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1 The Crystal

    “工作？不，不，爱丽丝，这可不是我的工作。”

    这确实是个艰苦的旅程。荒凉的平原上，马车的车轮碾在厚厚的砂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虽然砂很厚，但是地却是搓板一样的凹凸不平。而且，周围的景色怎么都说不上好：田野，黑松林以及下面的沼泽。几根木头疲惫的浮在沼泽中，闪着青色的光芒。偶尔有几只鸟儿，也不见扇翅膀，不声不响，目光锐利，在荒无人烟的漆黑松林上面盘旋。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种黑松林——就像黑蝙蝠那样令人讨厌。”爱丽丝像一只破旧的布娃娃一样软绵绵的靠在马车壁上，脸色苍白，“还有，水蜜，恕我直言，你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我快吐了！”

    “哈、哈——”水蜜干笑两声，然后照着马背挥了一鞭，说道：“抱歉了，爱丽丝。不过我记得我说过，这不是我的工作。”

    爱丽丝没有说话。她记得自己并不怎么喜欢黑夜，勉强也包括那些从窗子外面飘过的黑松林。nongnong的黑松林完全覆盖住了萤火虫，总像是爱丽丝会做的那些乱七八糟而又想不起来的梦。

    从西行寺家出来以后，爱丽丝就遇到了代替运货的少女水蜜，在她的邀请下搭上了便车。

    按水蜜的说法，她要去的城市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能偷偷的在酒馆买到酒喝，而其他的城市却怎么都买不到，他们严守规矩，不卖酒给未成年人。

    反正，爱丽丝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去哪都一样。

    “水蜜，工作——对了，你的工作……”

    爱丽丝的脑袋仿佛灌了铅一样，混沌不清。而水蜜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很轻易便理解了爱丽丝的意思。

    “爱丽丝，马车不是我的工作。”水蜜的声音缓缓的，不像是回答，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安慰，“不过，起码比给孤儿换尿布，或者给他们当狗骑来的强——这简直是拯救了我的世界啊！虽然一次只有几个小时，也只有几十块钱……该死的盖洛老头，简直是太抠了！”

    马车的主人显然对于水蜜不怎么信任，这样水蜜很生气。

    “而且爱丽丝也老了，它跑得不快——呃，我是说这匹马，它的名字刚好和你一样……该死的盖洛老头，起的什么破名字！”水蜜回过头讪讪的朝着爱丽丝笑笑，爱丽丝微微摇头示意她并不在意。

    路边田野和黑松林绵延不绝，爱丽丝也能见到一些未见过的景象，这让她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穿着黑色袍子的魔法师骑着农夫们牵着的牛或者马，神色匆匆的赶路。见到了水蜜，他们也只是低低的打个招呼，然后神色阴郁的看着马车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爱丽丝，如果你实在难受的话，就试着睡觉好了。”水蜜总觉得一匹马的名字和爱丽丝一样，有些对不起爱丽丝，于是她试图为爱丽丝做点什么，“睡着了就跟死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晕车。”

    爱丽丝确实很疲惫，她拉上自己的眼皮，把自己的世界弄黑。但是，她却难以入睡——漆黑的世界，仿佛她亲眼看到的那片黑松林，浓郁得化不开。

    “睡不着的话，闭着眼睛就好了。”爱丽丝粗重的喘息声让水蜜明白她的情况，“只要闭着眼睛，一会就能睡着。”

    爱丽丝把双臂搅在一起，蜷缩在马车的角落。

    她感觉有些冷和疲惫。

    事实证明，水蜜的话是对的。

    爱丽丝紧紧闭着眼睛，拼命不让它张开，然后渐渐就再也睁不开，睡着了。

    先是思考力的减弱，然后意识渐渐涣散，世界也渐渐漆黑，最后便是一片虚无。

    果然，跟死了一样。

    当爱丽丝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依旧是沙沙的马车声。

    天色早已黑暗，密密麻麻的星星挤在天空中，像一张巨大的渔网。爱丽丝的目光顺着星光缓缓流淌，她看到了很多闪闪发光的东西：一座高塔，一张皱纸，蹦跳的猫，奇花异草，一个脑袋的轮廓，以及其他一些像是风铃的图案。月亮泛着微微的黄色光芒，在星空之中露出一个角。马车两边的黑松林像披上了一层幽幽的亚麻，泛着冷冷的白光，在夜风下很有些阴森恐怖的感觉。夜晚浓郁的黑松林压抑不住萤火虫，它们在黑松林里面恣意的飘荡，像眨着眼睛的星星。爱丽丝平静的听着幽远、拉琴似的虫鸣，有些微微的惬意。

    不一会儿，虫鸣声里就加入了其他的东西。

    爱丽丝对于这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大敏感，而水蜜却露出欢快的表情：“星！这边！”

    水蜜喊出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变了方向，由远及近的清晰起来，没一会就在马车前面停住了。

    “水蜜，搭个便车。”

    声音坚硬而柔和，仿佛像一只蜜蜂一般。

    水蜜揉揉鼻子，把马车停了下来，说道：“星，请便。”

    “呼”的一声，一个人影就窜到了爱丽丝旁边，不紧不慢的坐下来。

    “爱丽丝小姐晚上好。”来人稍稍把衣服松开一点，然后把背后长长的兵器样的东西横放到车厢里，“水蜜告诉我了你的名字，恕我冒昧。如果这东西有妨碍到您，请告诉我。”

    “你好，星小姐。”

    虽然黑暗之下看不清面容，但是从声音能很容易听出性别，爱丽丝便友好的递过去手。

    星握了握爱丽丝的手，然后就坐在爱丽丝对面，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星——”水蜜的脑袋从前面伸了出来，“辛苦你了。”

    “不，这是圣给我的任务。”

    星摇摇头，靠在了马车上。

    水蜜似乎很了解的点点头，转过身去专心驾起了马车。

    爱丽丝稍微把眼睛睁开一点，在黑夜之中细细的打量起坐在她对面的星。

    星的身上有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被夜风一吹能闻得很清楚。而她的身上，散发的魔力也深不可测。

    三人一路无话，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水蜜，我先走了。”星站了起来，拿起躺在车厢里的兵器，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出去的瞬间，星又转过头来，向爱丽丝伸出手，“我叫寅丸星，希望爱丽丝小姐生活愉快。”

    “哦、哦，谢谢。”

    爱丽丝愣了一下，然后握住星的手，随即放开。

    “星，记得给盖洛老头说，让他把‘爱丽丝’再借我几天——呃，我说的是这匹马，爱丽丝。”水蜜说到一半，发现又出了问题，然后顺便给爱丽丝道了个歉，后者笑笑不甚在意。

    星微微一迟疑，然后双足一蹬，就不见了人影。

    “这个混蛋，又不帮我的忙。”水蜜碎碎念着，跳下马车，向爱丽丝伸出手，“爱丽丝，咱们到了。”

    爱丽丝点点头，拉着水蜜的手跳下来。

    在她面前的，便是水蜜说的城镇了。

    夜色之中的城镇，爱丽丝看不清什么。比较显眼的，就是一座高耸的教堂，以及灯火通明的酒馆。酒馆上亮着“T.F.CRYSTAL”一行字。

    酒馆的招牌下面，乱七八糟的堆着一些酒桶，看上去像是胡乱拼凑起来的。酒馆对面孤零零的立着一座房子，房子周围几十米什么都没有，很是奇怪。

    这所房子挺高，很古怪。墙壁月光之下泛着焦焦的姜黄色，窗户裂的裂，碎的碎，空空的像是没有眼珠的眼窝；腐朽的阳台危险的向前倾斜，一群黄色的向日葵鸟在其中隐秘的地方筑了巢。外墙粉皮剥落，上面乱七八糟的挂着摇摇欲坠的墙皮，风一吹便呼啦啦的飘扬。

    水蜜把马车停在酒馆旁边，用一根绳子把马拴在酒馆的柱子上，然后拉着目不转睛看着城镇的爱丽丝，朝着酒馆走去。突然，水蜜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的跳了起来。

    “哎呀，我把圣给我的事情忘了！糟糕……”

    水蜜似乎非常着急，在原地不停地转着圈。

    爱丽丝并不笨，稍稍思考一下便明白了水蜜的难处，她摇摇头，拍拍水蜜的肩膀：“水蜜，我在这个酒馆等你，你先去做你的事。”

    水蜜的脸色柔和下来，感激的抓着爱丽丝的手：“爱丽丝谢谢你，不过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嗯？”

    不经意间，水蜜看了一眼酒馆里面，发现了某个人，于是便松了一口气。

    “爱丽丝，”水蜜歉意的握了握爱丽丝的手，“就麻烦你在酒馆里面等我一下了……对了，这是几块钱，你随便点些东西吃，算我请客咯。”

    “嗯，谢谢你了。”

    爱丽丝并不客气，谢过之后便接过钱。她一是确实饿了，二是一分钱也没有。而这顿饭，她决定在以后还给水蜜。

    水蜜点点头，往酒馆里面又看了一眼，然后向爱丽丝招招手，便离开了。

    爱丽丝目送水蜜离开，独自一人走进了酒馆。

    “啊，你好，漂亮的小家伙。”刚走进门，一个神采飞扬的中年人立即大声喊道。他穿着一身酒红色的制服，胳膊撑在吧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爱丽丝。他的鬓边有些白发，目光中有些惊讶和笑意。“欢迎光临盖洛的酒馆，”他站直身子，笑眯眯的看着爱丽丝，“请问盖洛能为你这漂亮的小家伙做些什么？”

    爱丽丝有些不知所措。她瞟了瞟吧台旁边的菜单，“一杯麦芽冰啤酒，”她脱口而出，而背后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呵呵，我们可不能为未成年人提供啤酒，宝贝，即使是你那么漂亮的小家伙也不行。你只能喝一杯果汁。”中年人盖洛说着，笑着走开，回到吧台后面拿了一杯橘子汁。

    “水蜜告诉我的，她能喝酒，我自然也能喝。”

    爱丽丝有些不服气，于是搬出了水蜜。

    盖洛稍稍有些惊讶，准备递过来的果汁放在了吧台上。“水蜜这个小家伙又在祸害人了。”他笑着摇摇头，重新拿起了果汁，递给爱丽丝。“小家伙，你还是喝这个吧。”

    “盖洛先生，两杯啤酒。”

    正当爱丽丝没有办法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盖洛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无奈的摸摸下巴，把果汁收了回去，换成两杯啤酒。

    “好吧，幸运的小家伙，看来有人帮你了。”盖洛把其中一杯啤酒放到爱丽丝手里，说道，“记得帮我保守秘密哦。”

    “嗯。”

    爱丽丝点点头，转过头去看帮忙的人。

    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年纪和自己差不多。金色的中长发整齐的梳在脑后，穿着一身红黑色的连衣裙，肤色雪白，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像黑夜一般的深邃而神秘。

    “晚上好，我是梅蒂馨·梅兰克莉。”

    女孩把左脚伸到右脚后面，双手提起裙角，欠身行了个贵族礼，吓得爱丽丝急忙回礼。

    “晚、晚上好，我是爱丽丝，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

    “你是水蜜‘捡来’的人吧？”

    两人坐下后，梅蒂馨突兀的问了一句。

    “哈？”爱丽丝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唬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啊，抱歉抱歉。”梅蒂馨歉意的浅浅一笑，“我是说，你又是一个搭水蜜‘便车’的人吧，她是不是和你说这里的酒馆如何如何好？”

    “呃……你怎么知道的？”

    “水蜜总是这样。”梅蒂馨摇摇头，端起啤酒抿了一口，“她不过是想为酒馆招揽一点生意，好让盖洛先生多把‘爱丽丝’借给她几天……”

    说了半句，梅蒂馨突然停了下来，一脸怪异的看着爱丽丝。

    “梅蒂馨小姐，怎么了？”爱丽丝小心翼翼的问道。

    “呃，没想到你的名字和那匹马的名字一样，抱歉抱歉。”

    梅蒂馨笑着道了歉，爱丽丝只能无奈的摇头。

    “不过你也别在意，水蜜也是好意，这里的酒馆确实不错，老板人也好，周围的城镇也有慕名而来的人。”

    “嗯，我知道水蜜是好人。”

    爱丽丝点点头，认同了梅蒂馨的说法。

    “呵呵，那就好。对了，你还没喝过啤酒吧，趁着有机会赶快尝尝，这里的啤酒很出名的。”

    “哦。”

    爱丽丝依言端起杯子，小小的喝了一口，却把她自己呛个半死。

    “咳、咳、咳——好辣——”

    梅蒂馨摇摇头，站起身来帮爱丽丝敲打脊背，让她顺过气来。

    虽然被呛到了，但是啤酒的回味却让爱丽丝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味道。顺过气后，她又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这次没被呛到。

    梅蒂馨看她没什么问题，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波板糖，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啤酒呢，有很多喝法。”梅蒂馨抽出口里的波板糖，扔进装着啤酒的杯子里，搅了搅，然后又塞回嘴里。“比如我就喜欢这么喝，虽然有些奇怪。”

    “确实是有点奇怪……”爱丽丝也不得不认同这一点。

    在这之后，两人便交谈了起来。

    梅蒂馨是个有些活泼的女孩。她脸上的笑容很阳光，表情也很开朗，但是，爱丽丝却感觉心里莫名凉飕飕的。

    “对了，有一件事忘了说。”

    梅蒂馨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看着爱丽丝。

    “欢迎来到Crystal，水晶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