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星陨坠八方拜,九州龙脉啸紫薇
…… 寰宇茫茫永夜。 一阵钟鼎之鸣回响,洪音不震耳,婉调不失声,缥缈却又真切。好似传颂了万年。 钟鼎鸣响中竟有一男子,他枕云席天,一尘不染。 鹤发如雪,古剑横膝,丰神俊逸…………不似凡人之姿。 行至某处,此人微微抬手,招来一九寸大小棋盘自顾摆弄。落子之时,星辰暗淡,银河停摆,尽被此物威压所慑。 男子有些乏力,头顶一枚紫玉纹龙簪微微松动,发丝在揪束下隐约破碎,生机在缓缓流失。 干涸的身体榨尽了周边每一寸灵力,死亡气息笼罩了万里。 他喉咙一甜,在棋盘中咳出一泊鲜血,花色棋子浸在血泊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人无奈地摇头,抬手挥去棋盘,抚剑轻叹,闭目冥思。 不知多久,他耳廓微动。 接连两声剑鸣! 两人割开虚空,剑挑虚帘走出。 其中一人身长十尺,腰阔十围,髡发长须,身披红袍。另一人挂着灰衣,不满五尺,须发稀疏,骷髅一般…… 二人谨慎向男子走来。 男人无言,依旧闭目,仅有罩袍上流动的星河印证他的存活。 “见过尊者。”灰衣微微颔首,恭敬试探。 只得到长久的静默。 “太微垣主,天市垣主。二位因何事擅离职守?”男人有些不悦,轻声问道。 男人的话语让二人瞳孔一缩。 “尊者息怒……紫星暗淡,我等……前来护佑。”灰袍再拜。 —— “所以持剑来谒……”男子轻笑道:“我已知晓尔等来意,自去吧,不责罚。” 三人气息凝固。 “……,即便是老臣也知道那日月可陨,天道不悖……而今紫星沉寂……”红袍叹道:“为之奈何啊?” “尊者圣体有恙,不如早做打算,让渡曲谱……”灰袍附和。 男人无言,微微睁开双目,膝上打横的那柄古剑好似会意,自行探出三寸。 两老者闻声挺剑,威势散发……没曾想此二人敛了气息如朽木,散发威势却如血海游龙。 男人攥住剑柄起身,作欣喜状,他从未如此渴望死亡。 “弥留之际,再有一场酣战,真是快哉!”言罢,他上步迎敌。 只一瞬便是万剑交接,百法齐鸣。 此等战事,我如何看得清楚? 这两老朽: 一个是杀灭证道,屠戮万千功盖世;一个是毒咒称雄,恶法齐天害苍生。 而白发不愧尊者之名: 毒咒近前而喑,杀气无功折戟。一柄古剑看似愚钝,斗双雄不落下风。 命逆生死,可惜仙途末路; 剑贯鸿蒙,奈何大道不忠。 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 三人搅动,只见: 漫天石殒日月殆,流彗惊诧走势改,怒海停涛静似湖,千界散修俱踌躇,晨星四散银河断,万灵蜷缩仰天盼。 画圣难描此恶战, 文圣不修其震撼。 白发男人渐渐不敌,闪在一旁,口中鲜血汩汩流出。红袍大笑,擎着宝剑再度劈来。 男子剥下黑袍向身后猛的一掷,一瞬便有万丈余, 且从怀中摸出一叠小册挡在身前,无奈道:“……剑歌再此。” “不过……”男人掐诀,忽而双掌合十将其打为碎絮。“没了。” “你敢!”红袍怒道。挺剑再临。 “紫星禁文。”灰袍愤恨道。“退后吧,天市。堕入轮回,非百世不得出。” 红袍抽回剑刃,定睛观瞧道:“太微休要戏弄我,你我皆知仙页出世,金光大耀,可此等凡物……” “的确是剑歌本谱,仙中极致,便是凡品……”灰袍喃喃。 “此去历世,若能寻回旧念……”男子揩了揩嘴角鲜血恨道:“太微,我誓杀汝!” 言罢,他仰身投入,那碎絮伴其投身…… 灰袍忙去捉这星光,却没几点留在手中。 ……………… 词曰: 云梯登罢,万仙俯首,若只为己身逍遥,何须叹慨万古愁。 混沌沉浮,乱世再入,恨仅有六朝烟雨……苦海轮回凡人渡。 —————————————— —————————————— ……这是何处? 没有空间和时间,像是大道的裂隙。 周围空洞无物, 那三根巨石像是悬浮…… 两根竖立,一根打横,它们是一个神秘的门扉,悬浮的门扉。 若细细看去,能得到铁笔铭刻的篆书,布满了巨石表层,看来打造此门的匠人不允许光滑的平面。 老道盘坐其上,低声呢喃。 在巨石的映衬下,他的身躯相当渺小。 他睁开双目,看到了一片红雾,血色的红雾……向石门弥漫。 “何方妖道闯我界门!”道人厉声喝止。 “上仙……息怒……”女子的娇声, 轻灵宛若玉碎; 冰冷仿佛冥音。 那片红雾在具象和抽象之间徘徊,扭动着, 许久,终于消散…… 幻化出一个红衣女子: 非神佛,非鬼怪,非妖仙……当然,也非人。 可混沌的造物从未如此至美。 她面容白腻以雪肤衬玉骨 发丝玄黑用金钗相系束, 血色双唇丰润如含露 双眼异瞳似噙泪珠, 一步一趋香风鼓动,魅惑众生色倾万古。 她缓缓走向门前拜道:“上仙息怒,小女有事相求……” 那石门被她吸引,缓慢靠去……结果被老道一掌劈下,石门颤抖着,好像在恐惧。 “无需多言,妖修怎鸾配仙胞……。”老道劝阻。 女子垂首,一时无言。 “道长可知……他……在何处?”女子啜泣,惹人生怜。 “不知。”老道沉声。 “可我知道。”那女子厉声:“我追随此物而来。” 只见女子伸出羊脂玉般的纤手,在心口剜下,伤口露骨,血浆流淌,和红衣化为一体…… 此景相当可怖。 她惨笑摸索着,挖出一粒光……带血的微光。 “他在指引……自己的轮回。”女子虚弱拜倒,高举着光芒:“对吗,道长?这就是为何我能找到这儿……”
老道注视着这些,面容肃穆, 那是一粒即将消逝的仙芒,用命力维持至今。 他还能看到女子的将死…… 老道纵身一跃,跳下界门,把那粒血色的仙芒捏在手中。 “你愿追随九世么?” “我愿万年……”女子蜷缩伏地,在叩拜。 “芸芸众生,你又如何寻他?”道人长叹。 “……谢道长成全……” “此路无法回头!” “…………” 老道轻轻抬掌,而后奋力一擂,把这女修打为一片华彩,未等散去,便摸出一土色布袋,旋即将其灌入。 …… 正所谓: 为伊沉沦不悔,思君以血泣泪,舍去长生抛修为,九世缠绵沉醉。 紫簪金钗并陨,痴情爱侣齐飞,即以潜修登仙道,也慕凡子共余晖。 —————————————— 秦州府城郊。 一场惊雷陨落寒舍,使得地面微震,此界几位修士引动广目神识看去…… 却都感觉双眼如有两点针芒相刺,疼痛不已,只得作罢。 有一老妇,平日里和成治夫妇关系甚好,冒着暴雨赶去寒舍。 谢大娘心想:“她家中丈夫远行,而今又有身孕,可千万别出事……” 老妇进了院落,看到房屋被风雨打破,顶端漏了个窟窿,雨水频频灌入。 她赶忙前去扣门,却无人应答,只得撞开门扉…… 这破门栓早已腐败。 她看到了房屋天窗正下方的婴儿,攥着小拳头,小小的身躯被从茅草处淌下的冰凉雨水浇灌着,洗去了他降生时满身的血污。 那孩子像是早已死亡。 谢大娘也曾做过接生婆,她知道:婴儿降生是不会自己喘气的。 她赶忙抱过孩子,捧住那拳头大的头颅,辅助那死婴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没有用…… 暴雨和狂风蹂躏着破屋,显得这一切相当脆弱,好像它会随时倾倒。 老妇紧张颤抖,额头沁出汗水,混合着雨水沾湿了面庞。 终于,那婴儿啼哭,嚎叫, 把这静默阴冷的寒舍惊起一片片波澜…… 老妇把外衣和内衬接连解开,让那婴孩感受到温热 他小小的躯体像是一块冰,放进了谢大娘的胸怀。 老妇因受寒微微颤抖,她着看炕席上平静的袁氏…… 身下是一泊骇人的鲜血和脏污, 袁氏紧紧闭目嘴角轻翘,好像在微笑。 谢大娘好像能看到她是何等挣扎着,痉挛着;再用那柄剪刀切开了和婴儿的连接,将他诞下,然后微笑着死去…… 炕席上满是鲜血和水渍,屋顶开始淌下泥点…… 老妇向袁氏点点头,怀抱着婴儿向门外走去,她佝偻着,不让雨水灌进胸怀。 出离院落,谢大娘听到几声闷响,回身看去。 小屋已然不在,院落内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大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