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苏
就在张大根以为自己就要马上玩完的时候，有一个人在暗影处快速奔跑。 疾行的身影，如一道撕裂的空气的黑色闪电。 然后在下一秒，一道凌厉的身形，仿佛是凭空出现一样，毫无征兆地来到了怪物的身后。 长刀抽出，恍若夜鸦于漆黑中展开它的羽翼，清越的刀鸣则是有如划破夜空的弦乐，响彻沉闷的空气，剧烈的震颤，顷刻间，有如波纹般徐徐扩散，在时与空之间，不绝如缕。 然后，他斜着挥出手中的那一把如灰烬般的长刀，瞬间拦腰切断了怪物的脊椎。 …. “你的人出手了。” 站在钟楼尖顶的女人不悦地皱起眉头，银色的夜光照亮了那一条环绕在她的眼睑上方的黑色缎带，她有着一头如星河般灿烂的银发，“人为的干预，只会破坏这次的进化。” “是因为妒忌么？”她不解地看向站在身旁，仍在大口喝着牛奶的男人，“担心地位受到威胁，只要给予对方到一定的时间，世上便会再次多出一个掌控‘命运’的人。” “放心，就算他不来，也未必会成功。”男人放下水壶，看着夜色下的那栋寂静的大楼，淡淡地回答，“顺其自然便好，无法强求，命运向来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倘若太多的人掌控了‘命运’，未免有失均衡。” “一旦失去了均衡，便会由此引发一系列无法预测的动荡与混乱，平复动荡与混乱所需要的代价则是以那一些无法掌控命运之人的生命。” “杀生无数的你也开始信佛了么？”女人沉默了许久，忽然问。 “不是信佛，只是觉得…”男人说，“平凡的人，普通的人在命运面前根本就没有抵抗的能力，倘若把世界的动荡比作是一把正在进行收割的镰刀。” “那么，这一些普通的人，这一些没办法掌控命运的人，就好比是刀锋指向的稻草，他们…只能被动地面对刀锋，被动地等待着镰刀的收割，别无他法。” “但进化就是这样，弱rou强食的本质适用于所有生物的生存法则。”女人说，“我不喜欢和尚，一副无能为力的慈悲，明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化解稽留在世上的诸多邪恶，所以，只好缩身在深山老林的寺庙里，日复一日地念诵经文，麻痹自己，误以为只要坚持下去就能给世人带来福祉，就能为了自己的来世谋得一个较好的出身。” “说到底，还是一群被世俗所约束，自私自利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来世，为了功德，为了得到世人的敬奉等等美好的幻想...” “想必，他们绝不会剃光自己的头发，强行压制发自生理的欲望，生活在那样荒野的地方，反反复复地念诵着那些无聊的经文。” .... 怪物松开了手，连带着手臂的整个上半身一起掉落在了地上。 张大根跪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的沙土，看着汗水和唾沫一点一点地打落在地面上，艰难地呼吸着涌入肺部的空气。 然后，他开始咳嗽。 冷汗，热汗，眼泪，鼻涕，未经消化的汤汁和胃液，酒精，还有唾沫与血液混淆在一起，在胃袋里翻江倒海。 身体上的毛孔在剧烈地收缩，继而扩张。 他陡然瞪大眼睛，喘着粗气，不敢置信自己现在居然还没死，居然还活着。 地面上，湿润的圆点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漩涡，带着某种难以想象的贯穿力，就像飞速旋转的子弹贯穿钢板以后，遗留下的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孔洞。 大脑仍然一片混乱，分不清眼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时间恍若是停止了，又可以说是完全不存在时间这么一个说法。 然而，战斗还没有结束。 被切穿的躯体居然生出了rou芽，从断裂的切面处抽生，沿着弥散在空中的血腥味，它们在无意识的延伸中探索，如分叉的枝桠在虚空中生长，分裂的彼此。 粘稠且温热的黑色液体不断地从一条条相互吸引，纠缠在一起的rou芽表面析出，拉扯，糅合，将瘫痪的下半身支起，将搁浅在地面的上半身抬高。 像是某种奇怪的粘合剂，又像是某种叫人恶心的润滑剂。 然后，恍若是处理皮外伤的缝针一般。 rou芽加紧纠缠，粗暴地将这两截本是断开的身体重新合二为一。 但是需要修复的不只是肌肤，还有骨骼，一大堆一大堆凌乱的脏器，以及早已断裂的血管和神经网络，随着生物体内的电波一点一点复苏，由大脑传达至四肢百骸的信号，得以恢复通信，而它那如火山岩般深黑的血液也不再如死去一般的静止，而急速地加热，支配沸腾了起来。 粗大的血管浮露在体表，而笨拙的四肢则是开始痉挛着扭动。 毫无逻辑的摇摆，如若在深渊中舞动的海藻。 衰弱的心跳声逐渐高亢起来，最后，甚至比先前还要狂暴，还要响亮，就像是贯穿一场天昏地暗的厮杀中的鼓点，暗淡了不到几分钟的眼瞳再度展露出摄人的凶光。 下一秒，它复活了。 比起上一次死去之前更加庞大，更加狰狞，也更加凶煞的面容和身躯，看上去，不像是具备生命体征的动物，恍若是从地狱的鬼门中爬出，回归到人间的恶鬼。 然而，那个拿着灰烬般长刀的男人没有急于在那头怪物复苏的时候补刀，而是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的地方，与张大根，还要站在笼子里的那些人一起... 目睹这一幕堪称是奇迹的诡异光景。 ... “你想说的是，和尚原则上跟卖牛奶的超级市场没什么不同，都是采取积分制度么？”喝牛奶的男人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虚空，“只要消费了多少钱，就能晋级为白银会员，然后再积攒分数，从白银会员晋升到黄金会员，黄金会员往上就是铂金会员，铂金会员往上就是钻石会员，钻石会员再往上就是这一制度顶端的至尊王者会员。” “由此看来，人们常常祭拜的佛祖，据说是享有无量的功德，即使什么也不做，默默地坐在云端上看着重复的悲剧不停上演，看着人们继续为了各种各样的事争得头破血流，吵得死去活来，每天的工作不是喝茶就是在睡觉，但也还是能够得到‘心怀天下，体恤世人’的称号...” “如此想来，这应该就是他们这一制度的至尊王者会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