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撷山采水换酒钱(上)
一夜惊险,让南宫家的仆人还没缓过神来,虽然大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就算一个傻子,也知道敢在老爷大寿这天前来惹事的人,断然不是等闲之辈。听说衙门来的那些个捕快,也受了不轻的伤,那叶捕头,更是重伤不起,一早便被送去了临近的金针沈家,听说动手的不仅有极乐谷的妖人,还有那传闻中“客栈”的人。许多奴仆待在南宫家已近十年,却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惹得这些江湖武夫以身涉险,前来盗宝。无数的风言风语开始传播开来,南宫家的奴仆尽管私下空时会交流一二,但一见得满面怒容的二公子路过时,又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就算二公子对下人宽厚有加,可若是在他面前谈论南宫家的风闻,那一定是觉得自己活得有些太久了。 就像昨夜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一般,守卫南宫府门口的两人和往日并无差别,兢兢业业的守在门口,躯干挺得笔直,仔细的查探着周围的情况。 大抵因为南宫府坐落的位置太高,比之蜀郡其他地方,离天更近一些,所以在这里的人见鬼的次数,也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平左和段右两人守卫南宫府大门多年,也有几次见鬼的经历,可这一次,最让他俩感到背心发凉。 一名白衣男子站在了他俩身前。 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身后背着一个背篓,胡七乱八的放着不少卷轴,双眼微眯,一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咋看之下,端端像是一个山野村夫,砍樵走错道路,误入至此,段右刚呼气放松了一下,可转眼望见平左死死的盯着男子的双手,他顺着平左的目光看去,心下也是一凛,若是村夫,怎会将一双手保养得如此之好?而男子一身白衣让其平添几分气魄,初看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若仔细端详,不免得越让人心惊。 两人守卫南宫家多年,见过不少江湖名士,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他虽不普通,但也算不上特别,两人都觉得,若将他放于人群中,他俩一眼就能将其寻到。只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的? 两人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走上山路,来到府前,不仅如此,最让他们感到惊惧的是,眼前的这名男子似乎已经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他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着那金色的匾额,活脱脱像一个幽魂一般。 倘若不是时值正午,平左与段右两人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平白见鬼,不过仿佛看透了他们的心思一般,白衣男子抱拳道:“在下乃南宫公子的朋友,特来拜庄贺喜。” “老爷的寿辰昨日已办过,这位朋友,可是来玩了。”对方没有透露姓名,平左却也不敢得罪,礼貌应答,算是将来人拒绝在外。这段时间南宫府内的氛围及其敏感,对于身份不明的人,能避开就避开,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我似乎,不记得有你这个朋友?”一个声音在府内响起,平左与段右皆是打了个激灵,段右连忙转身拱手道:“明公子,这人……” 话未开口,那名白衣男子亦是笑道:“我却记得南宫家,似乎不止一位公子?” 平左与段右两人脸色均是一变,心中暗呼糟糕,这几日南宫明正在气头上,听府中管家的那几个小仆说,是因为前日处理变故时,家主将处理权全部交给了大公子,而大公子南宫昭则是有意避开了二公子,直到一切吩咐安排好之后,才让二公子来收拾残局,若是二公子实力不济,那还好说,可一个明心境的高手,面对敌人的突袭,却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转,怎能不让人恼火? 眼前的这位白衣男子不明情况,却是无意间踩到了别人的痛脚,两人正担心时,不料南宫明的声音依旧平静:“原来是大哥的朋友,不知如何称呼,所贺何事?” 男子一抱拳,笑道:“我名沐云,此次前来,正是恭喜南宫家丢失宝物。” 平左与段右先前还只是担心,此时脸上已是一副不可理解的表情,若说刚才只是无意间触犯了二公子的心病,那么眼前沐云这句话只能用发疯来形容了。 南宫明的脸色也是一变,他待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沐云站在门口后,他那明心境敏锐的感知就已经察觉到了来人,只是他亦拿捏不准这突然造访的高手是什么身份,见其没有什么动作,他也就安心的待在暗处,静观其变,先前的那句话,南宫明心中虽有不悦,但略一思量,无心之失也就揭过去了,可现在沐云的一句话,让南宫明心中雪亮:这人知道昨天发生的事! 南宫明声音转冷:“看来阁下是来找麻烦的了。”同时手上暗自积聚气劲,上前一步,挡在平左与段右身前,只等对方行动。 沐云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南宫明的行动,只是笑道:“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惹麻烦,再者,我怎敢来南宫世家找麻烦,天下并没有多少人有这个胆量和能力。麻烦我是不愿找的,我要找的,是生意。”沐云伸手从背后取出一副卷轴,道:“昭公子曾托我作几幅画,现在我已作好,特来南宫家奉上,换取酒钱。” 南宫明见对方全身毫无攻势凝聚,心下存疑,还是接过了画轴,缓缓打开。 随着画中景象渐渐的显露,身后平左与段右的目光也被画作吸引了过去。 “这……真是壮阔绮丽。”两人虽不懂书画,可从纸上那工笔描绘的细致景色中,亦是看出了几分大家笔意,不过两人心中也是嘀咕道:“并没有听说江湖中出了个功夫了得的年轻画家啊……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南宫老爷有收藏字画的习惯,其妻子也带来了不少佛教绘图,南宫明虽对文墨不甚喜爱,但自小在家中也看过不少名家书画,此时手上的这一幅,尽管不如那些书画大家之作,可也是绝妙之笔,加上对方作画时功力渗透笔端,竟然使画作一些部分若隐若现,颇为奇妙。 南宫明将画轴卷起,道:“先生既然是受托前来送画,我自是欢迎之至,不过我尚有一事不解,不知先生能否解惑?” 沐云摇头道:“能让明公子称一声先生,我实是惶恐,请说。” 南宫明随手一抛,画轴不偏不倚的插入了沐云背篓后的空隙中,他打量着这年轻画家,随即问道:“先生妙笔生花自是不谈,一身本领亦是让我佩服,按理来说早已该名扬江湖,只是恕我孤陋寡闻,为何从未听过先生名讳?” “明公子原是怀疑在下用一假名来诳人?”沐云微微一笑,摇头道:“作画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练功亦是辛苦,明公子想必也知晓。”见南宫明点头,沐云继续道:“江湖青年才俊何其多,可声名远扬的又有几人?出名,更是一件难事。我已做了两件难事,没有精力再去寻思出名了。” 南宫明听得沐云每句话中都另有含义,也不多做纠缠,只是侧开了身子,道:“既是如此,请随我来,我亲自带先生去见大哥。” 待得两人悄无声息的入府,平左与段右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段右叹道:“这人年纪轻轻,轻功如此厉害,倒也没想到还是个丹青好手。” “是啊,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奇人异士,我们这些看门的,可得把招子擦亮了。”平左看了看四周,道:“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平啊,虽然大公子已经交代过我们了,但……” 南宫明走在前方,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问道:“先生恐怕不是为了生计才来贩卖这些字画吧。” 沐云耸了耸肩,笑道:“山水虽满筐,不如一囊钱。明公子不缺黄白之物,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现在没有旁人,你不用唬我。”南宫明冷声道:“我虽然看不出你画中的古怪,但决计不是山水画那般简单……” 话刚说到一半,却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古人曾说‘文章虽满腹,不如一囊钱’,可汉书亦有云,” “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 南宫昭侧身在旁,轻轻叩开旁边的三个笨重的箱子,金光闪烁,他看向沐云,拱手礼道:“钱财已备好,只是没想到你亲来,我定当好生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