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弹劾
北河的一家苍蝇面馆里，杀手五人组正在狼吞虎咽地吞着面，老辉口齿不清地说道：“老大，这么说这次的目标是你的第一个主顾呀，你创业路上的贵人？” “狗屁，老子看到那大别墅和里面保镖的时候就知道要少了，我也不知道为啥他听到5万的时候笑，吓得我以为要多了。”老大扯起自己的裤脚，将腿放在桌子上，露出腿毛，指着一处极其浅淡甚至差点被腿毛盖住的伤口说道：“看到没，那条狗咬的！” 老辉竖起大拇指拍马屁道：“专业，这就叫专业，说五万就五万，一个子儿都没多要。” 还没等老辉的马屁得到回应，只听店里的老板娘对老大破口大骂道：“吃饭就吃饭，踩我桌子干嘛？”五人组立马齐齐将头趴了下去，店铺里只剩下了吃面的声音。 政府大楼对面看似普通的小区中隐藏着一处极其不普通的住宅区，这是由一栋栋小型别墅组成的独立于其它住宅之外的区域，里面有独立的花园、草坪以及小喷泉。每栋别墅高两三层，配上一大片院落，按照住宅主人的要求或改了个小泳池，或改了个小果园、小菜地。尽管此处在名义上属于小区的一部分，你却见不到几个普通居民在此闲逛，大片的由于被经常保养而仍然崭新的运动器材闲置得令人可惜。 这里大多住着北河市的政要议员们，当然不包括乂南以及他治安队中的副官、队长们，这些人对这里不屑一顾，统一住在治安大楼的集体宿舍里，极其穷酸。 但今晚此处来了一位稀客，乂南长官的得力助手—淳茹副官。老楚充当司机载着淳茹驶到一栋别墅门前，这栋别墅不同于其他别墅一般两两连在一起，而是独立成栋，面积也是普通别墅的两倍。 别墅的院子中显然还未打理，显得有些空旷，别样的院灯发出暖色光调照亮了整个院落，倒有一丝温馨的孤独感。 淳茹很喜欢这种感觉，但不喜欢这样的房子，乂南曾经说过，这样一个别墅区改造为普通住房可以容纳上千平民。 淳茹走上别墅台阶，摁了摁门铃，随着咯噔一声门开了，仅仅从这冰冷的开门声便能听出房主很不欢迎来客。 伊特斯女士铁青着脸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轻蔑地扫了一眼这个连妆容都称不上精致的女孩，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你们给我安排的房子？房子怎么样我就不说了，反正我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也不是享福来的，但屋子里就一个半身镜，我穿衣服只穿一半？还有，我只睡蚕丝的褥子，只盖蚕丝的被子，你们不知道？”。淳茹一直硬着头皮听她说完，然后说道：“伊特斯女士，这些我后面会改进，但我想向您就今天的事情表示道歉，这不是我的本意，虽然我名义上是个副官，但实际上就是乂南的秘书，根本左右不了什么！”淳茹说着，似乎还带了些哭腔。 伊特斯原本认为淳茹是乂南一方，所以故意找她来发泄自己的不满，用她自己的想法来说就是打狗给主人看，结果淳茹的这番哭诉立马让伊特斯认为对方是可争取的对象，立马换了个态度，正视起来这位秘书。 淳茹紧接着说道：“我得到您即将上任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做出了迎接策划方案，就等着乂南审批同意，结果他一直拖着，到最后一天了才批了一点点的钱，把锅都甩给我...” 淳茹说到激动处竟然哭了起来，似乎是将这几年来被乂南打压受的委屈一股脑地宣xiele出来，伊特斯早就动情地将眼前可怜的姑娘拉到身旁坐下，并且鼓励她继续说。于是淳茹开始了她的诉苦，总之大概意思就是乂南总是将他的意志强加于治安队乃至于北河议员、商人、文艺界人士的身上，非常专制、异常独裁，北河上下无不深受其扰，而伊特斯的到来给了大家希望。 这一通哭诉既给了伊特斯莫大的信心，同时又为其指明了方向，于是这位号称为公民服务的执政官立马决定与那些被“迫害”的议员、企业家以及知识分子、艺术家们站在一起，她并不在乎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又或者她与这些人原本就处于同一立场。 别墅区入口处的角落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董叔正坐在车里一边抽着烟一边记录着淳茹以及伊特斯的对话，伊特斯已经完全相信了淳茹，并许诺会给其一个公道，而淳茹也没有另伊特斯失望，给出了一份极其周详的计划。 董叔掐灭烟头，拨出去了一个电话，轻声说道：“可以开始了！”电话的另一头，乂南正吃着简易的加班餐，桌子的对面坐着一群身着制服，面容严肃的治安队员们，准确来说是各分队的队长们。这些人多是与乂南共事多年，甚至有他当年在军队的战友，在如今的不稳定局势之下，这些基层的干部才是左右北河局势的关键，而不是上流们。 “最近几天会有局势变化，我要求你们提供一份绝对可靠队员的名单，这些人和你们将会迎来一个假期，至于什么时候休假结束，等我通知！” 听到长官的话这些人有些不解，其中一位队长直抒疑问：“这样的话...北河会乱！” “乱，有乱的好，不经历动乱，就体会不了稳定的可贵。你们要做的就是守住安全屋，最后打扫卫生！”乂南扫了一圈，确认每个人都听懂并且理解了他的话。 “现在就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北河起码混入了两百个以上目的不纯的人，其中差不多有一半都是战斗人员，如果放开，这个数量起码翻倍，到时候散落各处搞袭击我们不好处理！”坐在角落里的另一名队长也提出自己的疑虑。 “适当清理，加强监视，但是不要让我们的演员们怯场，没有配角，你们这些主演怎么高光呀！”乂南吃完最后一口面，问道：“还有谁有疑虑？”见队长们没人说话，乂南坐直身子说：“解散！”队长们全体起立敬礼，随后迅速且无声地离去。 次日下午，在行政大楼的议事大厅里，有关于北河地区治安官乂南的弹劾会正在进行，在经过伊特斯连夜以及一早上的准备下，北河地区的文艺、知识分子，以及上任执政官的旧部、部分议员，和一些与国外来往密切的商人们齐聚一堂，开始为开启北河未来更加繁荣地发展、维护北河公民民主权利而斗争。 乂南坐在这群人的对面，孤身一人。 “今天，我们将开展一场讨论，原本这场讨论并无必要，作为本地的最高长官，我有权力任免我所管理辖区的任何一位官员。但是，为了表达我改革的决心，这场讨论必须开展，并且面向全体北河公民！”伊特斯女士的声音掷地有声，不仅在大厅内不断回荡，并且随着直播传向北河地方电视频道。作为擅长表演的行家，伊特斯女士的妆容恰到好处，并且时刻准确地找准镜头，与之相比，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乂南显得萎靡憔悴，完全落了下风。 接下来便是诸多精英人士对乂南暴行的揭露，首当其冲便是一位著名的记者木青，这是一位宣称以揭露社会现实为己任的良心记者，当然她所谓的现实往往是具有选择性的。 “我一直以来都极其反对乂南先生的环保政策，无视国际环保组织的要求，在W国减产减排政策推行后仍然扩大北河的能源开采，盲目地推行工业化，你们看看北河现在环境是什么样子？”木青环顾一周，找到镜头后动情地说道：“我的孩子，自从出生后便一直生活在房子里，我不敢让他出去呼吸空气，那是毒气呀！而当我看到在毒气中还在奔跑打球的孩子们时，我的心真的很痛...” 说到动情处，这位号称理智的记者竟然声泪俱下，这些画面在广场上的电子屏上播放，但下面的公民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有不少成年人笑出了声，只有一些还在上学的学生们似乎感同身受，表现得有些义愤填膺。 伊特斯显然对木青的表演很满意，质问道：“乂南先生，请问您为什么牺牲公民的生命健康来满足您的经济发展？” 乂南看上去很无奈，乖乖答道：“我只是一名治安官呐，你们为什么要拿环境问题来问我呢？”此言一出，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但场外广场上的民众早就笑作了一团，人群中不断传出“傻子”、“白痴”等的声音。 还没有等伊特斯回答，乂南又接着回答道：“这位木青女士，您的孩子不是早就送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场外又是一阵讥讽的笑声，当然场内的精英们是听不到这些声音的。 “您所说的环保组织貌似没有对我们北河发难过，另外什么所谓的减产减排的政策不是先定点推行吗？轮到北河起码也是五年之后了，您是不是有些着急了？”面对场上的寂静，乂南接着说道：“北河一半以上的人口都在依赖与能源有关的产业，你们可以问问他们，究竟是不是在为我干活，发展的是不是我的经济？” “无论你怎么说，北河环境污染是既定事实...”木青开始了经典的辩论套路，咬死问题不问功绩。 “是的，这是既定事实，但谁的工业化没有污染呢？现在要立马消除污染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拆除工厂，继续像以前那样靠着贱卖原料为生，难道要让我们的公民脱掉工装，继续光着膀子挖矿？” 乂南一番话并没有说动这些原本就西装革履的精英们，伊特斯说道：“我们明明可以发展旅游业、服务业或者高科技产业，但乂南却选择了最难走的那一条，难道不应该反思吗？” 乂南笑了，这是他听到的最荒唐的笑话，在一片荒芜的北境，人口不流失已是万幸，这位政治奇才居然要搞服务业、搞科技产业。广场外的民众早已骂声一片，尤其是伊特斯讲完话后，有人骂道：“这是什么白痴，怎么没见你之前来旅游过...”各种骂声此起彼伏，但在会场内，这些社会精英们为执政官一针见血的质问喝彩，觉得自己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既然乂南先生觉得生态工作不归他管，那么我就说说咱们社会环境吧！”说话的是一位留着寸头，带着一副眼镜的学者，或者说看着像是一位学者，实际上却是一位画家。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家了吧，有时候他是教育家，有时候又是政治家、社会学家等等，如今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自己是一位启蒙思想家，启民智的思想家。只是这位思想家只有思想，却没什么文化，除了通过否定别人或者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外没什么作为，但在网络上却有一群拥护者们。 “首先，作为一名政府官员，一句不归你管就可以置身事外？你的责任心呢？相互推诿，官僚主义...”单卿先生拖着缓慢的语调，带着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接着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到国外去，人家非常自由，就是那种很舒服的感觉，人家也没有像咱们这儿TMD乱搞封禁，这也不让进那也不让进，这都变成什么样了？各个口子上全是人，这是回到了中世纪了吗？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们起码的自由都没有了吗？...”一番废话结束，大家都觉得单卿先生说的有道理，现场响起掌声。 会场外收看直播的观众鸦雀无声，因为他们感觉这个人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却，觉得有些异样，终于一位老人说了句：“全是他妈的废话！”人群中立马传来哄笑声，这一句话虽然很粗俗，但却让大家立马反应了过来，这位启蒙家果然名不虚传，说着一些看似代表民意的话，但实际上，全是无用的废话！ 镜头又给到乂南，只见他轻蔑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启蒙家，对方依旧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随后乂南缓缓开口道：“那么，是谁限制了你的自由吗？是不让你出去还是不让你进来？我记得你经常开着车跑来跑去呀！” “我开车跑来跑去是我的权利，你们无权干预...” “我们干预了？” “你们，你们在收集我们的出行数据，你们这是一种潜在的威压...” “我们对你的数据毫无兴趣，我们是在例行公事，这，也是我们的权力！” “谁给你们的权力？” “北河的公民！” “你们这是滥用...” “你为什么不去做个民调呢？你们，何不现在就去广场上听听民众的声音？既然想表达决心，为什么要隔着屏幕来表达？” 乂南直接掠过眼前的蠢货，看向伊特斯，此时广场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对，来这儿”、“直接面对面不比直播好？”、“这些鸟人哪来的，咋都没见过？”...当然，远在会场里的伊特斯大人是听不到的。 由于乂南的诡辩，伊特斯干脆禁止他再说话，而是按照程序继续让其他人列举罪状，平日里在乂南面前唯唯诺诺的社会精英们，此时开始了反击。 相较于这些耍嘴皮子的人，会场内的商人们表现得很克制，一方面这些人比谁都清楚，无论这些人怎么说，北河在乂南的治理下已经成为W国为数不多经济发展形势向好的地区，另一方面，他们又迫切地想让乂南放开市场管制，好让自己能多分一杯羹。此刻这些人有些坐立不安，因为他们发现这不像伊特斯先前告诉他们的那样—只是简单地反应一下需求，这是要搞倒乂南。这些人是有脑子的，他们知道乂南在北河的势力，所以从一开始他们便一言不发。 而伊特斯并没有指望他们能带头作表率，当这些商人坐在乂南对面的那一刻，就已经意味着她的计划成功了。此刻，大厅里的氛围与广场上完全不同，从直播上可以看出，众人苦乂南良久，但线下的民众却是完全不认可，当然，他们认不认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先生此刻也在观看直播，看着这群跳梁小丑表情凝重，尤其是他感觉到乂南似乎有屈服的意思，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他现在暂时需要一位强硬派的庇护。 会议尾声，伊特斯女士拿出了一摞账本，她以一种炫耀的姿态将账本扬在半空，说道：“这些是乂南先生这些年来从商人身上搜刮来的钱财，不，应该说是治安队从商人们身上搜刮来的钱财，至于他从民众身上搜刮了多少还未可知，我想，此次会议可以有个公平公正，对民众负责的结果了！” 此时无论是大厅里的精英们，还是观看直播的民众们，罕见地态度一致了，先是震惊，再是疑惑。 这些钱，原本是本地各大企业捐出来的，其实在W国各地都有这种潜规则，只不过一般这些钱都会落入私人的口袋，从而使企业继续获得在本地经营的真实许可。然而在乂南实际掌权后，却将其公开化，将这些钱用于治安队，从而打造了一支极其精锐的队伍，使北河成为W国难得的稳定城市。 当民众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愤怒了，但却不知从何发泄，是的，这笔钱是在法律容许之外的，错就错在乂南没有顺应这种潜规则，倘若他将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那么就不会留下把柄。会场内的商人们渐渐躁动起来，此刻他们意识到乂南真的有麻烦了，如果不顺着伊特斯，他们也同样会有麻烦。 陆先生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这些账本除了治安队内部人员外，其他人根本拿不到，看来出现了内鬼，乂南真的陷入了麻烦之中，他转而开始更加担心自己的处境。 最终，会议一致决定，乂南自行卸任接受审查，由伊特斯全权执掌治安队，并且任命淳茹担任总副官长，实际上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的投票结果都是既定的。 当天，伊特斯根据淳茹提供的名单遣散了一大批治安队员，剩下的人员也准备继续裁剪，只保留原先的三分之一不到，同时减少武器以及训练开支。用伊特斯的话来说，能维护基本秩序即可，有国防军在就不需要再打造一支治安军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北河市的民众发现，原先的各个哨卡逐渐全部裁撤，路上几乎见不到了治安队员，绝大多数的人们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自己犹如温顺的羔羊突然被拆除了羊圈，更可怕的是无人看管。与此同时，许多陌生的面孔一夜之间出现，其中包括不少外国友人，不知是羊还是狼。 一位老人在茶馆喝着茶，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疑惑地问道：“这外国人真厉害呀，这边刚开放，那边就来旅游啦？”北河微风渐起，生活经验极其丰富的老人们开始起身往家里走，边走便说道：“要起风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