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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剑佛

    中原八大禅宗,西域两大密-宗,合称为“佛门十大宗”。

    天下禅宗之表,是那猿猱山青泥寺全寺最高住持,人称“释圣”的一衲禅师萧元忠;天下禅宗第二,即是当下这位怡怡然立在魏颉面前的甘露禅师了。

    作为灵慧山静净寺的当代方丈,甘露禅师在中原的名声自然小不了,各种传奇往事、名人轶闻层出不穷,由于禅师本人长得慈眉善目且尤其爱笑,故有心怀虔诚的佛教信徒特意为其冠了个“佛慈”的顺口名号,若单论受世人喜爱的程度,以“肚大能容”著称于世的甘露和尚,理所应当地胜过了那位生平最擅长苦行自戕的一衲禅师。

    据坊间传说,那释门“佛慈”未出家时的俗名叫吴理珍,字浩渺,曾经不过是静净寺里的一名寻常刻碑工匠,手艺还算不错,在寺内勤勤恳恳刻了十多年的石碑,纂下了成千上万个香客的俗家名姓,终日饱受山上晨钟暮鼓的悠悠熏陶,受益匪浅。

    有一天忽然顿悟,开了修行明理的“机窍”,笃定刻苦习禅的虔诚志向,九叩其首,终于顺利拜入了庙中头号禅师甘霖方丈的门下。

    拥有先天佛骨造化的他,是个命中注定的练武材料,又因其品性温良、虚心谦恭,受到了师父特别的青睐与关爱,方丈甘霖先是于半夜三更唤其至后院灌顶传功,后专门许之可随意研习藏经阁内珍藏的所有高深艰涩的佛教武学,并赐了吴理珍一个在寺里辈分极高的释家法号——“甘露”。

    直至半百之年,甘露的修为境界超越了自己的师父,一步登顶,跻身八阶天罡境。

    同年,甘霖大师寿终圆寂,焚后的佛骨被迎送到了大内皇宫,甘露禅师也由此荣升为灵慧山静净寺的新任方丈,以一肩之力,担负起了宣扬宗门佛法,不令“天下禅宗第二”之渊博美名蒙羞的重任。

    在恩师的理念基础上,甘露禅师让更多的市井百姓、世俗庸人也有幸知悉了——“静”者需歇却狂心,“净”者需一尘不染,唯有静净,方可“近境晋进”的深涩佛门道理。

    创下此番不世功德,足可被人们尊呼一句“大师”。

    魏颉早就听闻静净寺里有个被称作佛慈的甘露禅师,笑口常开,肚大能容世间难容之事,却怎么也想不到竟会那么巧合在此处遇见高人前辈,更料不到传说中那位在佛门地位仅次于一衲禅师的“天下禅宗第二”,在外貌形象和体态上面,会这等……不甚雅观。

    “晚辈魏大胆,见过甘露大师!”魏颉再度双手合十,弯着腰向面前之人鞠了个很大幅度的深躬。

    体型极其臃肿的矮胖僧人冲着魏颉“哈哈”的笑了一声,招了招手道:“魏施主,你且过来。”

    魏颉依言缓步走了上去。

    待其走近,甘露禅师轻轻捏住了青衫剑客的手腕脉搏,须臾后,点头“嗯”了一声,抬头探问了一句:“施主可有练过什么比较阴寒的内家功法么?”

    魏颉稍加思索,当即如实回答,告知了大师自己曾经在道门长公主山巽风宫里修行过一段时间,后来阴差阳错地吸收了公羊掌教积累了足足二十年的“东来紫气”,故而体内一直都留存有不少偏阴偏寒的内家真气。

    比魏颉矮掉大半个头的甘露禅师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仍是微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难怪……魏施主,而今你体内阴盛阳衰,两者极不平衡,若不及时调理,恐怕性命难以长久了啊。”

    魏颉登时惊悚起来,慌忙问道:“什么?!大师,您说什么?我……”

    甘露禅师仰着头大笑起来,神色宽慰祥和,咧嘴朗声道:“无妨无妨,魏施主莫要惶恐,贫僧这儿有一套天下至阳的内功心法,凭借施主的资质禀赋和根骨造诣,只需半日即可将那套功法修炼到家,届时阴阳交泰、日月平衡,不仅性命决计无碍,修为底蕴更是能够再上一重楼!”

    魏颉一听这话,如同抓住了根紧要的救命稻草一般,匆忙问道:“不知是何功法?”

    静净寺禅师并不立即答复此问,只是随意拍了拍凹下去不少的肚皮,笑容可掬,道:“这山间聒噪得紧,魏施主不妨随贫僧一同上山,这山顶上建有一座落雁塔,那里清幽宁静,正是安心修炼的绝佳之地。”

    魏颉本就准备与红裙少女许灵霜结伴上山登高览景,即刻面露喜色的应和道:“大师此主意妙之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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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一轮圆润红日从东面天空缓缓升起,洒落浅淡和煦的阳光至人间大地。

    东郭山山腰,有洁白云纱飘绕不息,意境朦胧优美,妨似那美人初醒时的惺忪睡眼。

    微风吹拂,无数细微草叶随之颤动起伏,如万千仙蛾曼妙起舞,布谷鸟肆意卖弄嗓音,发出阵阵铜铃般悦耳的清灵脆响,经久回荡,为此方寂静天地平添了无限的勃勃生机。

    脚下踩着因露水积累而颇为潮湿的草地,两名身披特异甲胄的男子大步流星,于晨间登高攀顶,目的地自然便是那座修建在东郭山巅峰处的名塔落雁。

    奔走在后面的男子穿着一件薄制亮银色的轻型铠甲,身长体壮,个头八尺有余,束发,眼神极为犀利,胡茬满脸,一看面相就知其绝非等闲之辈。

    腰间悬了柄造型霸道,纹路甚为精美的深灰色狭刀。

    疾行在前头的男子则穿有一件厚制暗金色的重型铠甲,身高足有九尺,秃顶,眼神锋锐如尖刀,激射出点点凶恶寒光,大髯浓密,容颜粗犷剽悍,肩膀宽阔无比,身形笔挺似严松,脚步迅捷如劲风。

    腰间佩有极品长剑一柄,纯金庄重底色,剑鞘处缀有炫彩夺目的琉璃珠宝装饰,华美异常。

    身穿银色铠甲的男子脚步并不慢,一路紧紧追随在那名金甲大髯汉子的身后,二人行进的速度虽快,却一直很好地保持了约莫半臂的距离。

    “哥,你说……”银甲汉子动了动嘴巴,却是欲言又止。

    大髯汉子上山的步伐依旧那般稳健迅猛,脚下踩碎枯枝落叶无数,窸窣声不绝,并伴随有猎猎疾风从其耳畔呼啸而过,饶是如此,他仍靠着超绝的耳力听到了弟弟说的话。

    秃顶大汉眉头顿时一皱,边前掠边头也不回的言道:“元窠,有什么话就直说嘛,憋着做什么?”

    名叫“元窠”的汉子犹豫片刻,总算把心里存了蛮久的话说出了口:“哥,你说,咱们真能打得过那个天罡境的甘露和尚吗?”

    腰佩金剑的虬髯大汉轻声“呵”了一下,脚步愈发加快迅捷,不假思索地感叹了一句:“难,难呐!”

    顿了一顿,接着道:“虽然难,却也绝非没有可能!”

    那个腰悬灰色狭刀的汉子神情沉重肃穆,没底气的抿了下嘴唇,并不言语。

    雄髯大汉顿时提高了嗓音,震声道:“天罡境又如何?你五阶小圆满,我七阶大圆满,咱们联手起来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刚入八阶天罡境没多久的臭和尚吗?哼,怕个卵-子!”

    银甲汉子蓦然胆气粗壮了些,声音也跟着变得响亮有力了起来:“哥,我可没怕!”

    金甲大汉哈哈一笑,“本就无须害怕,我早已在事前准备好的那包剧毒‘冲天香’里注入了大量的本命真气,以及从武行山偷来的许多珍贵至极的道门符箓。可别小看那东西,厉害得紧呐!别说那么一大包了,纵是指甲盖大小的一丁点儿,都能天克佛门气数。等到时候我与那贼和尚厮杀之际,突然撒出一整包冲天香,塔顶的一方天地便会瞬间变为甘露和尚的‘压胜之地’,他佛门功法施展受限,焉能敌得过我那柄能连大金刚印都能破开的神剑?再加上你从背后暗施偷袭,届时咱兄弟俩儿联手全力对敌,刀剑合璧,嘿嘿,此战的胜率绝对不低!”

    银甲汉子这时才清楚兄长在出门前提前备着的那一大包深棕色药粉原是那般神奇强大的稀罕物品,不禁拍手笑道:“妙啊,哥,这下当真有希望能赢了!”

    虬髯汉子高声大笑,“混江湖的,自古就讲究一个‘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嘿,等干掉了那个甘露和尚,咱兄弟俩可真就露脸了呀!到那时,不论是朝野庙堂还是中原武林,谁人不知霍元巢、霍元窠这两个鼎鼎大号?”

    披穿轻重双甲的两位汉子分别名为霍元窠和霍元巢。

    这两兄弟原是中原最大匪寨九龙山的一、二把手,修为皆是不俗,与前来围剿山寨的众多朝廷官兵厮杀过不下十场,战绩尤其煊赫,甚至曾令大禹先帝嬴旬说出了“九龙不除,如疽附吾骨”,这般头疼到无奈的言语。

    弟弟霍元窠本就骁勇无匹,加之其拥有一柄削铁如泥,天下名刀排行第三的“镇三山”,以及一件品质极高的坚硬宝甲“银霜”,更是浑然不知何为恐惧,即使面对再多再猛的敌人也不会产生半分畏怖心理,曾接受哥哥霍元巢的细心安排,跑去九龙山西面要塞“豺狼口”,身后无一兵一卒,仅凭一己之力,便不可思议的抵御住了千余名官府精兵的倾力攻杀,留下了“一夫当关守九龙”的威风传说。

    相比较悍勇有余,智谋却显不足的莽夫弟弟来说,年级稍微长上几岁的霍元巢可谓是智勇双全,撇开早年间便已臻至七阶地煞境的高超修为不说,身为九龙山寨当家寨主的他曾多次带兵遣将,率领山寨一众兄弟扛御住了朝廷重兵的数次大力围剿,巧施歹毒计策,于东面山谷要塞“燎骨口”处堆柴纵火,将数千名入谷官兵活活烧死,几乎胜之不武。

    那一战后来被天桥底下的说书人编成了著名条目,叫作“匪首巧施计,火烧燎骨口”,只因故事太过精彩痛快,每每讲起时围观的听众总是爆满,是以即便官府屡次禁止此条目,也总有要钱不要命的说书先生冒着被抓的风险去给百姓们大讲特讲。

    霍元巢身上披穿的那副精美重型铠甲名为“金叶”,该金甲的品秩不低,比那件银霜宝甲还要优上一级,足可称作“神甲”。

    后该甲之上得到了“佛门大金刚印”的真气加持,强度更是大幅增高,虽品质犹不及世间最强的那两具兵墨双甲,但单论御伤扛敌的能力,此物绝对已可称的上是登峰造极了。

    除了那件披在身上的无敌金甲外,这个曾经的九龙山群匪老大,腰间所佩的那柄镶嵌宝石的金鞘长剑更是惊世骇俗,竟是那柄传说中“天下八大神剑”之一的“阳鼎”。

    该剑神通非凡,能够幻化成一柄通天彻地的巨型凝真气剑,便似那本命元神外形显化一般,一剑劈落,可开山断江、千军辟易!

    此等霸气的铠甲与神剑,给了匪王霍元巢舍弃排入“天下十大魔头”之列,这个绝佳扬名机会的胆气和魄力,数年前便豪气干云的放话整座江湖,他霍元巢可不做什么天下第几大魔头,要做就做至最好,要当就当到第一,武林第一山寨匪首,世间第一水泊草寇!

    元巢、元窠两兄弟凭靠着绝世的武力和出色的谋略,还有寨中诸多好兄弟们的共同努力,联合镇守了九龙匪寨多年,未尝一败。

    三年前,山寨三把手“独眼天王”曹丐禁受不住朝廷所派说客的诸般jian言蛊惑,居然鬼迷心窍地打开了北面要塞的一处关隘,引大量精锐官兵入山。事发过于突然,山寨一二把手纵然本事通天,却也再无回天之力,剿匪官员受到上头“无需多留活口”的滥杀指示,命令攻山的众多士兵屠山灭寨、鸡犬不留。

    那一战之后,九龙山彻底沦陷,寨中的一众结义兄弟也都就此殒命殆尽。

    霍氏两兄弟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才勉强突出了重围,从数以万计的精良军队的围剿中挣得一条宝贵性命,从火光冲天的九龙山顶一路逃了下来。山寨被攻破踏平后,兄弟二人实在走投无路,有幸蒙获猿猱山青泥寺方丈一衲禅师的好心收留,得到大师准许后,改名换姓地隐匿在了寺中,不出家,带发修行。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霍元窠在老僧一衲的悉心教导下,修为跻身至五阶脱俗境小圆满,而哥哥霍元巢更是习得了佛门最强的内家功法,从此有了“大金刚体魄”加身护体,修为直达地煞境大圆满、半步九阶天罡境。

    两个多月前,兄弟二人主动出师结束苦修,离开青泥寺时,弟弟霍元窠恭敬谦逊地给一衲禅师磕足了八个响头,脑袋砸得青泥寺前的石砖碎了数块,而那个虽极感师恩却又不想跪地磕头的霍元巢,则用力拔去了原本俗家外门子弟无须剃掉的三千烦恼青丝,满头秀发被全部拔光一根不留,鲜血淋漓,就此顶了一颗甚是招摇扎眼的大光头四处行走。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之前被误传早已死于官府围剿,却又在三年后宣布复出的霍氏两兄弟,以近乎脱胎换骨的全新境界和超强佛门功法,在江湖上再度掀起了一阵着实不小的杀戮旋风,世人尽皆知晓,那座九龙匪寨虽已倾巢覆灭,山上的那两名姓霍的孽贼匪首却是仍然未死!

    练就至强防御功法佛门大金刚印,又变成了秃顶的大髯霍元巢,身穿一件旷世宝甲金叶,手持一柄稀有神剑阳鼎,仅仅几十日光景,便接连击败了数位用剑的武林高手,真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他,还给自己封了个十分狂妄的绰号——“剑佛”!

    为了快速扬威中原,在这方广袤的江湖再次挣下一片扎根立足之地,自命不凡的“剑佛”霍元巢,毅然决然地向修为境界犹在自己之上的那位“佛慈”甘露禅师递上了一纸挑战书。

    二人先前其实并无半分私仇旧怨,此战别无他求,只为扬名一事。霍元巢战前就宣告江湖中正邪两派无数的高手豪杰,发誓定要亲手诛灭那个所谓的“释圣第二”,生死不论,不成功便成仁!

    即将到达东郭山山顶的时候,满面雄髯的大汉霍元巢意气风发,对紧随自己身后的弟弟高声问道:“元窠,你可知何为真无敌?”

    身穿银甲的胡茬汉子沉默不语,他并不是不想答,而是不知该怎么答。

    听得金甲大汉霍元巢嗓音雄亮,作为兄长的他放声大笑道:“什么是真无敌?逢佛杀佛,遇祖杀祖,见罗汉杀罗汉,就算是那九天诸圣亲临凡间,吾也可一剑斩之,这便是真无敌!”

    霍元窠作为曾经的九龙山二把手,经历过抛头颅洒热血的场场大战,本就胆色不俗,如今被兄长情绪渲染,只觉胸臆中填充了世间所有的豪情壮志,大声应和一句:“好!”

    大髯霍元巢仰头狂笑,望着不久便要抵达的那片东郭山顶,停下了疾行如电的脚步,但见他眼神里流露出甚是激动而喜悦的神情,铿的一声,“剑佛”掣出那柄名为阳鼎的超凡神剑,右手紧握着剑柄,剑尖直指此地最高处,纵声叫道:“待我今日,剑斩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