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情缘栾树下(1)
“棕蓑生青苔,棕蓑生稻草,棕蓑生菅芒……”。 这种自然现象不是夸张,而是基隆多雨的真实写照。 “进来吧!人不留天留,你不得不进我的寒舍。你能来寒舍,那叫什么来着呢?” “蓬荜生辉!” “对!阿婆我也沾沾你的光。” 由于基隆的地理位置所决定,面海靠山,从海到山,以坡面形式逐渐升高。由此,夏秋季节,东南海上吹来的湿热夏季风、台风登陆时,由于坡形地势阻断造成丰沛的降水;冬季时,又受到东北季风的影响,由于东北季风经过了广阔的海洋,特别是掠过了“黑潮”的暖流水面后水汽剧增,气流到基隆时,受到地形的坡面抬升的作用,便形成了大量的地形降水。由历史统计资料可知,每年11月到次年3月,正是基隆的多雨季节,七七四十九天,天天都在下雨,在基隆是常事。 大头与璐阿婆两个人正在说话间,一阵海风吹过,紧随一片由基隆海上升腾而飘移过来的乌云之后,大雨哗哗,大头被璐阿婆请到了屋内。 “阿婆,我相信您,也相信您说的话。不过,我知道自那次海难以后,阿翔把您当做自己的长者和亲人,不时给予照顾,所以您向着他。” “大头,你成心让我伤心是不?” “阿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看到璐阿婆神色突变,大头知道自己触动了阿婆内心的伤痛,为此他只有拱手道歉。 “对不起有什么作用,话一出口,能收回去吗?不过,你说的没错,阿翔看我可怜经常帮助我。但你说的也不对,平时你同样没少照顾我这个孤老婆子呀!” “把这些东西送给孤老婆子。” “我大哥让给你的。” “谢谢!” 的确,每逢大头的贸易商行处理物品时,只要璐阿婆经过,大头总会趁人多的时候让小弟无偿送上。很多时候璐阿婆不愿接受大头的舍施,璐阿婆深知大头的用意,所以她又不得不做面子给大头,让外人觉得大头就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如此,不是璐阿婆没有骨气,而是现实生活使璐阿婆别无选择。 “大头,你对阿婆的好,我都记在这儿了!” “别介,阿婆,我不是要你记什么,而是希望您能经常去我那里坐坐,您老要是能够经常光顾我的商行,那才叫蓬荜生辉呢!” 对于大头,璐阿婆太了解他的为人,他之所以对璐阿婆那么客气,其目的就是希望通过璐阿婆来提升自己的人气。虽然璐阿婆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就是一个土生土长在基隆,给人接生的老人。但正是接生这一迎接生命的职业,使璐阿婆得到了很多人的尊重,由此大头才对璐阿婆比较尊重。 “嗨!老实说,我之所以离你远一些,经常到阿翔这里来,你有所不明白,在你身边的都是有头面的人,我一孤老婆子,如果在你面前晃悠,你不嫌弃,我自己都不自在!你不嫌弃,但我心里跟明镜一样,影响生意呀!你的好我不会忘记的。” 璐阿婆明白,对于大头这样的人,不能拉硬弓。 “阿婆是我们基隆的活菩萨,她老人家都说我好,你们说阿婆说的对吗?” “阿婆说的没错!大哥就是我们雨港的善人。” 面对自己的小弟,大头知道璐阿婆是在奉承他,虽然知道璐阿婆说的不是真心话,但大头还是挺高兴的,故意在小弟面前显摆,而其小弟顺水推舟予以逢迎。 “阿婆,我自己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那不是我的本意。即是我再有钱,再霸道,再龌龊,再怎么说,你和我父母都是同龄人。而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和小弟遭遇海难,你孤苦一人艰难度日,如果能帮你而故意躲闪,我还算人吗?现在基隆到处是陆兵,不知这些大兵是否能回大陆,要是他们回不去,他们迟早会与我们本地人争地盘,所以我们要团结,要相互照应。” 也许大头的思想境界还不至于有这么高的分析能力,但委员长反攻大陆的呼声越来越弱,使台湾本地人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因为陆兵虽然无家可归,但正是无家可归,才是他们没有任何牵挂,这才使台湾本地人最担心的地方。 “好小子,你可说了一句人话,是心理话吗?” “我发誓,您说,我有欺负过您?” “大头,看在你往日对阿婆的好,我告你,也许你还不知道,阿翔家新扩的门面,原来房主阿仔,你是知道的,他们一家不是去台北发展吗?” “对呀!这我知道。阿仔到台北发展,听说生意做得很好,由此证明阿仔家人气旺!他出租给阿翔的门面是是福地。”大头的意思是告诉阿婆,不要骗他,糊弄他,他什么都知道。 “旺个屁,阿仔妈和jiejie到台北没多久就失踪了,阿仔好像这个地方不正常。”阿婆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xue,非常诡秘的给大头看。 “咋不正常?” “阿仔经常通过澳门、香港的客商,了解大陆的情况,早被政府盯上了,估计性命难保。最近阿翔家老宅子附近经常有政府的人蹲坑,据说前天有人在阿翔家门前被这个了。阿翔家扩充的门面它不吉利,真的是凶宅。”阿婆用手比作开枪的姿势。 “阿婆,这事我知道,好像不是这样!” 大头岂能完全相信璐阿婆的巧舌,但阿仔的事他是有所耳闻的。对于阿仔的事,璐阿婆只知其一,大头更知其二。阿仔之所以舍弃基隆到台北发展,而且把生意做得相当可人,不是他有多大的能耐,而是依托居家在香港和澳门的姑姑及叔叔做中间商,目光早瞄上了大陆。阿仔以香港和澳门为跳台,把台湾的农产品贴签销往大陆,辽阔的大陆为阿仔提供了更广阔的市场。阿仔之所以被人盯上,不是与大陆有染,而是资产惹得祸。虽然大头更了解阿仔,但他并没有纠正璐阿婆的说道,因为阿仔的mama和大姐并没有出什么事!而是全部移居香港,目的是为了逃避政府的监督,大头明白,也许要不了多久,阿仔也会移民香港。 在商场,阿仔与大头是竞争对手,在基隆他们没少为了地盘而发生纠葛。阿仔去台北发展,使大头少了一个竞争者,虽然大头知道阿仔的动向,但在基隆一起长大的大头并没有在背后向阿仔捅刀子,也许这就是儿童时的情缘难舍。 “甭管是什么,反正阿仔家的房子就是不吉利,做生意的都忌讳凶宅,要是不信我给你算一卦?” “阿婆,您老的话我能不信吗?”其实大头不是害怕什么凶宅,而是害怕,一旦阿仔家通过香港真的与大陆有染,政府是不会放过的他。这才是大头内心的真实想法,阿婆是无法知晓的。 “骗你我是这个!” 虽然大头没有向璐阿婆说出自己的心理话,但璐阿婆知道大头是不会完全相信自己的,所以她伸出自己的小指,在大头眼前晃动,以示真实。 “晦气!晦气!咱不提阿仔。阿婆,阿翔家婆姨生个女孩,只有你说我才相信你,所以我就死心了。不过,你给我打点一下,看谁家的男孩不想要,给我抱过来。” 阿婆在大头面前说米华生的是女孩,大头相信,因为孩子总有一天会走出家门,事实胜于雄辩。 阿婆说阿仔的房屋是凶宅,大头明白,如果阿仔与大陆有染的事被政府抓着,总有一天阿仔会自己给自己招来麻烦,所以他不能对阿仔的房产有任何邪念,为的是避免事端。 对于阿婆说米华是短命鬼,大头心存多疑,虽然心存多疑,但他没有再与阿婆论理,而是欲转身离去。 “大头,我告诉你,台北博爱医院我有熟人,听说经常有老兵偷偷带着女人住在医院附近,请医院里边的医生私自接生,而且女人生过孩子后,老兵把钱一放就走,那些没有阿爸的孩子就会被母亲抛弃,有的被人收养,有的被送到育婴院,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阿婆您在个心,给我找一个品相好的抱回来,大头我这厢有礼了。” 雨过了,天晴了!一缕阳光洒在阿婆家的门口。 大头没有耐心听阿婆没完没了的唠叨,但听着璐阿婆说的无不在理,看着门外雨过天晴,他不得不站起来一边做着要走的准备,一边抱拳施礼。 “大头,我刚才告你的事千万不要对外人说,阿翔那个狗日的被女人迷上了,他要知道是我泄的密,指定会找我拼命,俗话说劝酒不劝色。” “阿婆,在大多数人眼中,大头我就是一个无赖,其实我有我做人处事的原则,对我有恩的人,我是不会出卖的,你就放心吧!” “我这不是自找麻烦,我到哪去给他抱一个小男孩?我一个老太婆如何得罪起这个活冤家呀!” 阿婆的感叹不是没有道理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由于大兵趸拥使台湾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由此,红灯下的女孩子一夜之间,周旋与几个大陆老兵之间,她们有的是内心欲望怂恿所致,有的是生活所迫,不是人们笑贫不笑娼,而是现实社会生存法则的必然。 台北博爱医院附近,真的犹如阿婆所说的,到处是被遗弃的孩子吗? 现实并不像阿婆对大头说的那样,老兵置孩子而不顾。而是如果有女人生孩子,大陆老兵只要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即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只要这个女人和自己有过染,女人可以舍弃孩子,舍弃亲情,老兵指定不会抛弃孩子的,他们视孩子为自己的生命。璐阿婆曾经去海边接生过很多与老兵有染的女人,她们生下孩子后,拿过老兵给的钱,一扭屁股,连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反倒是老兵,抱着孩子像得到宝贝。不是老兵对孩子有多么的热爱,不是陆兵不知道一个男人养育孩子有多么不容易。其实陆兵更多的是把孩子当做自己的精神寄托,当做自己的希望所在。因为现实使老兵失去了耐心,他们知道返回大陆的日子可能是遥遥无期,所以他们只有平下心,在台湾有孩子陪伴聊度日光。 望着大头远去的背影,璐阿婆依着门框伸了伸舌头,她不知道自己瞎编的那些谎话是否能使阿翔一家躲过大头的欺辱,她不知道大头所说的,欺辱阿翔一家于心不忍是否是内心真实的感受。她不知道大头是否真的会放弃对米华的追逐,而使阿翔一家能够平安的生活。 璐阿婆之所以为阿翔一家未来的生活担心,其中主要是源于米华,因为璐阿婆知道,米华与她在海边救起的璐海滩,有着共同的大陆情缘,由此,她才对米华多了一份好感和信任,才在内心滋生出要保护她的情结,目的是希望米华能够开导整日郁郁寡欢的璐海滩,使他重新振作起来。阿婆知道如果璐海滩整日沉浸在思乡的情愫之中不能自拔,迟早会使他失去生活的勇气,璐阿婆不希望有这样的结果出现。 周而复始,太阳像害羞的小姑娘,追随着海浪,时隐时现。 阳光冲破海浪喷薄而起驱散了海上的晨雾,使其慢慢变成小小的水珠,基隆的上空被雾珠笼罩。 不知是大头内心没有泯灭的人性所在,还是他真的听信了璐阿婆的话,总之,米华相安无事度过了产月期。 栾树花开花落,米华抱着孩子走出了坚守一个月,昏暗狭小的住室,站在栾树下,缤纷的栾树花飘落在婴儿的鼻孔处使之痒痒的。婴儿的小手不自觉的在鼻孔下揉搓,好好可爱。 吸一口新鲜空气,米华感到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美好。 阿翔用藤条编制了一个摇篮,将米华的女儿放在摇篮里,将其吊在栾树的树杈上。 终于可以为自己梳洗打扮,洗去了一个月以来藏匿于发间内的汗迹和污垢。 月上栾树稍,灿烂的满月像一面光辉四射的银盘,那么皎洁,那么明亮。 月光透过栾树叶的间隙,像银丝洒在摇篮里。阿海和阿霞两个人交替推着摇篮在月光下晃动,阿妹、阿翔和米华坐在栾树下,看着三个孩子,他们个各自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