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重新开始也没关系(二合一)
观众们望着屏幕上的棋局页面逐一消失,就连细碎的讨论声也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比赛场地之中,只能听见棋盘掀起,棋子四散最后落地的声音。 人们不再盯着眼前的显示屏,而是屏息凝神地朝比赛区投去视线,那黑影掀起一座又一座棋盘,棋手们的面具都低垂着,不敢再与他对视。 今夜前来观赛的观众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仅仅存在于流传中的场景,竟然会在自己的眼前上映。 并且重复上映了八次。 倘若这不是作秀的话,那么今晚的比赛必将是载入史册的级别。 他们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京极哲也把最后一位棋手的棋盘掀翻,高举着的棋盘在灯光下闪影烁烁。 直到广播传来结果的宣判后,他们才从那梦似的场景中醒来。 他赢了。 一对八的对局。 不知是哪里先响起的掌声,就像是石块坠入无波的湖面,涟漪不断地扩散开来,掌声也随之逐渐布满整个观赛区。 今天的观众数量并不是最多的,可这经久不息的掌声却是龙炎棋台开赛以来,最为炙烈,最为持久的。 如狂风骤雨般久久不得消散。 京极哲也重新站回棋桌包围圈的正中心,耳边全是喝彩声和掌声。 他透过玻璃面罩环顾起四周,这八位棋手各自瘫坐在椅子上,手臂像是被折断般悬空而垂,看上去就像被抽离了灵魂。 “真惨啊……”他不禁为这些棋手感到一阵唏嘘。 没多久,广播这才重新介绍起京极哲也的棋手信息,观众席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被击溃的棋手们也因此恢复了些许精力,竖起耳朵听着关于京极哲也的介绍词。 当广播宣告着京极哲也的棋名时,棋手们把这个名字狠狠地刻在了心底。 他们并没有任何复仇的信心,记住这个名字这是为了日后遇到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而观众们也将这个名字铭记于心,他们知道,这个名字注定要响彻全日本的地下棋台,甚至在地下棋台的历史上留下属于他的浓墨重彩。 “死骑!死骑!死骑!” 不约而同地,他们高呼着这个名字,今后遇到别人也能说自己是他出道战的见证者,还能说自己是第一批在赛场上高呼其名的观众。 广播随后又宣布棋手们可以回到休息室了,京极哲也没有多留,从包围群那道缝隙中走出。 人们目送着他离开,可“死骑”这个名号却越喊越响。 棋手们听到铁门拉开时发出的响声,犹如心灵受到了沉重的击打,敲得他们心神不宁。 他们用最后的力气望着他离开,水蒸气又一次形成雾层,在那背影周身萦绕而浮。 这八位棋手看着他从雾影中来,又看着他从雾影中去。 只在他们的心底留下了“死骑”的名字,以及令人畏惧的、绝对的棋技压制。 哐当—— 胜者离席的金色铁门彻底关上,接着是由黑铁铸成的败者离席门打开。 无论是谁,都想赶快逃离这里。 望着黑寂的出口,棋手们失神地朝着那边走去。 在高呼着死骑之名的声浪狂潮中离席。 —— “老实说,地下棋台还挺有意思的。” 休息室里,京极哲也将黑色的头盔取下,轻轻地摇晃着脑袋,柔顺的发梢随着摆动。 而坐在沙发上的菅原武之则半张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看着京极哲也那一脸轻松的神情,不知该怎么开口,即使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这不是赢了嘛。” 京极哲也瞥了他一眼,同时走到全身镜前,解开黑色长袍的纽扣。 比赛区里的气温很低,这身长袍正好能为他抵御寒冷的侵袭,可离开赛区后,厚实的袍衣则闷得他很热。 褪下黑色长袍,他对着全身镜整理起自己的外套衣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菅原武之到这时才开始问话。 “你是指赢下比赛吗?” “是的,总感觉、感觉赢得很不真实……” “为什么这样说?” 京极哲也对着镜子整理好衣物和有些凌乱的刘海后,重新看向菅原武之。 “你知道你今天晚上做了什么吗?”菅原武之直勾勾地望着他。 “只是简单地下了个棋。”京极哲也耸耸肩,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简单地下了个棋?你这个棋下得可真‘简单’啊。” “怎么了?龙炎棋台的人怀疑我在作弊吗?”京极哲也轻松地在沙发边坐下,问道。 “确实有这个怀疑,但是你进场和离场都进行过检查,没有问题。”菅原武之点点头。 “既然我是按照正规的流程参加的比赛,那就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菅原武之说到一半,接着再次直视起京极哲也,“可能过不了多久,棋研院的人就会找上门来。” “找谁?我还是你?”京极哲也站起身来,自顾自地走到冰箱前。 “我是你的经纪人,他们一开始肯定是要联系我,然后再让我把他们的意向转告给你。” “他们一般会有什么意向?想让我上岸吗?”京极哲也说着,拉开冰箱的门,从里面取出一瓶纯净水。 “上岸?那是什么意思?”菅原武之不太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没什么意思,我是说,棋研院的家伙来这里找棋手,是不是都想把他们培养成正规联赛的棋手?”京极哲也关上冰箱门,又走回沙发边重新坐下。 “是的,以你今天的表现,他们肯定会想找你的。” “那你就直接拒绝。”京极哲也扭着瓶盖,随意地说了一句。 “你不想回到正规联赛吗?”菅原武之试探地问道。 而他把纯净水喝下半瓶,赞叹地呼了口气,才缓缓回答起来: “正规联赛没什么意思,而且作为家族棋社的棋手,有着太多的束缚,在我看来,反而是地下棋手更加自由。” “更何况,地下棋手的奖金也不比职业棋手少。”他把瓶盖旋上,又补充了一句。 菅原武之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问道:“你就不想重新回归棋坛,证明自己的实力,再夺回自己的名誉吗?” 菅原武之这番话并没有问题,每个职业棋手并不是单纯的为了金钱而战,更多的是为了棋手的地位和声誉而战。 作为受人敬仰的职业棋手,名誉往往要比金钱更来得重要,而职业棋手的影响力也远远不是地下棋手所能及的。 “不是很想。”京极哲也的语气很平淡,简短的回答似乎表明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而在菅原武之还处于语塞时,他已经重新戴上口罩和帽子,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你这就要走吗?” “菅原先生打算送我回去吗?”京极哲也的手放在把门手上,另一只手拿着那瓶被他喝了一半纯净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菅原武之说着,就要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用了,现在观众们正好离席,我跟着他们走就行了。”京极哲也笑着谢绝,菅原武之起身的动作停在半空。 接着,休息室的门被关上,只留下菅原武之还尴尬地滞在原地。 良久,菅原武之不禁感叹了一句:“真是,做梦一样。” 京极哲也走出休息室后,混入观众们离席的人潮当中,然后离开了地下棋台的场馆。 原本冷清的街道,一时间随着观赛者们的离去,变得热闹起来。 京极哲也在人群中低着头,接着拐进别处的巷口里去了。 这个地方离他的出租屋只有三公里的距离,这也是他选择到这个棋台的原因之一。 走在夜路的巷口里,他取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新的信息。 是菅原武之发给他的,他们之前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京极哲也给的电话号码是他前段时间注册的虚拟手机号。 “奖金要到周日的时候才会统一结算,如果你现在需要的话,我可以先支付给你,除去税额一共143.39万円。” “不用了。”京极哲也随手回复了信息,接着加快着回家的步伐。 尽管他已经尽力缩短比赛所耗费的时间,可等到离场时,依旧到了十二点半。 不过好在从明天早上开始,他就不用每天再去公文教育工作了。 算着日期,还有两天他就要开学了。 按照他和公文教育签署的特殊合同,在他进行学期的时间里,只需要周末去上课。 回到出租屋里,京极哲也简单地洗过澡,然后站在镜子前用吹风机吹干着头发。 现在的他不同于两个月前,窄小的出租屋已经堆上了不少电器。
等他吹干头发后,从微波炉里取出刚热好的牛奶,躺在客厅上的电动按摩椅上,缓解着一天的疲惫。 京极哲也闭着眼,回想着菅原武之今晚上问自己的话。 “你就不想重新回归棋坛,证明自己的实力,再夺回自己的名誉吗?”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京极哲也每天都会用空闲的时间钻研棋技,甚至在短时间内达到了七段棋手的实力。 至于重归棋坛证明自己这件事,他并非没有考虑过。 只是在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后,他打算先把这件事放一放。 京极哲也目前虽然已经退役,但仍旧是隶属于京极家的极冕棋社的棋手,如果他选择复出,便要继续为京极家而战。 可暂且不论他是否愿意重新回到那个唾弃他的棋社,京极家里的大部分人都极度不待见他,重新在极冕棋社复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如果自己作为四大家的棋手,转到其他家族的棋社里去,也会遭人议论背信弃义,而且正常情况下,也没有那个家族的棋社敢收自己。 哪个家族敢收自己做棋手,就肯定要承受四大家带来的压力。 京极哲也倒不想牵连别人。 不过,他还了解到正规联赛里,除了隶属于家族棋社的棋手外,还有一种为自己而战的自由棋手,他则正是盯准了自由棋手这个身份。 倘若日后要复出,自己以自由棋手的身份出战,倒也不会被人说什么。 而且到了那个时候,藤原家和绫小路家想要自己帮忙,就必须按照棋坛里的规矩来雇佣自己。 但是,日本阴阳棋联赛协会有规定,隶属于棋社的棋手想要成为自由棋手,除非棋社主动与其解约,否则只能在四十个月及以上的休赛期后,才能以自由棋手的身份重新回归联赛。 主动找到自己家族的极冕棋社谈解约的话,自然显得有些不厚道,所以京极哲也打算等完这四十个月的休赛期。 算着时间,也就还剩两个半月。 就连京极哲也自己也想不到,本来不想搅合棋坛的他,在使用阿尔法练棋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竟然慢慢喜欢上了阴阳棋。 不仅如此,偶尔想到自己这些年受尽讥讽的处境,他也有时会想要重新证明回到棋台证明自己。 有着阿尔法作为分析师和陪练,再加上原主脑海里的棋谱和定式,他觉得等到能复出的日子,也许自己本身的实力都能达到九段棋手了。 等到按摩椅停止工作,他把余下的牛奶喝完,清洗干净杯子后,悠然地躺回新床垫上。 【Alphayin-yangChessAI開始済み】 【ユーザー:不死の黒騎】 (阿尔法阴阳棋人工智能已启动) (用户:不死的黑骑) 京极哲也调出今天晚上的对局录像和分析,在研究中逐渐入睡。 —— 黑暗的房间里,橘色的暖光灯在桌台上亮着,映着全机械的胶片相机,泛起隐隐亮丽的色泽。 歌代御花握着手里的笔,稿纸上写满了各种计算式和作图分析。 试卷上娟秀的字迹,是她努力的作答结果。 她的成绩在东京都立青云高中并不算差,甚至还能排在全年级的前5%,可即便如此,歌代御花的大学夏入试也失败了。 原因也很简单,她报考的学校,和京极哲也是同一所。 东京大学,作为全国最顶尖的学府,落榜是很常见的事。 “终于……写完了。” 把最后一个计算结果写在试卷上,歌代御花疲惫地把笔放下。 她从椅子上站起,缓缓走到房间的阳台,眺望着东京凌晨的夜空。 “京极同学……” 秋夜的风拂过,吹动着她身上的白碎花睡衣。 “能够再见到你真的好开心,但是……” 晚间的黑云遮住星星,夜空也不再如刚才那般明亮。 “你在想什么呢,御花。”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像是要让自己振作起来似的,“打起精神,努力考进他的学校。” 秋风又一次吹过,黑云的影子朝着另一边移去。 “然后,再重新开始……” “也没关系!” 星星再次露出头来。 倒映在少女的美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