什么狗屁王爷,没有军功不会打仗就要为人瞧不起。不知何人起的头,武承训听说时,只知道军中已有不少人议论他和惠王。

    之后几日两军相安无事。

    这让武承训觉得十分奇怪。

    按说魏军有周绎坐镇,又有好几员猛将,虽然人数少了些,要一举攻下他们这些不成器的燕军也并非难事,为何一直按兵不动呢?莫非在想什么上佳的阵法对策?还是说周绎等人果如传言一般,十分爱重手下将士性命,不肯硬攻,只愿智取?

    凭他什么好计策,还能兵不血刃不成?

    武承训才刚冷笑一声,脸便僵住了。

    看这几日军中的议论,可不就是一个兵不血刃的法子?

    燕军本来人心不稳,偏惠王为主帅,他来督军,两个人一个不如一个,哪里压得住这些兵士?

    武承训登即翻身坐起,细细思索其中关窍,却越想越觉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