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有缘就是爱(1)
“人之初,性本善。 ……” 阿海站在基隆小学的校门外,听着和自己一样大的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使他好生羡慕。 多少次,阿海站在小学校的外边,两人都无法搂抱的桐树跟前,虽然桐树叶发出的异味是那么苦涩,但阿海依然捡一片桐树叶含在口中,将脸贴在桐树的驱赶上露出一只眼睛,远远望着与自己同龄的孩子们,开心的走出校门,阿海多渴望自己能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 很多时候,校工已经锁上校门,阿海还恋恋不舍抱着桐树,望着校门发呆。 “孩子,月亮已经挂上桐树梢,快回家吧!不然你阿爸阿妈会着急的” 对知识的渴望,不止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阿海偷偷从家里出来,爬在学校的大门上,透过门缝微微闭上眼睛,而后又贪婪的睁开眼睛,望着黑暗中学校的一切,虽然一切的一切是那么模糊。 阿海一定是在体味做学生的那份幸福。 对学校的向往,对读书的渴望,使阿海多次因偷着去学校而被父亲责骂。所以,米华说要教阿海兄妹读书,阿海不加任何思索,脱口告诉父亲,米华能看宣传单,她识字。对于一般人来说,识字没有错,即是阿海的声音再大,说出米华识字同样没有错,错就错在阿海说米华看宣传单。 特定的年代,特定的岁月,被台湾地方政府拟定为“赤色”宣传的大陆宣传单,在台湾就像烫手的山芋,其实比烫手的山芋更让人恐怖。很多时候谁看大陆的宣传单,谁有大陆倾向,如果时运不齐,被肃清队发现,或者被人告密,被扣上“匪谍、通匪、知匪不報”的大帽子,即使你有九条命都不够枪毙。这样的社会环境,这样残忍的杀戮政策,在当时的台湾社会使人人自危。也许为了维护一方地方政权,这样的举动没有错,是为政治服务,是维护政权的需要。但政治对垒的结果却是很多无辜者丧失了生命。 如此,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下,作为孩子,即是让阿海去思索,他又能思索出什么道道?这是政治。政治上的对与错,一般老百姓根本无法理解,无法辨明是非,更何况阿海是孩子! 所以,阿海无法知道简单的一句话,会让米华和阿爸阿妈那么惊恐,他更不知道作为肃清队眼线的丘八就在自家门前站着,他唯一知道的是,虽然丘八很喜欢自己,但多次听阿爸说,丘八出卖相邻,多次到肃清队告密,而使相邻被肃清队惩罚,而换取生活的行为,让阿海讨厌。所以当阿海看到丘八的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闯了祸,说走了嘴,于是急中生智以大哭化解了米华人身安全危机。 “啊!你真的读过书?我咋不知道?” 丘八走了,回过神来的阿翔才想起询问米华。 米华没有正面回答阿翔的问话,只是意会的点点头。 得到了米华的认可,从惊恐中走过来的阿翔内心疑虑重重忐忑不安。 看着阿海和阿霞,两个懂事的孩子,母爱之心驱使米华做出大胆的决定,让他们读书,而且是亲自教他们。 米华决定要教阿海兄妹读书的决定,让阿翔吃惊的不是这个决定的本身,而是阿翔从儿子阿海那里得知,米华经常看宣传册,而且是政府严禁的东西,如果阿翔过往知道,他一定会制止的。但米华秘而不漏,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显示自己有文化,而且瞒着外人偷看宣传单。由此让阿翔不得不怀疑米华的真实身份是否真的如她所说,被丈夫抛弃? “哥!这个女人不寻常,虽然她不苟言谈,但她举手投足有一种无法名状的东西蕴涵其中。” “是什么东西,你给我明说,哥对政府说的东西总是闹不明白。” “我要是知道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别看她对阿妹那么好,我嫌钱扎手!” “啊!原来你盯她是为钱,不是为了人,哥哥我走眼了。” “哥,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行了!我知道你活的自在,不像我背一沉重包袱。” “你自找的,不过,我可告诉你,给我盯紧,一旦她有出轨的言行,立马告诉我。“ “什么是出轨的言行,你明着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不敢什么,只要她出轨,就是咱的摇钱树。” “你蒙谁呀,她是穷光蛋,上哪给你摇钱?” “木头,有政府呀!她要是与那边有瓜葛,政府的奖励可是这个数。”丘八诡秘的用食指遥指基隆的西北方,而后又伸出中指。 “两万?”阿翔惊愕地看着丘八问。 “二十万!”丘八伸出的两个手指头,反复在阿翔眼前晃动。 “真的吗?要是有二十万,我一定把阿妹送到台北。”阿翔兴奋不已。 “干嘛,你卖她?你找死呀!阿翔,我说过,阿妹喜欢你,是我不够好,别看她现在是瘫子,要是你对她不好,小心你的狗头搬家。”丘八攥着阿翔的衣领。 “她是我女人,是我孩子的mama,我不知道吗?” “但她现在是瘫子,是你的累赘。” “是!她是瘫子,但她是我老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知道就好!我怕你忘记当初咱两的约定,我怕你有了新欢而抛弃阿妹。” “你呀,咸吃萝卜淡cao心,要是有钱,我一定带阿妹去台北大医院,看看能不能治好她的腿,那怕她仍然不能干什么,只要她能站起来,我都会感谢妈祖。 “这还差不多,这个女人你一定给我盯紧。” 丘八看着阿翔去海边进货,他偷偷尾随其后,而后告诫阿翔,米华的身份可疑,阿翔以为是丘八吃不到葡萄而说葡萄酸,是私心在作祟,是有意在与米华作对。 所以阿翔把丘八的话当成耳旁风,而阿海说出米华识字的那一刻,阿翔不得不认真审视米华。 “难道她真的……?” 阿翔不敢往下想,又不敢对妻子阿妹说,更不敢与两个孩子说,他怕孩子们不知深浅,出言不慎而给自己带来不可预知的灾难。他怕一项与丘八关系笃深的阿海走漏口风,也许孩子是无意的,但丘八不会不去猜,去想。他怕阿妹听信丘八的话,而出卖了米华,虽然当初阿翔反对阿妹收留米华,但米华在阿翔家所做的一切使阿翔知道,自己真的离不开米华。 也许阿翔已经认定了米华的真实身份,只是想加以核对。 因为阿翔到海边进货时,如若是休息日,会遇见很多大陆老兵。而那些老兵站在海边,却不敢直视海的对岸。因为每逢休息日,肃清队的眼线无处不在,特别是大陆老兵们常去的地方。如果谁有对台湾的厌恶情绪,如果谁有思想情绪,被肃清队窥视到,轻则被处罚,重则被戴上一顶亲共的帽子或者被判以“匪谍罪”,在肃清队的审讯室,那种类似渣滓洞的刑具让很多人不寒而栗不得不屈打成招,而后被送上了无名岛。无名岛上,清一色的男人,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使很多老兵最后精神崩溃自己走向了大海…… 八年抗战,很多大陆老兵面对鬼子的屠刀,浴火重生。 三年内战,很多国军士兵,在三大战役中与解放军殊死战斗凤凰涅槃,却死在远离故乡的孤岛台湾。如此,对着大海,那些老兵想哭又不敢哭,只好三三两两一起,以嬉戏海水做掩护,而排解对家的思念,对亲人的思念。 阿翔明白,老兵结对到海边看海,表面上是看海,其实他们都是在遥看家乡。从大陆老兵那里得知,在大陆,能够读书的女人很少,而且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女人。 会读书识字的女人,要么是家庭生活殷实优越,是大家闺秀;要么是进步女性,接受过进步教育。 对于大家闺秀,阿翔还能弄明白,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对于“进步”两个字,阿翔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模模糊糊的知道,老兵所说的进步就是反对政府,就是为普通贫民打抱不平,这样的女人政府能容纳吗?这样的女人一定是危险分子,要不为什么老兵说此话时,那么胆怯神秘。 如果说米华是大家闺秀,阿翔肯定不相信,因为米华能吃苦,不怕劳动,她既能cao持家务,又能协助阿翔打理鱼店,每每看到米华挺着一个大肚子在门店帮助自己忙乎生意,而后还要cao持一家人的生活,这样的女性会是大家闺秀吗?对于米华的如此行为,阿翔无法知道,从战争走过来的米华,血与火她都没有畏惧过,何况一般的家务劳动。 如果说米华是进步女性,是与政府作对的危险女人,阿翔也不会相信,他不相信一个进步女性会在自己的小鱼店艰难栖身,他不相信一个危险女人,像佣人一样照顾自己一家人的生活,而且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那么关爱! 抛开米华自己说是被丈夫抛弃,半年多的时间,米华居然隐而不露自己能读书识字,而且还经常关注那些被政府禁止的宣传册,若是平庸女人,她会去关心外面的世界吗? “难道她真的是危险女人?” 思前想后,阿翔不能不怀疑米华!而且非常想知道米华的真实身份。 难道阿翔真的要出卖米华,渴望得到丘八所说的二十万奖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