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新世界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那時候的情景我依然历历在目。} {那天的日期,我身上穿的衣服,打来的电话号码,手机传来大舅哽咽的声音,爸妈遗体停放的医院地址。} {一切的一切就像刚刚才发生,非常清晰。} {我那時候头脑完全是空白的。在滴滴上叫了车,拿着匆忙收拾的背包赶往火车站的時候,我都感觉像做梦一样,很不真实。} {那一个下午,是我最後的青春。} {我在一夜之间长大。} {回家办完丧事後,我穿着丧服坐在家里,发了两封邮件。} {第一封,发给了我辅导员和班主任,跟他们说了我家的情况。} {第二封,则是发给了环科院的郝老师,跟她讨论後,我放弃了保研的名额。} 字迹忽然模糊了。饭桶一愣,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什么時候滴了下来。 {随後发生的事情,在短短一页纸里面,我不想再提。} {因为从此後的数十年,半是生活所迫,半是自己所选,我陷入了一场游戏,一个不断循环不会停下来的游戏。} {现在看回去,数十年的生命皆成虚无,真是一场噩梦。} {但是偶尔,在凌晨回家的车上,我会忽然想起那个下午。} {如果我有机会,重新活一遍,我会选择做什么呢?} {这个時间,这个世界,就是我给自己的答案。} {我希望我,也就是你,能够回到那个下午,重新开始。} {我知道,重生之後的你,其实已经是全新的你了。} {你肯定无法理解我的安排,甚至可能埋怨我,恨我。} {但请你相信我,一个活到了人生尽头,经历过人情冷暖的你,给你做的选择。} {你会在这里,活出最精彩的你自己。} 信纸这一页到这里,已经是最後一句。 饭桶僵硬地拿着信纸,反复看了好几遍。 过了半响,才慢慢地翻到了信纸的另一页。 {现在开始,你要在这个新世界开始你的人生了。} {我尽我所能,给你准备了一个起点。} {如果不出意外,你所待的这个房间和道观,可以陪伴你大半辈子。} {你也可以选择安心地呆在这里,直到人生的终点。} {也算我的一些补偿吧。} {当然了,我猜你,也就是我,是不会甘心待在这里的。} {你可能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我猜乌鸦可能已经告诉了你一些事情,但是牠所了解的应该不多。} {我花了一些手段,从这个世界的发现者口中探听到了一些事情。} {根据我所了解的,如果我有什么比较肯定,可以告诉你的,那就是:} {选择修道,你的路会比较好走。} {当然,你自己决定自己要过的生活。} {无论是做个商贩,做个说书人,做个农民,还是试试看考取功名,都行。} {但我要提醒你的是,这个世界的社会分工,离我们的世界还有一段距离。} {你之前十几年所掌握的工作技能,可能完全用不上。} {这个世界的法治也不比我们。} {你可能要面对的是更残忍的不公,更赤裸的暴力。} {修道,则是众多选择当中,我认为最不坏的一种。} {而且,这也是我选择这个世界的初心。} {我本想将所有我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地告诉你,但是我又想到,你还只是一位初入社会的大学生。} {很多事情告诉了你,因为你没有相应的经验,不会随机应变,反而会带来祸害。} {而且,我的猜想和预测也可能完全不适合这个世界。}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还是要靠自己来寻找这个世界的规则。} {对了,最後我要提醒你的是,在这个世界里,有時候敌我比对错更重要。} {千万不要单打独斗,要找朋友,要找组织,才能在这个世界立足。} {要珍惜你遇到的好心人,不要辜负真心。} {写到这里,乌鸦已经来了,等在门外呢。} {听牠说我是牠第一个独自全程负责的客人,可能有些紧张吧……} {我还记得牠第一次跟我推销的神情,没想到过了这么久。} {再过几个小時,这封信就会出现在新世界,而我也会永远地离开。} {那就写到这里吧,老人的话总是啰里啰唆的。} {当你看完此信之後,记得烧掉它。} {以免被他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惹来祸害。} {也借此跟以往的自己说再見吧。} {落笔于2118年7月22日。} 饭桶在床上静静地坐了很久,才把信纸缓缓地移到蜡烛火苗上,看着它慢慢化成光亮消失。 房间里面,床上的人影随着火苗忽大忽小。 「我现在真的是一个人了。」 饭桶翻了翻行李包,却没再发现任何其他物件。
他脱下身上衣服,换上了一套褐色的衣服,把T衫和裤衩仔细地折好,收进了行李包。 「现在该怎么办?」 「乌鸦和118岁的我说了,给我安排了这间房间和道观,说是可以一辈子住下去。」 「那么这几天,我先在道观里面住下,熟悉一下情况吧。」 饭桶站起身来,推开木门,一阵凉意袭来。 望眼望去,房子外面是一大片竹林,在夜晚像是一片黑海,随着微风一阵阵地起伏。 他深吸一口气,稍转过头,却看見竹林不远处有个灯笼,还亮着。 正疑惑间,灯笼忽然说话了。 “恩,恩人,您真的来了!” 饭桶吓得差点把舌头给咬了,定神一看,才发现灯笼旁边跪着一人。 那人見到他,直接低头拜了下去。 “啊啊啊这这这……” 饭桶愣在当场,看着这个人恭恭敬敬地对自己磕了三个头,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人行完礼,起身说道:“恩人,今日可算是見到您了。” “什么……什么恩人?你是……” “贫道是全清观观主冯天守,刚才惊吓到恩人了,实在对不住。” 饭桶连忙摆手,一時有些慌张。“没有没有,我只是刚好没看到……” 那名叫冯天守的男人麻利地站起,提起灯笼踩着小碎步走来,身穿墨绿色道袍,却是一名中年男子。 他走到饭桶面前,又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那天夜里,您托梦给我,说想来此長住。贫道不敢怠慢,按照您所吩咐的准备了这间房间,不知道是否还满意?” “啊……这……” 中年道士又鞠一躬,说道:“恩人愿意来此静修,我本应当大礼迎接,感谢您救我全观上下百口人性命的大恩。” “如今却只给恩人准备了这间房间,也太失礼了。贫道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了,但内心实在是惶恐不安,还希望恩人能来我们客房歇息。” 饭桶看着比自己大上一辈的道士不断向自己鞠躬,大脑一片空白。“道,道长,别鞠躬了……不用换地方,这里很好了……” 道士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恩人真是功德圆满,已入无欲无求之境,无论居住何处都能甘之如饴了。” “没有没有……道长您太过奖了。”饭桶满脸愁容,说不出的不自在。 道长双手做辑,又深鞠一躬。“既然恩人醒了,可否让贫道尽待客之礼,请您来主房坐坐,敬您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