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子,戏中人
“行了,别惦记了,我和你妈一道回去儿。”小老头将他的大手掌抬到了脑门,往外摆了摆,紧抿着的嘴显得下嘴唇尤其的厚。 我静静的看着小老头挽上mama的手臂,由于身高差的不和谐,还弄得mama一个踉跄差点摔倒,mama的小胖胳膊高高的抬起想要去够小老头的脑袋,这一刻我倒觉得不吵架的他们,还蛮相爱的。 “快快快,别挡道,抓紧开席了。”老舅从后面手臂一挥,就直接把我搂到了旁边,开始支起了木架子,“干等着搂席啊?快去搬搬凳子去啊。” 我顺着老舅的手指看过去,对面的人群散去,用砖头支起台灶的大锅,赫然出现在眼前,烟雾缭绕下,许富贵挥舞着铁铲子,欻欻的铲着,他的背后正堆着一堆木质的折叠椅子。 我不情不愿的走过去,路过大锅灶的旁边下意识的嗅了嗅,nongnong的鱼汤香中夹杂着淡淡的糊味…… 大大的圆木桌板被老舅滚着走,另一边大舅也滚了一个,还有两个人一起往上抬着的,没一会儿,便七八张桌子支楞起来了,老舅妈,二大妈忙着给桌子铺上塑料薄膜,大舅妈招呼着大家过来吃饭…… 我看着这样的场面有些发愣,邻居家的小孩儿嬉闹着,老姨拉过几个村口的婆娘高声阔论这,大妈舅妈们围坐在一桌磕着瓜子,挑着糖块儿,许富贵旁边的大方桌上面铺满了各色菜肴,锅灶上方的烟高的为许富贵平添了一些神秘感,还有些小孩在多余的凳子堆上面爬上爬下的,这样喜庆热闹的场面,中间的白幡显得格外的扎眼,姥姥的棺木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些是姥姥想要看到的么?我有些恍惚,愣愣的看着这一桌子的饭菜,还是mama将我拉回了现实,mama温暖的手带着衣服扶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看向mama,她竟然也是笑着的。 我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努力的回应着mama。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丧事应该是庄重的,可最后还是融入了大家,今晚的饭菜格外的好吃啊,每个人都格外的开怀,仿佛积压了好久的情绪,在顷刻间释放…… 直到烟花绽放的那一刻,我回头看着塑料棚子上面姥姥的照片,仿佛她就站在那里,微笑着,对我们所有人都说着,今晚的烟花真美啊。 众人如群鸟散,可能说的就是今天这样的场面吧,酒足饭饱之后,桌面上只剩下一片狼藉,偌大的院子,也只剩下两三个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着,倒是大门外面伴随着烟花的绽放,嘹亮的歌声开始响起,虽然只是一个院子之隔,但是屋门前摇曳着的灯火,并没有办法将整个塑料棚子照亮,棺木两侧的烛火,仿佛是她最后的倔强,姥姥就这样一个人被留在了黑暗中,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与之作伴,宽大的院子仿佛一条银河,将我们隔在两岸,姥姥感知不到我们的欢声笑语,我们感知不到姥姥的落寞黯然…… 最后见姥姥的那一次,姥姥垂着眸满脸的失望,在今天永远的烙印在我的心里面。 “大姐,姥姥一个人会孤单么?”我的声音淹没在歌声里,我无法知晓jiejie到底有没有听到,可是心里面的答案早已经不言而喻。 一个人的逝去,留下众生的开怀,我实在不懂,这样的热闹,有何意义。 戏台子上面的女人,白的发光,手臂一段一段的,手腕上面的金镯子有些晃眼,粗大的耳圈坠的都可以划过脖颈,身上的红肚兜勉强的包裹着她那肥膘,随着身子扭动,肚兜上面的小金片,哗啦啦的响着,好像在诉说着这生活不易…… 台上的脏话一句接着一句,台下的笑声一片接着一片…… 这便是我们农村的地方戏,按天我们的老话,就是一直听他们掏虎话(骂脏话),看着那矮个子男人,将自己黑黢黢的手拍在女人的大腿上,仿佛一只黑虫子落在了女人白花花成段的大腿上很是碍眼,也不知是裙子太短还是女人的屁股太大,该遮住地方是一点都没有遮住。 “大家说,这裤裆是钻还是不钻!”矮个子男人将话筒伸向台下,侧着耳朵等着大家的回答,女人在旁边抖着她那一身的肥rou,一颤一颤的,很是滑稽。
“钻!”在众人的怂恿之下男人笑嘻嘻的假意擦着下巴,一脸贱兮兮的弓着腰,绕到女人的后面,还真就从女人的裤裆探出头来,呲着一口大白牙,也没有白过女人的大肥腿。 “起!起!起!”台下的众人高呼着,一副好看热闹的表情。 果然,男人的整个五官扭在一起,惹得看着这一切的我们都紧锁着眉头,仿佛忘记了呼吸,直到男人真的站起来,女人就坐在男人的肩上,继续抖动着她身上的肥rou,众人哄堂大笑着。 漆黑的夜里,只有台上最为明亮,好像,还有屋内,就在姥姥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灯火通明起来。 原来最后啊,姥姥也融入了那银河…… “大姐,屋子里面在干嘛?这么大声,离这么老远都能听到。” “在打麻将,好几桌呢。” “打麻将?”我有些不理解,明明是悲伤的日子,为什么却要额外的开心,以前作为旁观者,只想着看热闹,直到成为了戏中人,开始计较起了这不合时宜的开心。 “这个啊,是为了聚集人气儿,只要有人去世啊,家里都得这样,人越多,越证明这人活着的时候啊人缘越好,所以这街坊邻居的啊,能过来的都过来,能留下通宵打麻将的,以后更得记得感激。” “人缘好,怎么没见活着的时候来这么多人?” jiejie“……” 不知怎么的,天色越来越暗,台下的灯光亮的有些刺眼,“大姐,这乱哄哄的什么时候结束啊。” “快了,能他们这个回娘家唱完,也就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