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胖子

    孟诚收拾好饭盒后，跟着二叔公走进了柜台里，里面除了高高的台子，只有一张大红木桌，上面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几大叠当票、身份证复印件等材料，材料高高地围住了一部台式电脑。

    桌子后面还有一个高2米的书架，架子上放着往年的各种记录文档，档案袋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偶尔有几个标签调皮地露了出来。地上也没空着，摆放着几个特制箱子，里头有各种大小的锦盒、内芯，以供保管顾客交上来的抵押物——金银手镯、印章、玉器等物件。

    其实，典当铺的活并不容易，每天一早要整理当票、仓库保管、查看抵押物状态，二叔公主要负责在柜台估价，以及管理当铺内的财务，其他杂事都交给了孟诚去办。当然，每天来的人数也不定，有时一天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有时半夜都有客人敲门急办。

    “叮铃”一声响起，有个臂膀全是纹身的中年男人粗暴地推开了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把一只大扳指“啪”地放在了柜台的红布上，道“老头，瞧好了，和田玉扳指，可以当多少钱？”二叔公淡定地伸手拿着扳指，用放大镜仔细地看了看，说：“你这扳指是和田玉不错，但受沁了，整体已变黄，局部沁色更重。雕工过于简单，圆管形，前面圆凸，后面倒角，光素无纹。抱歉，本店最多只可给你估价6000元。”

    二叔公说完后就把扳指放回原位，那中年男人听完马上抢回来，大发脾气道：“老头，你会不会看？这可是和田玉，才6000块！你骗谁啊！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这店拆了！”二叔公指了指墙上，不紧不慢地说：“我们是有资格证、营业证的，做生意那么多年，童叟无欺。你要是不接受这个价格，可以拿走，鉴定费我可以不收，就当结个善缘。但你要是胡搅蛮缠，可以出门打听一下，我这店开在这里这么多年是凭什么！”

    那中年男人被二叔公盯得心里发毛，突然想起介绍人说不要随便惹店家的话，只能弱弱地放话：“行，我就不信找不到识货的当铺。”“慢走不送！”二叔公朝那客人背影喊道。

    “二叔公，你又赶跑一个客人啦！虽说成色不太好，我们拿去给长老会，还是能把价格翻一番的嘛！”孟诚在后头一边擦桌子一边抱怨道。二叔公转过身来，哼了一声道：“那种成色的和田玉，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我们不需要客人多，最重要是质量，遇上好货，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行行行，您老人家心高气傲，认识的人又多，反正没人敢找麻烦。唉，怎么那么多材料啊？”孟诚坐在电脑前，拿着一叠叠材料犯愁。

    二叔公却掏出了他那心爱的鼻烟壶慢慢擦拭，鼻烟壶小巧精致，白地套红绿黄三种色，一面雕着旭日东升，另一面雕着夕阳西下，浮雕出色。他一边擦着一边嘲笑道：“谁叫你自讨苦吃，说什么要电脑化，非要弄台电脑回来，浪费钱！”

    孟诚放下手头的材料，抬头说：“这是为了以后啊，现在数字化时代了，这些纸质的不易保存和查看。我输入电脑之后，上传云端，一键搜索，就知道店里有什么东西了。”二叔公不可置否，转回身去，说：“店里有什么东西都在我脑子里，多点去仓库整理不就知道了，不务正业，多此一举！”“行，看来我多余了，我出去走走，晚饭前回来，您老人家有事打我电话。”说完，孟诚就气呼呼地离开店里。二叔公放下鼻烟壶，叹气道：“还是年轻气盛，说两句就离家出走，准是又去古玩街找那胖子了。”

    出了当铺，往南走三百米，一条不知名的巷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地摊，多是卖一些古币、玉石、字画等。这里的货真真假假，识货的偶尔能淘到一点真东西，但更多的是骗骗老人家、游客。胖子就在这条街的末尾摆摊，他不是卖古玩的，而是算命，奇怪的是，生意还很好。

    孟诚双手插着裤兜，也不急着去找他，慢慢闲逛着。“埋来体埋来拣(过来看过来挑)，象牙中国象棋，买一副收藏，又实用又升值！”“系五系真噶？(是不是真的？)手感又几好”“真系识货，宜家(现在)象牙越来越少，呢副棋年代久，但系保管得甘好好难得，五好走宝(不要放过好机会)，买五买啊？”

    孟诚听到旁边一档有个身材矮小的老头被一个年轻档主忽悠着，他就走过去看了看，说：“你这不是真的，象牙雕刻品年代久了，表面会开始泛黄，再由淡黄逐渐变成姜黄、深黄，而且颜色会深浅不一，会出现‘雀丝’。你这象棋是旧料新雕，还掺杂着很多杂质，如果是一两百买回去玩玩就算了。”

    那矮小老头一听，急忙离开，年轻档主的手还尴尬地拿着象棋，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道：“你是个识货的，但这样不合规矩吧！我以后还怎么摆摊，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一边说着，他一边往背后掏东西，孟诚往后退了一步，脚呈弓步，双手握拳，双方一触即发。

    这时，有个胖胖的身影远远地冲了过来，带起了一阵风，这身影一下子横在两者中间。“有话好好说，我这朋友不熟规矩，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胖子面子上，别计较！以后，我免费帮你算命一次，消消气可以不？”

    原来是胖子赶到，他脸上堆起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边还把一包芙蓉王递过去。年轻档主瞧了瞧胖子，把烟接过来，拆开叼着，胖子马上掏出打火机帮忙点上，那人才说：“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回头找你算算命，教教你朋友，下不为例！”

    胖子马上拉着孟诚往街尾走，说：“我的老祖宗啊，你干嘛搅黄人家生意啊，那人是丧波罩着的，随时找人打你啊！”

    孟诚甩开胖子的手，转动了一下手腕，说：“今天心情不好，就看不惯他拿副破象棋骗老人家。打就打，谁怕谁！”“心情不好？你二叔公又看不起你啦？走走走，你兄弟我收摊陪你喝酒去。”

    胖子走去收拾他那简陋的地摊，摊位上就挂着两行小横幅“神机妙算一天一次”，然后摆着一些八卦、两本《易经》、扇子，一点都不像正经算命的高手。

    “我说你这地方那么简陋，还一天一次，怎么还会有生意？”孟诚蹲下帮胖子卷起横幅道。胖子得意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你胖爷我算得准啊，自然有熟客。我可是师承杨公，自小就研究这伏羲八卦，厉害得很！”全部东西收拾好后，胖子一股脑地放进背包，就拉着孟诚去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