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个小故事
,镇龙廷 京城日报报社,居于正阳门外,前门栅栏不远处。 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大院子。 阔大门脸此时人流如潮,进进出出…… 一卷卷散发着新鲜油墨香味的报纸,从这里运出去,显然生意好得很。 当然,生意并不是最主要的。 占据舆论阵地,宣扬变法主张,才是重中之重。 这一点,变法派并不傻。 他们大多精擅西学,对西方那一套洗脑的方式,极为了解。 康北海如今身为总理衙门章京,准专折奏事,并参赞军机,主持变法事宜。 可以说,他的官位虽然不算太高,但是,权力却是很大。 什么事情都可以插上一手。 所以,在正阳门外黄金地段,搞到一座占地宽广的四进院子,并不算难事。 …… 张坤过来的时候,正是报社最为忙碌的时间,里里外外都是一片火热景像。 有人挥笔疾书,有人康慨疾昂,站在大门前的石头狮旁,向着往来的民众宣讲报中内容。 尤其是说了,洋人身死事件。 这年头什么最吸引眼球? 一个是皇宫内院私密事件,另一个就是和洋人有关的事情了。 百姓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唯一的爱好,就是听点八卦,打发无聊时间。 听说了洋人被杀这等大事。 那还得了。 买! 于是,报纸就会变得很好卖。 就连那些做小本生意的报童,也会觉得,这一趟进货应该不会亏。 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去,捧着一捆重重的报纸,准备奔赴各街各巷。 京城首善之地,茶馆酒楼、深深庭院处,有的是读书人。 洋人报纸英文居多,看得有些难受。京城自己的报纸,那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是,有着大事发生的时候。 “坏了,都卖出去这么多,咱们来迟了。”王静雅一看这情景,就有些傻眼。 这一堆堆一叠叠的报纸运出去,得让多少人知道张坤的“恶狗”之名啊。 说不定,一日之间,“恶狗”这称号,立刻会代替“狂刀”。那时就真的糟糕了,一辈子都洗不掉。 “不迟,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张坤这会倒不生气了,面上挂着笑容,只不过,笑得有点渗人。 “客官,可是要进购报纸,今日报导了西洋神庙武士长被杀事件,十分受欢迎,百张以下不单卖……” 伙计迎了上来。 张坤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径直走到柜台处,看向文质彬彬,身着长袍、戴着眼镜的老掌柜,“我找你们报社总编,谈一桩大生意,速速禀报。” 说完,就扯过一张椅子,端坐大门口。 田千里眉眼通挑,连忙招呼着谭黑山和钟大力几人,飞快的搬来桌子。并且,端上茶水点心伺候着。 王静雅则是单手拎着修好的坑坑洼洼紫金锤,守在门口。 她身边跟着的镖师常林、铁军、花大姐和余秀秀等人,分站各方,把进出之路全堵住了。 这架势一亮出来。 里里外外一片喧哗。 “竟然有人敢在变法派名下报馆闹事,没见识吧,如今康大人深得圣上看重,参赞军机,对变法事务阻碍者,有先斩后奏之权,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 “是啊,武卫右军兵士就在后庭守着,袁将军麾下人手极其精锐,听说能跟洋人军士比个高低,这些人过来,是自讨没趣呢。” “嘘,小声点。” 听着声边人议论,一个书生则是满脸惊恐,低声道:“你们眼瞎啊,看看……” 他说着话,一边手忙脚乱的扯开报纸。 报纸头版头条,一张图就映入众人眼里。 图中那人一身长袍,刀锋滴血,一脚就踩爆了洋人巨汉的脑袋。 眼中魔意森森,凶戾之气,就算只是用油墨印出来,也能让人心中发冷。 连洋人都敢杀的狠角色,你们有几个脑袋,胆敢当面非议? 议论声如同潮水一般的向着四面漫延,声音渐渐就小了下来。 同时,也有见着不对的报馆内部伙计,急急跑入内院处,禀告总编和主编等人。 有人打上门来,这可是大事。 “不知客官所为何来,我们报社只是写写文章,出出报纸,并不参予江湖恩怨?你们怕是找错人了吧。我劝你们识趣离开,不要搅了生意。否则,武卫右军来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老掌柜倒也硬气,并不惧怕张坤这一伙拿刀带锤的江湖武人,眼中反而有着丝丝鄙夷。 就算是天下渐渐乱了,读书人,一向都是看不起武人的,认为对方没有头脑,只能作为别人手里的刀。 尤其是江湖武人,在他们眼里,更是与流氓混混差不太多。 他们向往的是高官厚实禄,惧怕的是朝廷和军队,并不是市井武者。 “没找错人,就找你们总编大人。武卫右军,你说的是袁双城的定武军吧,不知来了一镇,还是一标?或者是一营?” 八千新军,五镇陆军现如今正在京城之中,袁双城采用西法练兵,一时传为佳话。 这也正是变法派最大的依仗。 也是广序帝推行变法的成果之一。 “对付你们几条杂鱼,需要一标一营吗?滚出去,督军大人有令,报社事关重大,不能出错。” 一个身着黑色军装,满面威严的军官提着洋枪,从内院侧门处现身,身后二十余人鱼贯跟随。 他张嘴就是一声冷喝,令行禁止。 二十余士卒分成两排,散成扇形,第一排端平洋枪对准张坤一行人,第二排举枪作势,按在枪机处。 就算是二十余人,也是分成两段射击,算得上是训练有素。把步兵cao典内容,练到了骨子里。 “好大的威风,看来,是这洋枪给了你们信心啊。” 张坤呵呵笑了起来,慢条斯理的说着话。 “我最恨别人拿枪指着我了,这位,队长是吧。劝你谨慎行事,听清前因后果,打听打听我是谁人,才来跟我说话。” 他现在也算是对这个时代的军制有所了解,这人看起来,不是什么游击,更不是参将,最多是新军之中的一个队正,竟然如此威风,袁大头看来练兵练得很不错。 果然,不愧是满朝文武都称赞为“知兵”的将才。 另一个世界,能有如此大的成就,如此大的名声,并不是靠着吹捧得来,是有点真本事的。 练出来的兵象模象样。 欣赏归欣赏,张坤却并不觉得,对方有资格拿枪指着自己。 “我管你是谁,定武军办事,胆敢抵抗者,杀无赦!” 那军官举枪指着张坤的鼻子。 怒声喝斥着,手指已经按到扳机上。 “我真是替你蠢哭了。” 张坤眼中闪过一丝血色。 身形一动,探手捉住枪管,手臂微不可查的震荡一下,喀啦啦一连串爆响。 巨大力量从枪管传到枪身,再传到黑衣军官的手臂之上。 他的两条臂膀就如同装了炸药似的,衣衫碎骨血rou,暴雨般向着四面溅射。 竟然从肩膀处断成一堆破烂。 随着军官扯开嗓子尖声嘶嚎,张坤嘴角浮显冷笑,手臂再是一抖,那洋枪就散成一堆铁块和木头。 掉落地上。 这支枪,已是从接口处全都散开,子弹也骨碌碌滚了一地。 四周看热闹的慌忙往后退,耳中又听到那痛苦哭嚎的声音,在尖声喊着:“杀了他,射击……” 啪啪啪啪…… 枪身响起。 前排十个士兵,咬着牙正要开枪,后排也做好准备。 大堂之中,突然就响起爆豆般密集的枪声。 张坤双袖微拂,两柄左轮手枪就出现在手心。 枪口飞速移动,两只手就差舞成虚影。 火光迸射间,前排十个士兵几乎同时脑袋后仰,眉心飙血。 一声不吭,就软伏在地。 手中握着的洋枪,噼哩啪啦的全都掉了一地。 后排十二个士兵长枪刚刚举起,正要横端瞄准,就见到这一幕。 全都身形僵住,头皮发麻。 动也不敢动了。 “继续啊,接着瞄准,接着射击,再拿枪指着我看看。” 张坤伸手一抹,两个装弹器,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掌心。 喀察,错开弹仓,换子弹,一气呵成。 只在半秒时间之内,就做完了所有动作。 两柄洋枪再次装满了子弹。 这是他医学升到圆满境界之后,得到的一种“巧手”本事。 有些时候,医术就如绣花,甚至,比绣花还要精细。 血管、筋络和神经的断开和接续,需要绝对稳定,绝对精细的手。 尤其是十根手指。 动起来细腻柔和,有着说不出的玄妙自然。 换子弹这种粗活,以往在张坤做来,至少需要一两秒…… 这时的枪械并不先进,用起来手续太多了……真正遇到高手,换个子弹的功夫,人家早就砍你十七八刀,刀刀致命。 就算是轮盘转动的那么一刹,两粒子弹射出的间隔,真正的化劲宗师,也能攻出两三招。 所以,对付高手之时,张坤已经渐渐的不太喜欢用枪。 反而会影响到自己发挥。 尤其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对决,动起枪来,还不如自己出拳挥刀来得爽快。 但是,对付这些普通士兵,以他们的反应能力,以及出枪速度,自己就算是放慢十倍,也要超过他们不少。 用枪是最好的办法。 省力省心。 再就是,在对方认知的层面上,给于最大的打击。 开枪杀人,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 在张坤看来,先示以雷霆手段,就可以少杀人。 否则,真的闹到最后,与袁双城手下的武卫右军全力打起来,那才是真的不太好看。 “把他们的枪下掉,看管好。” 张坤吩咐道。 田千里、谭黑山几位新晋镖师,连忙走过去。 剩余的十二个士卒,一点也不敢反抗。 被下了枪,押在屋角,不敢动弹,显然是被打寒了胆子。 出手十枪,枪枪爆头…… 而自己这面呢,竟然一枪也没能击发。 这是什么神仙速度? 他们哪里还不知道,对方不但是顶级神枪手,而且,在武道上面,更是宗师境。 这一点,从队长手臂炸开,枪械都被震散也看得出来。 想到这段时间,流传的一些小道消息。 就算是不怎么关注江湖消息、市井新闻的大头兵,这时明显的也醒过神来。 隐约猜到了张坤到底是何人。 围观的小商小贩,文人士子,以及报童、墨客,此时全都噤若寒蝉。 一点也不敢说话了。
血淋淋一幕,吓得他们双腿发软,更有许多人只懂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没有一人想到离开。 他们不敢,也怕引起报馆大堂内那尊煞神的注意。 当然,也不管一些神经大条的,想看热闹。 掌柜的老者已经吓瘫在地,只懂得喃喃说道:“总编大人……总编大人……” “原来也不是那么硬气嘛,可是,为何你们就胆子大到敢随意抹黑我呢。吹捧洋人,你们自个吹捧去,我也管不了天下所有人。拿我做丑角来捧人,那可不行。” 张坤呵呵笑了一声,就见到后院走出一行人。 为首一位身着笔挺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人,看上去斯文儒雅,看来是喝了不少洋墨水。 他身边还有三四位,也是西装革履,有两人,身着长袍。 都是文化人。 体面人。 “张师傅,误会,全是误会啊。” 眼镜中年一眼扫过大堂内的情景,忍不住全身轻颤,强忍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三步两步迎上前来。 “你是报社总编?” “鄙人唐文远,身为报社负责人,曾师从章京大人康先生,前不久,从樱花国留学归来,不知张师傅来此,有失远迎了。” “竟然还认得我?唐文远,还是留洋归来的。那我问你一句,这报纸的发行,你审不审稿?” 张坤突然笑了。 一句话就问到了要害处。 “呃……” 唐文远有些迟疑了,不知道怎么答。 这事还真的瞒不过去,因为,定稿的事情,全体报社同仁都是知道的。 哪一篇稿子是谁写的,最终又是何人拍板定下的,都有据可查。 事实上,如果稿子写得不好,有滥芋充数骗稿费之嫌,编辑都要担责任。 唐文远身为报社负责人,他当然是审稿的。 身为章京大人康北海的学生,他甚至有着一票否决权。 用什么稿子,哪一篇用,哪一篇弃用,直接就能一言而决。 只不过,定稿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过,随便报道一件事情,报道一个武人,还是一个白身,又有什么麻烦。 他认为,新闻这东西,在外行人看来,这就是真实。 在内行人看来,这其实就是故事,还不随他怎么编……只要能哄得洋人开心,以后前程光明得很,那就是好新闻。 当手下撰稿人把文章递到他的手里,他感觉这新闻虽然写得方向没错,但说教过多,有些寡澹。 于是,还亲自动笔,添加了一个小故事。 就是那个黑狗咬死人的故事。 这样,既有发人深省的道理,又有着引人入胜的趣味性。 这张报纸还不卖疯了啊。 “那我就没找错人了。” 张坤咧嘴一笑,看得众人一阵心寒。 “不,我只是写了个黑狗伤人的小故事而已,稿子不是我写的,是何方圆写的……” 旁边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的年轻人,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田千里,把唐文远先生的脑袋砍下来,摆在报社门前。什么时候把所有报纸全都收回来,什么时候允他全尸体入殓。” 写小故事,我让你写小故事。 张坤眼神愈发冷冽。 “是,张师傅。” 田千里猛然应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心头的杂乱思绪。 这些人,在以往的自己看来,全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啊。 都是文化人。 还有着当官的背景。 而自己呢,只是一个地主家佃户奴才的儿子,吃不饱穿不暖。是一个走出去了,都要被人踩泥地里痛骂,还要跪地叫声老爷的货色。 那一日,进了父武义学,看到了别人怎么过活……认识了文字,懂得了道理。 他就心想,再也不用过这种该死的日子了,总有一天他要出头。 于是,他变得有些不择手段。 如果,没有遇到张坤,他又是什么样子呢? 他还知道,知道张坤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骨气…… 但是,生在这个世间,生在泥泞地里,又哪来的资格,去奢求骨气这东西? 他羡慕,他向往,于是,跟在后面任劳任怨。 就是想着有一天,告诉张坤,也告诉世人,我田千里,就是站着,就不卑微,也能一步步做人上人。 脑海里千回百转,田千里一把拖过唐文远,按住他的脑袋,举起长刀,心里升起无穷快意:“唐先生,你吹捧洋人,颠倒是非黑白,还抹黑自家英雄,死了也别喊冤。” “我冤枉啊,就是一时没注意,被何方圆这小子给湖弄了。你杀了我,不杀他,我不服气。” 看看张坤是来真的,而四周竟无有一人求情,唐文远一下就急了:“我老师是总理衙门章京,更与鹰国领事、樱花国首相交好,你不能杀我。” “你放心,一个也逃不了,只不过,先杀你而已。身在其位,就得谋其政,你以为这个负责人是当着玩的啊。 这时候竟然不知悔改,还把洋人拉来当靠山?田千里,愣着干嘛,等着请客吃饭吗?” 田千里身体微震,眼中透出杀气。 刀光一闪,唐文远的脑袋唰的一声滚落地面。 …… 求月票啊。 看在天气这么热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