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井中投药
转眼间,打祁州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 这天,药铺打烊后,许达席盘点存药,发现黄芩、连翘、板蓝根等几味药材近几日消耗速度飞快,新采买来的库存已经下去了一小半,而其他种类的药材则都是正常的消耗速度。 许达席觉得很是奇怪,这种情况此前从未发生过,正要去问何郎中,一回头却看见何郎中双手捧着一张纸,正站在他的身后,面色凝重道:“东家,你也发现最近这几味具备清热解毒之效的药物消耗甚多了吧?正好我有件要紧事要知会您一下。” 许达席很少看到何郎中表情如此严肃,郑重问道:“什么事?” 何郎中说道:“就在七日前,有一个外乡来的病患来到药铺求医,我观察他闭目昏昏,眼角隐隐呈现青色,舌上无苔,干明如镜,喉中微痛,时做干咳,脉相时而滑数时而弦数。事关重大,老朽不敢妄自判断。东家你医道高明,还请指点!” 许达席一时语塞,何郎中说的词儿他一句不懂,只得用手扶着额头,装作一副思考的样子:“这个吧,应该是属于……” 何郎中双目放光,一拍大腿:“东家果然见识远胜老朽,老朽思考了这几日,也觉得此症就是鼠疫!” 接着,何郎中把手中的纸递给他,说道:“这是老朽这几日来记载的相同症状的病患人数,从初二开始到今日,七天时间里同症者与日递增,今日已经达到了十数个之多。” 许达席低头查看,纸上详细记载着从本月初二到初九这七天里,每日发病的人数、年龄、性别、籍贯、年龄和症状等信息,从一开始时的每天一两个,到每天三四个,再到七八个,最后到了初九这天达到高峰---15个。并且从籍贯信息看,开始时的病人全都是打外地来的,从初五开始,病人中本地人的占比越来越大,很符合传染病的传播规律。 何郎中面带忧色:“鼠疫一疾老朽只在年轻时见过,此病一来,当真是十室九空。今年刚刚经历过一场蝗灾,流民四处奔命,倒毙于路上者不计其数,生者沾染死者身上疫毒四处游走,这才酿成此祸啊!” 许达席作为一个现代人,比何郎中更清楚一件事---在此刻的医药卫生条件下,如果没有有效的防疫手段,一场传染病的危害性会有多大。 于是问何郎中道:“何先生有没有方法可以防止鼠疫蔓延开来?” 何郎中沉吟道:“如若及时服药,半防半治,老朽倒是有办法。难的是肃宁城内这么多人,也不能做到让每个人都到这里服药啊!” 许达席想到一个办法:“我们把这个情况报告给知县,让知县把人们集中起来服药怎么样?” 何郎中:“看来也只得如此了!” 许达席想了想又对何郎中说道:“从明日起,再有相同症状的病患,一律不收药费!” 何郎中连连点头。 …… 虽然对这个贪赃枉法的吴知县没有好感,事情紧急,许达席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来到县衙。 值守的衙役认识许达席,对他倒是非常客气,问明来意后让他稍作等候,自己进去禀告。 出来的时候却面有难色:“许公子,吴大人今日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接见外人。” 许达席坚持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大哥务必和吴大人说明一下!” 衙役看看四下无人,凑近一点儿声说道:“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吴大人是不会见你的,上次在公堂上你拆了吴大人的台,吴大人在堂上没有办法,下堂之后嘴里一直在骂,他是不会见你的,你还是回去吧。” 许达席无奈,只得先回到药铺,再想办法。 自己不能去,就只能让别人去了。问题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也不认识什么人,思来想去,认识的人排除的差不多了之后,许达席想到了一个人---刘府的曹管家。 虽然曹管家是在刘子勋家里做事,但许达席对此人印象不错。一来是曾经雪中送炭为自己找到一个讼师,正说明这个人人脉很广。二来跟他几次闲聊,感觉这个人谈吐不凡,而且三观很正。三来自己也确实不认识什么其他的人了。 事不宜迟,许达席说干就干,立刻把画安喊过来,让他跑一趟刘府。 时间不长,画安就赶了回来,身后领着一人蓝帽皂衫,一撇八字胡,正是曹管家。 曹管家对许达席一拱手:“不知许公子何事见召?” 许达席招呼对方坐下,说道:“有一件要紧的事儿,实在是没有人可商量,只能麻烦曹先生了。” 曹管家:“但凭公子吩咐。” 于是,许达席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曹管家。 之后问道:“吴知县不愿见我,田家的人和我药铺里的人也不方便出面,曹先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是否能去见一下吴知县,把这个利害陈述清楚?” 曹管家思索片刻,说道:“许公子大仁大义,此事不为盈利,只为造福百姓,老曹佩服的五体投地。但去找知县却是下下之策。” 许达席奇道:“这是为何?” 曹管家解释道:“知县,知县,只治一县。吴知县考虑的首先是自己,假如他大张旗鼓的发动全城百姓都来这里服药,动静一定会被外面知道。假如瘟疫蔓延开来,上面也就知道瘟疫的源头是来自吴知县治下了,那么吴知县的乌纱帽一定不保。所以假如许公子去找了吴知县,吴知县不仅不会配合,没准还会反过来治公子一个造谣生事之罪。” 听曹管家一番剖析,许达席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自己还是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了啊! 曹管家手捻着胡须说道:“老曹倒是有个法子,不知许公子可愿一听?” 许达席:“曹先生请讲!” 曹管家:“要让所有人都来服药确实不易,但无论是外来人口还是本地百姓,他们每天都不能少了一样东西,许公子可知道是什么?” 许达席:“空气?” 曹管家疑惑道:“那是何物?” 许达席:“水?” 曹管家两手一拍:“正是!人都免不了每日要喝水。肃宁城并不很大,饮水主要来自城中的五口井,许公子只要把对症的药物分作五份,用纱布包裹后分别投入五口井中,不就相当是给每个人都服了一剂药吗?” 许达席心中一亮,这倒是个办法。 拱手对曹管家谢道:“多谢曹先生给我出了个好主意。”
曹管家站起身来,双手乱摇:“不敢不敢!我还是那句话,老曹颇能识人,早看出许公子身怀大才,屡屡做出常人不能为之事。更加上心地磊落,处处为百姓着想。老曹能为公子出上一点儿力,已经感到很是荣幸了。” 送走曹管家,许达席又去找何郎中,告诉他曹管家的方法,让他准备药材,尽快按方子配出五份成药。 何郎中有点为难:“这个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所需药材数量太大,一时难以准备。” 许达席道:“你就先用店铺里现有的药吧,有多少做多少,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离开药铺,许达席径直前往田府,去找田连元。 看到许达席,田连元很高兴,拉着他坐下,问道:“从祁州回来了?这一趟挺辛苦的吧?” 许达席答道:“多谢伯父惦念,一切顺利。” 闲聊几句之后,许达席直奔主题:“小侄这次来,是想从田家其他几间药铺拆借一批药材。” 田占元痛快答应:“这事儿好说,你开个单子,我让他们去办就行了。” 许达席将何郎中开好的方子递给田占元,田占元接过后一看,皱起了眉头:“连翘、板蓝根、元参……,怎么你们都在找这些药?就在昨天,子勋也来找我要这些药,大部分库存都已经被他借走了。” 许达席一惊,刘子勋?他找这些平时用量不大的药材干什么? 没办法,许达席只好告辞了田占元,来到了刘子勋的药铺。 见到他之后,刘子勋哼了一声:“许达席,你挖走了我的郎中,居然还有脸来我店里?” 毕竟有求于人,许达席笑着说道:“刘兄勿怪,小弟这里先赔个不是。” 刘子勋仍然黑着一张脸:“你这次是为了药而来的吧?” 许达席点头道:“正是!” 刘子勋冷笑道:“这几日肺热增多,板蓝根等销量增大,你在这时候来找我讨药,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许达席道:“我可以出药价双倍的价格!” 刘子勋:“十倍价格你也休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哄抬价格,囤货居奇!” 许达席:“近几日增多的病患并不是普通的肺热,而是鼠疫,我要这些药不是为了盈利,而是要防止瘟疫蔓延。” 刘子勋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会相信你这些鬼话?” 许达席怒道:“你自己想想,你去田家药铺拆借这些药材为什么这么轻松,为什么其他铺号不需要这些药材?为什么你所谓的肺热只出现在你我二人的药铺周围?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你我的铺号位于南城,紧邻肃宁城的入口。这场鼠疫就是由刚刚进城的流民带来的!” 许达席顿了顿,平静下来说道:“刘兄,我知道你此前对我百般针对,都是因为怕我和你去争抢这个田家夫婿的资格。其实我对田小姐并无想法,当时在宴席上同意这个什么竞争择婿,纯粹是不忍当面拒绝,辜负田伯父的心意。这次只要刘兄把药给我,我愿意写个认输协议,不在与刘兄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