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毁灭和新生
有个翰林倒是‘私’下说起这话,顿时便是被众人嘲笑。。:。辽镇连大宁旧地都守不住,这些地盘,换了九边哪个镇去镇守合适?钱粮何处来?将领,兵员,屯堡,这些钱和人何处来?朝廷经营九边,那等气魄是国初事情,现在这几千里方圆的地方都快赶上大半个九边了,要修镇城,卫城,所城,然后是守备军堡,然后是各军台,火路墩,还要修路,驿站,急递铺,然后屯田,修筑民房,随便一算,这数字就能叫户部上下魂飞魄散,把大明十年的积蓄全拿出来亦是不够。 至此朝堂上下才隐隐明白,辽阳不仅是武力超群,这经营地方的财力物力也是超出人的想象之外,以一镇之力,财力超过大明一国,这般能力,岂是一镇之力能拘束得了的? 如此这般,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张惟贤,包括万历在内,这种视其为最后一根稻草的心理,自是来源于辽阳的压力。 重压之下,张惟贤倒也展现出了大将之风,挑选京营从征人员,将各大勋贵家族都照顾到了,然后挑出四卫营和上三卫在内的万余‘精’兵,户部调拨给钱粮,使其顺利出征,到这日接了诏旨,午‘门’前叩辞,完成了出征前的最后准备,便是可以预备起行。 “辽阳无甚可怕。”临辞之时,张惟贤安抚众人道:“无非是钱粮措手,练兵用心些儿,多用火器,没有什么新奇之处。我今奉命出征,宁夏之后,我锦衣卫钱粮积储更多,待我多用几回兵,怕也不在辽阳之下。” 这话虽是给众人壮胆,亦是他自己心中所想,旁人怕了辽阳镇,张惟贤这些年心心念念就是与辽阳为敌,派矿使税监,捞的银子亦是多半投在锦衣卫中,他自己却是声‘色’之道上平常的很,现下锦衣卫实力已经大为膨胀,再将边镇和京营整合起来,多造火炮大小样佛郎机,多造鸟铳火枪,他不信对抗不了辽阳。 …… …… 转眼间已经是万历二十年‘春’,麻贵奉命领兵,先率苍头击河套套寇,将那些凑热闹的北虏打败,然后复灵武等地,一路杀到宁夏镇城之下。 这镇城却是难下的很,麻贵的兵练的很好,西北之兵不在辽东劲兵之下,坚韧敢死却肯定在辽兵等东北明军之上,只是财力不足,他的兵力却是不足,好在有其余各部明军在三边总督的督促下陆续赶到,倒也不怕宁夏镇出来反击,只是想攻入城中,却又嫌力量不足。 好在京营兵和张惟贤也是要赶到了,此次带出京营兵万多人,成份复杂,麻贵听说后不作任何期待,倒是带了锦衣卫一万余人,‘混’杂在各卫兵之中,麻贵知道锦衣卫练兵很勤,着实‘花’了钱,心中倒是有些期待。 他驻营在一处向阳坡地之上,这日听说京营兵和提督来了,总督叶梦熊不愿失了身份,但亦知道张惟贤厉害,示意随营的各将前去迎接。 麻贵并各部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千总,把总,林林总总加各人的护卫家丁过千人,一起远驰三十里外迎接。 从清晨到午时,终见京营兵前部,亦未见前哨,但见旗帜极多,京营三大营并京卫旗帜都有,漫山遍野而来,沿途的道路都走满了,村庄里也隐隐可见,不少营兵擅自离队,前往村庄之中取水或是作不法的勾当,抢掠百姓财货,各将隐隐见到了,也听到哭声,均是假作未见。 麻贵叹口气,知道这京营出京来千里之地,各将无法约束,只能放纵,否则无法保持行伍。 待前锋几千人过了,便是锦衣卫为主的中军,装备具甲十分雄壮威武,但军纪亦是泛泛,只是距离大帐地方近的还有些齐楚感觉,少量的骑兵散开了,沿途护卫。 见这般情形,诸将均是撇嘴,麻贵亦觉失望,倒是看到队伍最后的几百‘门’火炮时,麻贵终是展颜一笑,笑谓左右道:“随我迎提督去,你们看,带来这些火炮,破城足矣。” 待到张惟贤近前,麻贵跪下迎接,张惟贤受了一礼,亲手扶他起来,其余各将,也就是点头示意罢了。 “此番本提督带来千斤以上的大样佛郎机三百余‘门’,轰击宁夏镇城,破城有日,诸将当戮力效力,不可坐视失机,否则必当军法,莫谓本提督言之不预。” 张惟贤说得一句,便又坐回自己的大轿。 原本他打算一路骑马或坐车过来,但长途行军下来,委实也当不得,各部军纪不佳,原本他勒令诸营将管束,但各将叫苦连天,京营兵马未曾走过这般长途,若不稍微放纵些,恐怕有哗变的危险。 张惟贤至此知道带兵不是那般容易,不过他‘性’格倒还坚韧,况且也相信几百‘门’大佛郎机轰击之下,宁夏镇城必破,既然军功到手,也不必太过苛求了。 倒是慑服沿路的边将,安‘插’自己的人手,这才是重中之重。 麻贵拱手道:“提督大人放心,末将等敢不效死。” …… …… “顾叔时,请你赶紧上路吧。” “我等已经久候多时,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那边已经够仁德了,你莫要再自误!” 到了万历二十年,江南一脉在贸易战中已经输的无可再输,江南顾家已经从望族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仅是顾家,还有松江的夏家,无锡的高家等各家,也是在这一次中损失惨重。 顾宪成目光呆滞,整个人如同一个乞丐一般,顾家各房已经分家,顾宪成不当官,田产所出又有限,开销又大,渐渐‘弄’到入不敷出,他的税关在税监面前屁也不算,直接被免,东林书院完全无人出资,开始还有些书生留在书院,后来供给不起,什么每月大讲小讲全罢弃了,高攀龙等人也不在与他往来……谁都知道,这一次贸易战虽然主打的是税监和叛卖宋家的江南大族,但顾家也肯定是重点打击对象,顾宪成这样的火热的炭团儿,能不招惹当然还是不招惹的好。 到万历二十年夏,辽阳声威无与复加,朝中忌惮者虽众,但朝野之间渐渐服气的更多,苏州松江常州是贸易战的重点打击地域,一众大世家或是破产,或是搞到山穷水尽,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自保。 夏初时,苏州城突起暴动,几万市民将税监衙‘门’围住,当场打死数十无赖,锦衣卫等亲军也死伤十余人,税监高淮被当场打死,此事被称为苏州暴动,后来有十余人自己出首认罪,被盛怒的万历下令全部判斩,但苏州新税监就一时没有人敢来。 而被迫远走的宋家虽然最终没有回来,但宋家在江南的一切利益,却是全部恢复。 与顺字行和四海银行的合作,也是再订新约,当然,是辽阳更加的强势和占据主导地位。 江南将会成为棉‘花’和生丝的供应基地,还提供有限的半成品,但想抱成一团成为一个经济和文化的整体与辽阳对抗,在恢复元气之前,江南这边已经没有对抗下去的可能。 可想而知,随着海贸的深入,还有银行,物流,保险等把持住江南命脉的手段,辽阳对江南的控制只会越来越强,象大明那种无力控制,清初杀的人头滚滚的办法都是不妥,终于是两难之中,有了一个最佳的结果了。 “这世道……哈哈哈,这世道……这世道变了,天变了……” 顾宪成被众人围攻,辽阳的盘口是他到海南居住,此生不得回返,亦不得议论辽阳之事,更不得攻击张惟功,此时的顾宪成已经人人唾弃,还有不少闲人跑来‘逼’他,今日又是如此,大夏天顾宪成还是一身脏棉袄,目光突然变的十分清亮,亮的吓人,口中也是胡言‘乱’语,最终却是手舞足蹈,一路跑出‘门’去了。 “这厮却是疯了。” “他自己不识好歹,却是连累了别人。” “这般下场,也不知道辽阳是不是满意了。” “若不满意,只好将这疯子托人送到海南去,非得叫那边满意才是。” 高攀龙早就和顾宪成划清界限,此时看向众人,正‘色’道:“辽阳方是我江南衣食父母,诸君,日后可万万不可蹈顾某覆辙啊!” …… …… 万历二十年秋,宁夏镇终被攻破。 张惟贤的几百‘门’大样佛郎机没取到什么有用的效果,炮子不到二斤重,打在城墙上很难造成十分厉害的伤害,更不可能轰跨城墙,最终的法子还是麻贵想到的,掘水淹城,后来又骗得哱家投降,最终开城,杀得诸多叛将,最终张惟贤下令背诺,将哱家满‘门’良贱,一起杀光。 “日后,还要铸更大的佛郎机才是。”满地的尸首面前,张惟贤面‘色’‘阴’沉,不过眼神深处还是有强烈的自信,他始终觉得,就是火炮和火枪的问题,等他有十万训练‘精’良的锦衣卫和掌握十万边军‘精’锐,再有几千‘门’大炮,辽阳根本不是对手。他不相信,辽阳一地铸成的炮,能比他掌握户部和锦衣卫收敛来的资财铸成的大炮更多,更好。 …… …… 万历二十一年秋,一只船队终于抵达大岛与大陆之间的江流入海口,看着黑‘色’的江水不停的涌到海中,‘激’起片片‘浪’‘花’。 沈福星目光中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狂热之‘色’,他的福星号已经成为大海的传奇,他已经不止一次抵达马尼拉和马六甲的感慨,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知道他的威名,当然更显赫的还是他在荷兰人中的战绩,辽阳海军已经成型,实力凌驾于荷兰人在远东的船队之上,而因为与英国人的海上争执越来越‘激’烈,荷兰不仅没有占据澎湖和台湾,反而有放弃远东争雄的打算了。 西班牙人当然也不可能狂妄的提出三万人征服中国的计划,在辽阳水师面前,他们只能表示敬畏,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在吕宋的地盘。 当然,敬畏也不会使惟功的决心改变,在未来二十年内,辽阳必定将会扫除这些欧洲强盗在亚洲的地盘,现在只是分而击之。 这一次,沈福星前来的不是东南亚的大海,而是远东极北之处。 在河口不到数百里地方,就是奴儿干都司旧治所在,在他身后,苦叶岛这个大岛之上又重新建立军堡,虽然还没有屯民,但密林深处有野兽,有人参,有各种物资,只要有这些,移民过来,渐渐屯垦,最终发展生息,也是迟早之事。 “来,随我上岸。”船队最终停泊下来,在广袤的大地之上,郭宇将率领猎骑兵为前驱,所有不服,将会被猎骑兵们的火枪所粉碎。 一个身手矫健的骑兵最先牵引着自己的战马上岸,手中大旗被北风吹的猎猎作响,他在河滩奔驰了一会,最终驰到一处高岗之上,将大旗重重的‘插’在地上。 这一片辽阔的土地,最终又落到华夏军人的手中,这一次,将绝不会再失去! …… …… 万历二十五年秋。 张惟贤目光呆滞,被亲兵簇拥着不停的逃离,不远处是文臣督师杨镐,脸上的刚愎之‘色’也‘荡’然无存。 城下一战,数万明军惨败,锦衣卫率先奔逃,无数大铳被丢在泥泞之中无人过问,这些大铳轰不开日军所筑的怪里怪的城堡,那个加藤清正守备的十分顽强,日军援军又趁明军疲惫之时突袭,杨镐和张惟贤指挥失措,明军疲惫不堪,大雨之中,火器失灵,日军猛击之下,最少有一万以上的大明军人,在这里失去了生命。 两次援朝之役,张惟贤皆为提督总兵,第一次借由西兵和辽镇骑兵的力量,打的还算顺利,第二次却是因为物资转运困难,日军龟缩在朝鲜南部,沿海筑城,却是将明军的力量消耗怠尽,这一次的惨败,张惟贤难辞其咎。 “大都督,我等怎么办?”逃离战场后,王曰乾惊魂未定,却是向张惟贤提醒道:“脱身容易,回朝去却是难了。” 去年张惟贤下令王曰乾动手,宫中的都人暗桩发动,将太子朱常洛用毒‘药’毒死,此事做的很是隐秘,万历也顺水推舟将朱常洵立为太子,郑氏和张惟贤皆大欢喜,但此后万历深疑张惟贤,对锦衣卫多有防范,此战过后,皇帝必定会借机更强势的打压锦衣卫的势力。 张惟贤没有答话,眼中却是闪烁寒光。 …… …… 万历二十六年,张惟贤发动宫变,锦衣卫弑君,接着拥立太子朱常洵即位,改年号为弘光元年。 同年,辽镇宣布绝不接受新君,同时李成梁亲自站到前台,宣布自此之后,辽镇听从辽阳平虏侯的命令,对中枢之令,概不听从。 同年冬,辽阳并没有向京师进兵,却是开始全部动员,预备出动步兵二十个营,骑兵十个营,炮兵五个营,加上辅兵工兵近三十万人,加上强大的水师直击日本本土,同时敕令‘女’真各部助战,按部落比例出兵,闻讯之后,建州部努儿哈赤最先宣布效忠,亲率五百人至辽阳效力,除了愿意打仗,努儿哈赤还表示愿意改土归流,奉还所有世袭敕书,自此成为流官。 浩浩‘荡’‘荡’的辽阳镇兵开赴朝鲜,工兵和辅兵先期构筑兵站,为大军准备后勤。 数月之后,当加藤清正又看到明军的火炮阵地时,脸上骄狂之‘色’顿起,明军的大炮初见威力很大,打响之后感觉不过如此。 接着他看到了数百‘门’火炮几乎同时打响,火舌喷溅,他感觉身体在摇动,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接着便是感到数十斤重的炮弹带着强烈的尖啸声,犹如地狱的信符,向着他的人飞跃而来,最后时刻,这个日军的凶悍将领,脸上的神情,竟是无比的‘迷’茫起来。 “倭奴,这是三十六磅炮,尝尝味道吧!” 姜一鸣浑身的肌‘rou’在颤抖着,三十多斤重的炮弹被他举了起来,填入炮口之中,这原是炮手的活,他这个炮兵军官却是亲力亲为,在他的眼前,日军的城防如同沙堡一般,被炮弹渐次催毁。 不远处山娃子带着公安司的部下喝令朝鲜人搬运车上的弹‘药’,再远处的野战医院中,李从哲正在医治着伤员。 李达率领的龙骑兵已经乘船前往名护屋,他们会在那里登陆,最终的目标是大阪城。 炮声又响起来,这是一个小国野心的毁灭,也是一个大国新生的轰鸣,一切,均是在炮口之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