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疏影逸暗香
雨过了,天晴了,一道美丽的彩虹在台湾海峡上空升腾。 然而美丽的彩虹只是海市蜃楼。 一道海峡使相爱的人不能相守。 杨德荣力尽艰险,终于从台湾回到了大陆,但却把灵魂留在了台湾,留在了海峡的上空。 回望美丽的台湾岛,那里有自己的爱人。 杨德荣努力想象着,在海峡之上,勇敢地衔着海浪的海鸥,搏击海浪的白帆。但他满脑子都是涌动的海水,海水在他的脑海中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 星星在夜空中眨眼,渔火在海面上跳跃,分不清哪里是星点,哪里是灯光!杨德荣竭力回想着大海的美丽,大海的浩瀚,大海的神秘,大海的乐趣。但涌入他脑海的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在台湾,在基隆港,杨德荣可以以跳海来躲过台湾治安安检的检查,既保护了妻子米华,又为自己赢得了逃生的机会,从而使自己死里逃生回到大陆。 虽然杨德荣躲过了对手的明枪,仅仅是皮肤受了一点点轻伤;仅仅是心理上暂时受到惊吓,但杨德荣却没有躲过“G安部”内保处对自己的甄别安检。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不仅是一句口号,不仅是军队工作的指南,而且也是公安部内设机构“G安部”内保工作的指南和准则。 对于从“敌站区”回来的杨德荣!由于台湾与大陆的对峙关系,杨德荣成了“G安部”内保工作的重点。 杨德荣九死一生逃回来了,他不但没有得到组织的信任、信赖、关爱、关心。没有人问问他,是如何力尽艰辛才回到大陆,反而人们用疑惑的眼神审视他。 杨德荣每天生活在人们对他诸多疑问!诸多联想之中! “为什么一排子弹只打中杨德荣的耳朵而不是别的部位?” 如果打到别的部位,杨德荣还能活着回到大陆吗? 难道人们希望子弹打到杨德荣身体的其他部位吗? 如果那样,组织根本不用对他审查,谁都省事! “难道杨德荣的游泳速度比子弹飞的还快?” 不是杨德荣的游泳速度比子弹的飞行速度快,是水的阻力救了一杨德荣一命。但在人们科普观念干涸、科普知识贫乏、知之甚少的年代,除了科学家,有谁知道水的阻力是什么?人们忽视水的阻力,却没有忽视自己的革命警惕性,反而只凭主管臆断,对杨德荣从台湾回到大陆枉加推断、猜测。社会环境使人们的主观臆断披上了合理合法的外衣,由此种种不是没有道理的。 同志们的猜测,使内保处的同志不得不对杨德荣产生更大的怀疑! 难道杨德荣是鲨鱼,能在水下长时间潜泳? 因为杨德荣在遇到大陆鱼船时,由于激动、兴奋;由于精疲力竭,使维持自己呼吸的软管不知何时不翼而漂。所以,杨德荣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在没有任何辅助设施的情况下,潜入水下,游过台湾海峡。 对于组织、“家”人的怀疑,杨德荣又能做何解释呢?真的无从解释。 这是谁的错?是组织的错?是个人的错?是社会的错? 也许谁的错都不是,而是当时的社会环境,政治气候所决定的。不是哪个人能随便左右的!所以,杨德荣被组织审查,被同志们怀疑,是当时社会理念的必然;是社会发展进程的必然;是杨德荣工作性质的必然。 “杨老师,吃饭了!” 三个月的招待所生活,杨德荣几乎没有走出过招待所一步,哪怕半步也没有。 因为他害怕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诸多异样的眼神。那眼神让他不知所以然,让他不寒而栗。其实更多的是,杨德荣的内心感到无限的寒颤,那寒颤更多的是委屈,满腹的委屈,杨德荣只有自己吞咽,无人可以倾诉。 因为杨德荣身边时时有“关心”和“照顾"他的年轻人,只要杨德荣愿意,都会有人打理他的衣食住行。所以杨德荣只有自己把自己禁锢起来,以此来逃避现实。 “德荣同志,你可以回家了。” 没有任何结论,没有谁对杨德荣说一声对不起,或者说一声辛苦之类的温暖话语,就这样,一句话,“你可以回家了。” 杨德荣回家啦!他无助的用双手推开自己和米华曾经在一起幸福生活的那个家的家门,虽然幸福的生活是短暂的,但足以让他留恋,让他回味无穷。 杨德荣从招待所般回自己的家,典雅的四合院尤在,但物是人去。 疏影尤在,却没有了飘溢的暗香。 鸟巢尤在,小鸟却不知飞向何方! 杨德荣踮起脚尖,期盼小鸟仍在鸟巢,在mama的翼下,享受母爱的温馨。但现实的鸟巢,却是空荡荡的。 虽然四合院幽雅,但没有了米华银玲般的笑声,小院也失去了应有的生机。 看着腊梅树上空巢的鸟窝;看着满院的小草,和瓦垄上依然那么茂盛的瓦鬃,杨德荣无力的坐在四合院的前椽下,靠着屋檐下的大柱子,神情木然,他仿佛觉得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四合院里的一切,对他来说是那么陌生。 “您回啦!荣哥哥!” 杨德荣仿佛听到米华银铃般的声音从主房飘来,他急足的从地上站起来,不顾一切的推开房屋的正门。 映入杨德荣眼帘的是,蜘蛛旁若无人的在不停的吐丝结网,他不得不用手臂来回在脸前挥舞。 杨德荣与米华的合影,在浮尘掩央下已经看不清眉目。 杨德荣从门口走到茶桌前,地板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 捧起自己与妻子米华的合影相,弹去相框上的浮尘,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模糊了杨德荣的双眼。泪水滴在相框的浮沉上,仿佛浮沉也在哭泣。 …… 虽然杨德荣可以回家居住,但组织部门仍然没有放弃对杨德荣进行秘密审查,因为,毕竟他的妻子米华生死未卜。 在组织的严格调查和考查中;在对妻子米华的深切思念中;杨德荣渡秒如年。 一年之中! 杨德荣虽然天天去上班,但“G安部”情报处从没有给他分配具体工作,只是偶尔协助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而“G安部”的核心工作,杨德荣再也没有机会接触,既是日常的例会学习,也很少有人通知他去参加。 杨德荣每天下班,或者夜间醒来,时时感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杨德荣以为是自己从台湾回来时,在海水中浸泡时间过常,视觉上出了问题,是幻觉。为此,他多次到医疗室请眼科大夫检查眼底和视觉神经,其实,什么也不是。 “部长,请给我分配工作吧!我现在能吃能喝,身体倍棒! 一年之中! 杨德荣多次向组织请求,希望给自己分配工作,都被“G安部”情报处,以种种理由给以拒绝。 “德荣同志,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你从事任何让你劳心的工作。 你的身体要求你必须好好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要有身体好,有的是工作。” 当时的内设“G安部”的部长,语重心长的对杨德荣说。 这可是组织的关心呀!这样的理由有多么冠冕,杨德荣敢违背吗? 每天上班,每天都是看报喝水。 过去和杨德荣一起下棋的棋友,也渐行渐远,躲他而去。 无聊的工作; 无聊的微妙的人际关系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人们疑惑的眼神,使杨德荣不得不更加思念妻子米华。 夜深人静,杨德荣常常因思念米华而不能自制,而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新婚之夜! 当闹新房的同事们渐渐离去; 当偷听新房的“肇事”者,将木窗上红窗花,用小指撕了一个小小的洞洞; 当黑夜的晚风偷偷从花格木窗上的小洞洞,悄悄的吹进洞房,而使两只红蜡烛的烛光,在风中渐渐摇曳而熄灭; 当平日和杨德荣亲密无间,无惧无束的米华,既羞涩,又甜甜的,附在杨德荣的耳朵上喊了一声,“荣哥哥!” 杨德荣十几年与米华朝夕相处的情感在瞬间爆发。 杨德荣将平时哥哥的伪装抛到了脑后! 一向做事有条不紊,喜欢整洁的杨德荣,此时却懒惰的把衣服随手撂到了铺满花纸的地板上。 吱呀!吱呀! 由单人床合并在一起的双人床,发出的美妙声音,在为两个有情人祝福! 平时,虽然杨德荣和米华亲如兄妹; 虽然他们是军人,但他们首先是人,是夫妻呀! 享受新婚的幸福,新婚的甜蜜,新婚的柔情,是所有新人的追求和渴望。 “荣哥哥!荣哥哥!……” 米华甜甜的,一声又一声从心底发出的呼喊,使她的荣哥哥感到自己如入云端,他仿佛感到自己在云海飘浮,而腹拥的爱妻,恰似一个热气球,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