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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红花巷群盗案(三)

    汉旌蜀中乱第二十九章红花巷群盗案卫弘已经是从张府搬进了野槐巷的正昂公老宅,后墙那排厢房保存还算完好,简单修葺一番便能住人,除了卫弘和百里兰之外,还有负责修缮老宅的工匠们也都住在此处。

    由于整个刑狱司系统是从中央到地方的上下结构,核对完了刑狱司账簿之后,便会有人前往地方再核查一遍实际情况。

    没有问题后,那些刑犯该流放的流放,该秋后问斩的问斩,该投入各处矿山改造的改造。

    卫弘执意要查红花巷群盗案,自然不需要跟队外派。这也意味着,若是红花巷群盗案这一件案子,查不出问题,卫弘这次的宫府吏任务就算白干,还会被记录一次负面评价。

    但卫弘还是毅然决然地继续追查这件案子的真相,从刑狱司提调了相关卷宗,和黄乔兵分两路。

    黄乔跟着前往犍为郡牢狱的巡视队伍,单独去查李严侵占鹿氏里田亩的情况。

    而卫弘留在成都,追查先前保下鹿氏一家的那名自称太守的人究竟是谁。

    出乎卫弘的意料之外,刑狱司倒是出奇的配合,不仅没有卡这件案子的卷宗,甚至还在卫弘提出妥善安置鹿氏一家的时候,还给他们换了一处较为干净的牢房。

    案件卷宗中没有多大问题,先是红花巷丙字宅主人报案,说是一伙贼人侵占他的宅院,盗卖其中的金器,衙役过去拘拿,验伤,过程和结果皆是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卷宗之上。

    但是问题来了,若是鹿氏一家没有撒谎,那位太守将他们带入成都做什么?

    若是有心掩埋此事,为李严侵占民田遮掩,大可以派人劫杀鹿氏无人,或者将他们绑了交给李严,再不济都要阻拦他们进入成都,可这人倒是好,不仅安排进了成都,起先还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但若是他真有心替鹿氏里伸张正义,为何又会构陷鹿氏一家五口下狱呢?

    畏怯李严的官威?如果这样,那为什么在一开始的时候,又会把他们带进成都?

    所以,稍一想想这事又回到了起点,鹿氏一家的证词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信的,但较为关键的几处明显是有矛盾,有推理矛盾便不能片面轻信鹿氏的证词。

    想来想去,卫弘竟然发现自己等着背后这名太守自己跳出来了。

    这倒不是卫弘异想天开,而是此事有心追查下去并不难。

    比如红花巷宅子的主人户籍,卫弘便将此事交给了熟悉成都事务的杨汰,有两重考虑。

    若是杨汰没了下文,那么这件事便和杨汰世家有关系。

    若是没有牵扯,杨汰自然会将这消息告诉卫弘。所以杨汰是否答复便能让卫弘得知答案。

    再者,卫弘从刑狱司提了卷宗,难道真的没有人通知那位背后的太守吗?

    所以先前那个死循环在这个时候便起了有利于卫弘的作用,那位太守若是不管此事,坐视李严被查,就不会故意陷害鹿氏一家入狱的。

    百里兰为卫弘端过来一盏茶水,然后提着剪刀剪掉了烧焦的灯花,无意中瞥了一眼卫弘面前的卷宗,手一个不稳,将剪掉的灯花掉进了油灯里面,起了一阵焦烟。

    百里兰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的卫弘随口答道:“新的案子,黄乔……就是那孙吴口音的公子哥去查的案子,我觉得其中有点古怪,就翻开看看。”

    “能查到吗?”

    卫弘点了点头:“黄乔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至于潜藏背后的那名太守也快浮出水面了,只是接连两名太守,我大汉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只怕朝廷也会有所顾虑。”

    百里兰用剪刀挑掉了掉落灯油里的灯花,皱着眉头问道:“那为什么还要查呢?”

    卫弘的脑海里想起来了那位哑巴稚童不断磕头的画面,还有暗牢里不见天日的压迫感,伸出手将那油灯挪近了一点,面庞感受到炽热感才说道:“有人在做大汉润泽万物的明月,可还有月光照不到的阴沟,我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一只小小的萤火,在阴沟里照出来那么一丝光亮来。”

    百里兰又是许久不说话,卫弘也习惯了她的这种回应,安安静静的,若是不刻意想起,好像身边都没这个人。

    许久之后,画出推理导图的卫弘忽然听见百里兰说:“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两日,我想去张府,和义母待一会儿时间。”

    卫弘点了点头:“嗯,不用初一和十五,平日里若是觉得空闲了,其他日子也可去张府待待,省得在家闷出来好歹了。”

    百里兰答道:“好,但初一和十五是一定要去的,我和义母说好了……她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和我娘一样……”

    卫弘抬起头,看着百里兰:“好,我得空了,就陪你一起去张府看看,话说回来,好像苍然老弟让老管家带了口信,说要说些什么事,我暂时也没空去理他……”

    卫弘话音刚落下,就听见窗外有人走动,不多时,便看到修缮老宅的匠人提着灯笼进了门,对卫弘说道:“卫少爷,外面有两位公子来找,只说一位姓张,一位姓杨。”

    卫弘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去迎,心中猜想应该是张毣和杨汰两人。

    哪知道到了前门,才发现所谓的张公子是苍然老弟张郁,杨公子却是那位荆州猴子杨泰。

    卫弘大感意外:“你二人怎么会掺合到一起了?!”

    张郁耸耸肩说道:“我本来是有点事要找卫兄的,可也没这么着急,不过今日杨安国过来,说有事找卫兄,却不知道你的住处,所以就找来张府,我索性也就过来了。”

    杨泰也打量着卫弘身后这座宅子,又回头看看对面的自家宅子,气息累喘地说道:“早知道你就住在我家后面,我也不跑这么远的路了,可累死我了!”

    卫弘没有理睬他,而是看着张郁问道:“苍然有何事?”

    张郁如实告知卫弘:“我夫子,就是大儒来敏,听闻了你的事迹,所以让我来问问,你可愿意拜他为师?”

    卫弘皱起眉头,还未回应,就听那杨泰眯起眼睛,大声问道:“你说什么?来夫子居然点名要收卫弘当弟子?”

    张郁点了点头。

    见到张郁这般肯定的回答,杨泰彻底懵了。他可是知道大儒来敏的心气之高,非青年翘楚他是绝对不会瞧上眼的。

    想当年自家父亲可是亲自登门请求他收自己为徒,也没促成此事。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到了这个南中来的野小子身上!

    更让杨泰目瞪口呆的是卫弘的回答,只有简短的五个字:“不去,没兴趣。”

    杨泰悲愤之余,也在心中骂道:“娘耶!那可是大儒来敏啊,大汉文坛的领袖人物,未来极有可能受封三公之一的人啊,要收你为徒,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你却不识好歹说不去!”

    “这……?”

    张郁没有想到卫弘竟是这般回应,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大概知道没办法劝服卫弘,便说道:“卫兄直接回绝我夫子确实有失礼节,我听大兄说,你做了一篇极好的文章,叫什么陋室铭,我将它拿去给夫子看看,然后再说你不愿意拜师的事,怎么样?”

    卫弘答应了他:“那好吧,文章你可以随便拿,反正我也是抄的,写的也不麻烦,但拜师就想都别想了。”

    然后卫弘转过头来就看着杨泰,语气也冷了一些问道:“你又是来干嘛的?”

    提及正事,杨泰从怀中摸出来一张请柬,递到了卫弘面前:“明日我家中设宴,特意来请你赴宴的。”

    卫弘看着那封崭新烫金的请柬,有些疑惑,但无事献殷情非jian即盗,即便杨泰抱着刻意交好的心思,卫弘也不打算和这类人有什么过多交情。

    于是,卫弘的回答比拒绝大儒来敏收徒更斩钉截铁:“不去!”

    那杨泰见卫弘如此拒绝,心中也是怒火中烧,对着卫弘冷哼一声说道:“你当我腆着脸求你去啊,若非是我爹知道你些许名气,点名要你赴宴,打死我也是不来的!”

    正准备将张郁迎入门内,再将杨泰打发走人的卫弘,听见他说这句话,当时连忙转回身,盯着他问道:“你爹!杨仪?这是弘农太守杨仪给我的请柬?”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我面直称我爹的名讳!”

    大概是察觉到了卫弘态度的一丝转变,杨泰也挺直了腰背,底气十足地说道:“我爹已经不是弘农太守了,早前月前就重新入职尚书府,如今尚书府一干人等,都要听我爹的,这可是尚书令才有的地位!”

    “好,我去。”

    卫弘没有听他过多炫耀,拿了他手中的请柬,简单说了一句,便领进来张郁就关上了门。

    瞧着紧紧闭合的院门,张郁也被带了进去,独留他一人在外,杨泰心中愤愤不已……

    朝着长满青苔的门槛吐了一口浓痰,杨泰十分鄙夷地说道:“还以为是个高风亮节的人物,原来还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也不知道我爹究竟看上了你小子哪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