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揾英雄泪（5）

    每个曾经上阵拼杀的军中将领，都曾经将自己的性命毫无保留地交给自己的同伴，同样地，他们也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托付于他。只是其中有很多人，他已经永远都见不到了。

    自从睿亲王宇文敬在京中赋闲，他的这些同伴们，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在他梦境里出现过。

    在梦境之中，宇文敬也悔，也恨，也挣扎，可是只要一睁眼，他就怕了。

    如今这位年轻的皇后只轻轻巧巧地一句话，就戳破了他所有的伪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只是一个怯懦的人，他找了无数的借口，给自己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像一只乌龟似的，终日流连于石榴裙之间，埋首于妇人醇酒，从而抛弃了那些曾经亲如手足的人们，假装忘记了他们共同的梦。

    ——可若是真忘了，他就不该如此痛苦。

    宇文敬痛哭之际，耳边竟有隆隆的战鼓之声响了起来。这鼓声将睿亲王府中原有的柔靡的气氛全部冲散了，似乎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全部渐渐地褪色，西北大漠那令人血脉贲张、豪情万丈的景致，再一次出现在宇文敬眼前。

    “万人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这一首军歌，从宇文敬心中缓缓地流出，他强忍住胸中的痛楚，一个字一个字地唱出来，渐渐地开始有人与他相唱和，有无数人与他相唱和，那些还在的人，和只存在于他记忆之中的人，那些可以将性命相交付的人……无数人与宇文敬一起，将埋藏在他心中很久很久的旋律一一唱了出来。

    宇文敬终于能够正视当今天子，他缓缓起身，单膝跪地，行下一个军礼。

    宇文澈踏一步上前，一伸手，已经将睿亲王扶起，只听他朗声说：“皇叔切莫多礼，朕，只盼皇叔能遂自己的心意而活，至少，要活得像个人样，不是么？”

    他目光威严，缓缓扫视厅中，原先睿亲王府中的姬妾舞者，无不在这帝王威严目光的注视之下低下头去。

    “皇叔，这睿亲王府里这些乌烟瘴气，朕就交与皇叔自行清理了。”宇文澈凑近宇文敬，小声说：“朕，信你。所以，皇叔根本不必如此。”

    宇文敬只听了一个“信”字，已然是心潮起伏，胸中的波澜再难自抑，自然再难忍一番嚎啕，将这许多年里所积攒的伤痛一并化作泪水，流个干净。

    “待皇叔毒伤好全，朕，在明光殿上恭候。”宇文澈嘱咐宇文敬，而云暮雪则小声嘱咐毕太医，命他留在此，再好生照料宇文敬一阵。

    *

    不多时，在睿亲王府外，理郡王宇文敦与敏郡王宇文湛结伴而至。宇文敦先是皱起了眉头，说：“六哥怎么改了性子？不一向是丝竹的么，怎么就改了战鼓声？走，去看看，看这六哥又整出了什么新鲜的献艺？”

    而宇文湛则皱着眉，望着数驾装饰精致而低调的马车径直从睿亲王府中驶出，往皇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