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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校长吞了个果核

    闺楂一边吃着总务为他提供的特供,一边与总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他们从天上说到地下,再从街上说到学校里,就是说不到闺楂的荔枝,也不说为什么请闺楂吃这么一次特供。要知道,平时里,就是馊了,也不轻易与人的总务,对闺楂这样的好,这样的关照。还真是少见。闺楂虽然是个十折不扣的搅屎棍,是个烂泥扶不上壁的阿斗(这当然是在说在学习方面的喽)。可他凭什么让总务对这个就要走向社会的学生,特赦一次,让他涮涮平时一般学生可望不可及的老师套餐?

    “说吧?”闺楂一边对着盘中餐,大嚼特嚼,一边对总务迟迟不透露,他为何待他如此的事,捅破最后的窗纸。

    无功不受禄。

    这一点闺楂知道。

    “急什么,吃吧!”总务坐在闺楂一边,拿支从柴头上撕下的条子当牙签,在嘴里,大咧咧的这捅捅,那剔剔;一边把一条腿踏在凳上,斜着眼光,看着闺楂狼吞虎咽。

    “好!”

    闺楂看套不出什么来,干脆来过一不做,二不休。站起来,把食堂里剩下的那几分菜,也一起搬到桌子上,来个独吞。他昨天从现在,只顾着与安九他们战天斗地,途中只吃了安九铺里的几块霉饼干,两口隔夜凉开水,除此之外,还真是粒米未沾哩。

    “哎哎,可不能全吃了啊?”

    “吃不了,还不是倒进潲水桶?”

    “倒进潲水桶是一回事,留着又是一回事。那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我看就是一回事!”

    闺楂说着,也不理总务肯与不肯,坐下,把新近搬出来的菜,挑着吃。闺楂爬拉了一阵子,看着桌子上的盘盘碟碟就腻歪了。筷子往桌面上一拍,说

    “饱了!”

    “饱了?”总务看着闺楂打饱嗝的样子,有点明知故问的问道。

    “要不要酒?”总务又问。

    “还有酒?你怎么不早说!”闺楂叫了起来。

    “怎么不有?”总务剔着他的烂牙,慢慢的从条凳上站起来,走到厨柜旁前,从里面拿出一瓶白酒。他拿出来时,还特意的拔出瓶塞,放在嘴边晃了晃。

    闺楂感到,随着总务的晃动,一股他从没有闻过的酒香,沁进他的鼻尖,进入他的五脏六腑。

    “好酒!”闺楂闻着,不由得叫了起来。

    “当然好啦!”总务握了握手中的酒瓶,说,“这可是招待检查团,剩下的……”

    “那帮狗东西真的来过?”闺楂有点吃惊了。

    他就是为了应付他们,而给从牌九台上急召回校的!

    “什么狗东西,这话是你说的吗?”

    “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

    “得了吧,——想饮酒的,就得小心说话……”

    “算了罢!”闺楂一推他面前的盘子,站了起来,“我现在不想了!”

    闺楂说着,拍了拍屁股,就要向门口走去。

    “等,等……”总务还真想不到闺楂这家伙,竟也有这点志气,忙的提碰上酒瓶,紧走两步,追上闺楂,在门口前拽着闺楂,说,“我这是在教你哩!”

    “得了罢,课堂上听老师都听得腻了,还要在这听你唠叨!”

    闺楂在学校里混了这几年,知道对总务不必客气。客气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

    “好,好!我不唠叨。”

    “还有事吗?”

    “怎么没有事?我们在等校长哩!”

    “什么?”闺楂叫了一声,“还要等这个猪头!”

    到这一刻,闺楂才明白,总务为什么拿好菜好饭招待他了。原来是另有阴谋!

    “吁……”总务对闺楂当着他的面,大声叫校长作猪头这事,大惊失色,忙的竖起上指,低声阻止闺楂不要那么大声说话。

    “吁什么吁!”闺楂手一挥,“大伙儿私底下,都是这么叫他的,难道你不知?”

    “可也不能在这里说啦。”

    “这里说怎么啦?高手椅子还轮流坐哩!”

    “什么高手椅子轮流坐?”

    闺楂与总务正说着,校长的声音,从食堂的转角处传了出来。

    ”喏……“总务看着校长,拽了拽闺楂。

    ”得啦!“

    ”什么得啦?“校长嘴里衔着一枚黑得发亮的荔枝核,作着一吞一吐的吸纳运动。他走到二人面前时,停止了这个他觉得不错的运动,把荔枝核咬在牙齿之间。

    “没什么,我们在说着闲话。”总务说道。

    “又说哪个的闲话啦?”

    校长说着,把手搭在闺楂的肩头上,望着闺楂,一下子的把荔枝核吸入嘴里,不想他一时用力过度,竟吞到肚子里去了。

    ”咦!“

    校长伸长着脖子,晃了晃。闺楂近着他,都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了。吞个荔枝核下肚,对闺楂来说,正常不过,可他不想到校长,却作出了如此大的动作。闺楂趁着校长晃脑袋的时间,朝着总务撅了撅嘴。总务看着闺楂,也作了个怪脸。

    “咦,差点儿就被这荔枝核噎死了,”校长抚着胸口,尖着嗓子,说道。

    “不至于吧?”闺楂半信半疑的看着校长。他与校长也不是今天才认识,但闺楂觉得校长说的话,做的事,从来都是要带了眼镜,才看到一点点的。而就是这仅有的一点点,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出意想不到的枝枝叉叉。这也不是一回二回的事。说来,闺楂在午睡的时候,才与校长怄过气,是不会,这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近来校长喜怒无常,闺楂又毕业在即。二人一旦脱离了学校这个纽带,也就成了二个毫无相干的主体了。他不会为他学得怎样,变得怎样,而cao心,而苦口婆心。他也不会为他是什么职称,更不会,为他过得怎样,而害怕,而过分担忧。

    “我从没这么的硬生生的吞过一枚荔枝核哩!”校长扶着闺楂,咳了两下,试图把已经吞下去的荔枝核,咳出来。

    “从来不?”闺楂对校长的这句话,更是不屑一顾了。

    “哼!”闺楂看着校长心里啐了一口校长。

    “听老人说,吞下去的果核会在肚子里长出一株小苗来的哩。”校长扶着闺楂,说。

    “你也不年轻了呀?”闺楂看着校长说道。

    “嗯,是的!老了,老喽!”校长抚着肚子,长叹一声。

    校长叹过之后,看着闺楂,说

    “你知道我找你来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闺楂看着校园里的走廊头,一盏在落日下,还不曾亮起来的电灯泡。那灯泡落了厚厚的尘,一张蛛网挂在灯泡与墙角之间。而那网也落了厚厚的尘,都破烂不堪的了,在酷热的季节里,还一动不动的,甸甸的张在那儿。像在诉说着一个不大光彩而又惊心动魄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