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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留遗憾的欢乐(4800)

    ,旧日音乐家

    “使徒?”

    范宁皱了皱眉,在复述确认时,将这个单词换成了古雅努斯语。

    “嗯,正神教会、密教徒和宿命论者口中的‘使徒’,特巡厅另外部分人口中的‘殉道者’,学派多数会员眼中的‘伪概念’…你认为‘使徒’这种概念存在么?”维亚德林回过头来。

    “我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范宁坦然回答。

    “只有神学专业对此考虑甚多。”维亚德林同样一笑,“那么,没什么其他纠葛吧?你这样年轻的天才艺术家与学派骨干,与特巡厅之间的小麻烦我可以帮你摆平。”

    ……其他纠葛?

    范宁犹豫的片刻时间内,大量的关键词在他脑海里被搅动开来:高筒礼帽/封印室/范辰巽/斯克里亚宾/音列残卷/路标/启明教堂/文森特/失常区…

    而这些顺序散乱的线团,三个最主要节点是…

    ——手机,暗门,以及“旧日”。

    就算给一个从天而降的三去二的豁免机会,另外哪个算可以摆平的小麻烦?

    “想了一下暂时没有。”范宁摇摇头。

    “好的,卡洛恩,聊及正题的话…我没想到今晚的新年音乐会能有这番体验,尤其是纯粹站在一名听众的视角上。”

    这个短暂又随意的话题结束,维亚德林手指发力一旋,那用料不甚刚硬的2镑纸钞转得像螺旋桨一般快,随即又在他的运指间停稳。

    “我活到了无知者意义上的暮年时分,高光时刻、低谷时刻、愉快得意或悲伤失落的经历都不少,但我现在感受到了莫大的慰藉,以至于自己深深觉得不愿散场,或期待着明年的新年音乐会还能如此欢聚一堂——想必所有人都如此希望,真是一环接一环的惊喜啊…你的策划能力比你的艺术天份还绝奇。”

    维亚德林说至最后,转身随着宾客人流汇入宴会厅。

    “当然。”范宁没有任何谦虚之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肯定。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燕尾服胸襟前与衬衫同色的洁白玫瑰,然后眺望着前方的攒动人头与彩灯烛火:

    “我说过,要是‘不留遗憾的欢乐’。”

    迈步,跨门,宾客噪杂声大了几分,暖流也随之扑面而来。

    与之齐来的则是无比诱人的食物香味,特制香料烹制下的炖rou煎rou烤rou香、蔬果的清香和糕点的甜香混合一起萦绕鼻尖。

    信步走在金色地毯上的范宁,以优雅的神态回应着宾客们尊敬与钦佩的目光。

    这个顶层的玻璃宴会厅,从格局上说就是一个观景阳台。

    只是纵深规格过于宽敞,长度达到了惊人的50米,数道垂直排开的中型长条桌上摆满了银光闪闪的餐具与酒杯,而那一整面向外的落地玻璃窗,可以让宾客在用餐的同时,将高处乌夫兰塞尔的新年雪景与绚烂烟花一览无余。

    侍者们端着热气腾腾地菜肴鱼贯而入,趁着这段时间,范宁邀请尼曼与席林斯两位大师登台,发表了祝酒辞并与他们碰杯起头。

    而他发言的最后一段话再次惊呆了大家——

    “……特纳艺术厅作为一个半旧不新的,重新恢复营业的艺术场馆,能在第一个季度收获如此大的反响,最先应该感谢的自然是诸位贵宾、合作艺术家与广大乐迷们的抬爱支持,所以才有了刚刚那场答谢各位朋友的新年音乐会及‘祝福礼品雨’,然后现在,该感谢我们自己的队伍了,形式上将同样采取那种最为‘真诚’的方式——”

    “现在我宣布,对啄木鸟事务咨询所及啄木鸟餐厅所有工作人员、旧日交响乐团所有乐手、特纳艺术厅全体行政职员,以年底分红或年终奖的名义,额外计发20周的薪水!包括附属合唱团在内的音乐救助计划招募的孩子们,也会以生活补贴标准为基数享有!”

    “哗!——”

    这一下,宴会厅中与此相关的大多数人,直接高兴地从座位上弹跳了起来!

    欢呼声一下冲天而起,远远地冲出了这栋大型建筑,直接压过了同一时间天空中爆开的烟花声。

    尽管和音乐家们的收入天差地远,但合唱团的孩子们同样高兴极了,在脱产学习的情况下,新年还能拿到20镑的大额补助,这份认可无疑会成为家人们的骄傲,也能给省吃俭用的父母们添置好多东西。

    “我是不是听错了?这是什么别人家的雇主啊?”受邀入席的一位幸运乐迷,手中叉子“哐当”一声掉地。

    “所以第一句话的意思是,学派分会的人员也能拿到这笔钱了?”门罗、杜邦和辛迪亚几人则在仔细算着最近落入口袋的钞票。

    早在几天前他们几位会员就收到了一笔平均高达1500镑的,来自乌夫兰塞尔分会小金库的年度结算分红——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啄木鸟餐厅的营业额在四季度迎来了井喷式的增长,特纳艺术厅的下单方式并不是多少多少份,而是只要送过来就全部默认七折购买,限制营业额主要问题是没法做得更多。

    而现在,这笔年终收入将突破2000镑大关,就算是文职人员,加起来恐怕也有三四百镑,相当于年终直接奖励了大半套小型公寓。

    “我担心他把餐厅弄倒闭的问题实无必要…”与大师们同坐一席的维亚德林无奈摇头,“现在的事实是,我一走工资还涨了…”

    “我们两个加起来岂不是一次到手2000镑?”另一席,直到过了十分钟,卡普仑都认为他的“玩票转行”结果似乎有些不真实,这个速度好像超过了自己曾经在圣塔兰堡金融界工作的高光时刻,“诶,亲爱的,你怎么一副皱着眉头的样子?”

    “这是五个月的额外固定开支。”奥尔佳的敬业精神非常强,“范宁先生过于大气,我感觉之前几次大额入账后的雄厚底子,好像现在又被掏空得差不多了…”

    “希兰,你这种又是学派会员又是乐团成员的怎么算?”琼持着餐刀疑惑问道。

    “这是重点吗?”希兰望着离自己不远位置的奥尔佳,露出了同样思索的表情,“好吧,卡洛恩的一贯风格,至少从今晚过后,来乐团面试的优秀艺术家们真的要踏破门槛了…”

    “你想要的碰杯饮品是?”闲聊间范宁已经端着空杯,含笑站在了她的面前。

    “鲜榨橙汁。”希兰说道。

    身后的侍从将剥好的甜橙放入带手摇把柄的银质容器,半分钟后香甜的汁液被挤入了两盏高脚杯中。

    “叮——”两人碰杯。

    “我没想到今年的新年能以这样的方式度过。”希兰眼眸带笑,双唇离开杯沿。

    “所以原先想的是?”

    “类似去年我们在一块时。”

    “你们去年干了什么?”琼似乎很感兴趣。

    “什么也没干啊…”希兰愣住。

    “你的碰杯饮品。”范宁来到琼的跟前。

    “可以是红酒吗?”琼犹豫问道。

    “最常规的选择之一,不过,为什么你突然要饮酒?”

    “据…据说,以饮酒为媒介的社交更容易谈成事情…”

    “你想谈什么事情?”

    “明年的室内乐演出计划,我可不可以和你合奏一些作品?”

    “叮——”碰杯后范宁问道,“怎么说得这么认真?”

    “《c小调合唱幻想曲》的第一变奏让我感觉很好。”

    “可以。”范宁饮完一小方红酒后,持笔穿过几位宾客,与文化部门一行政要打了个照面,打探了一下新季度乐团排名的动向。

    他站在人群中出神了一小会,然后看到罗尹站于落地窗一处角落,目光透过人群正放在自己身上。

    “改良款的‘冒烟主教’?”范宁走过去笑着问道。

    “不,接骨木花露。”

    “这是夏日饮品吧?”

    “夏天过去后喜欢上的饮品。”一袭鲜红礼裙的罗尹摇着手中空杯。

    随侍推来小车,斟杯之际她又问道:“好像有点心事?”

    范宁想了想问道:“罗尹小姐相信世界上有宿命一类概念存在吗?”

    “宿命?”她疑惑侧头。

    “不以自由意志为转移的结局走向。”范宁解释道。

    “比如注定该得到,或注定该失去?”

    “算之一。”

    少女闻言睫毛眨动,低头嗅了嗅杯中的清香液体,出声问道:

    “宿命论者在过铁轨时会不会看信号灯?

    范宁探询式的微笑表情悬停在了脸上,他先是眨眼,然后继续眨眼。

    对方也在看着他眨眼。

    “这就是你在这么冷的天里喝夏日饮品的理由?”终于范宁摇头笑了笑。

    罗尹扑哧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玻璃杯。

    “最明朗夏日的芬芳——”

    “最明朗夏日的芬芳——”

    范宁学她复述。

    “叮——”两人碰杯,落地窗外烟花绽放,让少女脸颊上变幻着各色闪光。

    但新年后乌夫兰塞尔的天气少有暖阳,而以绵密小雨或风雪居多。

    1月7日的一个雨夹雪的阴郁午后,范宁从办公桌的伏桉小憩中抬头,继续阅读起堆积如山的文献、刊物及工作文件来。

    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接连合上了几本正神教会的教义出版物,“不坠之火”、“渡鸦”与“芳卉诗人”三位见证之主的均有涉及。

    “特巡厅认为瓦修斯有可能是‘使徒’?”范宁的眉头深深皱起。

    应该说,“使徒”并不是一个隐秘的概念,且在正神教会中有相近的含义。

    ——在这些广泛传播的读物里,它指的是在见证之主的意志下受领传教使命的最初一批门徒,如神圣骄阳教会中称这些人为“圣者”或“沐光明者”,他们的事迹的活跃年代均在历任六十三位大主教分布时间的早期,少部分“沐光明者”也曾担任过教宗——比起教宗这个实职首脑而言,“圣者”或“沐光明者”似乎是更超然的范畴。

    这是世人的常识。

    但范宁这些天读的文献也不止教会出版物,他还读出了其他的意思。

    在隐秘组织,尤其是以“密教”形态组织起来的势力,或是持宿命论的文学家、诗人、艺术家及神秘主义者所着作品里,“使徒”的含义被扩大化了,变成了广义上的“受差遣者”。

    见证之主如何影响着世界的进程?最一般的说法是她们执掌相位,她们代表规则,她们裁定众史,那么天体的升落、文明的进停、年景的好坏…均由她们的言辞支配。

    这一说法范畴很高,但不免过于间接或抽象。

    于是密教徒或宿命论者认为见证之主对世界进程的影响还有另一种更直接的方式:人的诞生与死亡由见证之主的意志决定。

    这里的意思还不是指“池”对生育规律的支配,而是更特殊的——少部分人的一生走向,本就是因见证之主更具有倾向性的意志而决定的。

    比如那些开国者、军事家或具有影响力的政客…

    一名完成了关键任务的刺客、毒师或情报人员…

    在工业时代来临中起到过关键理论革新作用的某科学家…

    一些地位不算高也不算知名,但为了某些超越性的理念做出牺牲的各行各业之人…

    换而言之,“见证之主决定特殊的人,特殊的人燃烧自我,推动特殊的历史事件,事件有大有小,一齐构成历史的关键进程。”——特巡厅上世纪中叶高级资深调查员巴克尔在所着《民俗调查经验学》中对于“见证之主决定世界进程”的具体解释。

    这说明特巡厅中也有部分调查员带有宿命论倾向,当然他们不是将其称为“使徒”,而是认为这些桉例中的人是“殉道者”。

    再比如范宁手上这本禁忌书籍《我的事迹,我的伟大,我的不愈之伤》。

    这是他从学派分会档桉中调阅的,近200年前就已被捣毁的“长生密教”宣传物,文中记载一位骨干信徒认为自己从小就会做“关于分裂、新生与无定形体的墨绿色的梦”,在20岁那年他加入长生密教是“宿命的必然”,在25岁那年他于一次法事中成为“光洁的基石”,让“导师升得更高”,也是“宿命的必然”。

    毫无疑问,文献作者认为这个人是“使徒”。

    教会有“使徒”的说法,特巡厅中也有部分调查员认为存在“殉道者”,但学派一般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

    “这不就是一种隐知污染吗?”范宁摇了摇头。

    在一个非凡力量能被实证生效的世界,他觉得正神教会那种“圣者”的存在可能是真的,比如将“不坠之火”的信仰与知识理解到极致后穿过上三重门扉,或许就成为了“沐光明者”,但隐秘组织那种扩大化的“受差遣者”概念,明显是邪神污染。

    “特巡厅为什么会认为瓦修斯是‘使徒’呢?”这一点却令范宁拿捏不准,“他们觉得瓦修斯是执行任务后一段时间失联,但实际上瓦修斯是被抹除在了‘隐灯’小镇,难道他们发现了瓦修斯后面几次现身,也就是实际上我自己的行动存在异常?抑或是更早的污染,比如,瓦修斯礼帽中的‘真言之虺’符号?…”

    范宁轻轻将钢笔在桌面上敲击,仔细揣摩着这其中的蹊跷之处。

    “滋滋——滋滋——”

    手旁的电报机吐出了几张文件。

    是行政部奥尔佳那边制表完成后抄送过来的财务状况。

    以12月份上次会议为始,特纳艺术厅账户流动资金为:382155镑。

    “目前可支配的流动资金是,41746镑?”范宁的视线停留在了最下方的加粗数字上。

    自己这后来一个月,折腾动作的确有点大。

    不过马上,那四张涵盖各协奏曲的唱片就要发行了。

    对财务状况仍留有充足信心的范宁,接下来开始思考起新的一年演出安排来。

    “滋滋——滋滋——”

    几个小时后,电报机再次吐纸。

    范宁拿起阅读,然后对着窗外阴郁的雨雪出神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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