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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少管所1

    早春的料峭风寒,宛如锯片磨制的小刀,一丝丝的割。

    树梢上的绿蕾在曙光里呈暗灰色,小枝轻摆,有寒露滴落。

    一片低矮的黑砖房,有鸡鸣声传出,房与房之间的夹弄狭窄,岁月风沙里一片很浓重的沉积。

    小马穿身铁路制服,长发碎碎地。一个铁道包斜背在肩,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瘦弱的少年,个不高,都窄狭脸,面黑的是刘鸡毛,小八字脚,一条狭窄弄走的两面晃,寂静里一遍吧唧声。平顶的是废材,干瘦,面有菜色,一副极度营养不良。

    很沉默的疾步穿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地一股铁路上特有的那种混杂气息,脚底颤动,有绿皮车呼啸而过。

    在一堵墙下,小马呼啦开一张竹片板,低头钻出,劲风扑面,小马禁不住战栗了一下。

    空旷里,老式蒸汽车喷出的nongnong雾气还未散尽,一道道阶梯型的铁轨依稀,黝黑的路基,白带亮的铁轨,无穷尽。

    刘鸡毛啐了一口,在围墙下刘鸡毛踩了一泡屎。

    在嫩绿的草皮上又蹭又擦,刘鸡毛哀从心起。真背!咋啥事都叫老子遇上了,刘鸡毛对自已嘀咕,靠你妈的,还叫人活吗?

    抬腿一脚踢铁轨上,刘鸡毛呲牙咧嘴。

    废材瞅他一眼,也觉得衰。

    废材衣裳单薄,虽浆洗的干净却不保暖。这个年废材都没新衣,小马看见了,拿一套崭新的军衣给废材。眼神雪亮,废材没接,雪亮里逐渐起一层霜,废材摇头,笑容苦涩。

    小马也笑笑,突然很后悔。小马理解,同样是兄弟,废材不会轻易的接受赠予,寒酸的废材与众不同的拥有一份强大的自尊。

    那份自尊让废材在后来的岁月里与他的兄弟们隔阂相生,几欲形同陌路。

    花城是年初九被送走的,那天雨丝斜飞,灰蒙蒙里泛着一层绿,街面的新春联依然如故,花城张开眼,宛如隔世。

    窄小的车窗阻碍了视线,城市的建筑物闪过,然后是树,依次渐递的梧桐、香樟、白杨,再后来是田野,山丘、河流、丛林,等花城目光开始疲惫时,山出现了。

    黛墨色的山峦隐在一遍云海中,一个峰尖直插深邃的天空。

    合上眼,春天在旷野的雨里飞奔,花城忽然觉得浑身轻松起来,睡意安然,花城在去往少管所的押运车里睡着了。

    两个押运的武警目瞪口呆。

    小马、刘鸡毛他们是初九那天上午得到消息的,那时小马他们三个正走在去拘留所的马路上,初八过去,初九就正式上班了。

    那天的雨丝斜飞,沿山吹过来的风,雨意里带着股泥土苏醒的淡淡气息,三个少年裹紧雨布,走的鞋面尽湿。

    小马和刘鸡毛把压岁钱换成了一条烟,三瓶水果罐头,很意外的是废材竟然用油纸包了块咸鱼,一刀条子腊rou。

    咸鱼和腊rou都是年节时废材做饭省下的,在饭锅里蒸熟了。一个年节下来,废材都没敢大口吃rou,小马和刘鸡毛都没问哪来的,废材自然也不会说。

    看眼废材,那脸菜色里,小马心弦震颤,崴过头去小马眼眶里一泓晶莹闪现。

    那条通往拘留所的路上,小马他们遇上了花鸡。

    年青的花鸡打把伞,面色苍白,没戴金丝眼镜,神情溃散。花鸡对小马说,城子被少管了,刚不久被送走的,你们来迟了。

    云山少管所,一年。

    花鸡撂下这句话,踉跄里不在停留,那个身影萧索。

    三个人一屁股坐路牙子上了,刘鸡毛抱着头嚎啕大哭,那天泪水和雨水齐飞。

    花了三天的时间,小马把去云山少管所的线路打听实了。

    小马找的这个人也是铁路大院的,两年前也在少管所待过,叫凤小。

    小马和凤小不熟悉,所以凤小只给小马说了怎么去少管所。

    凤小有个堂哥凤朝阳也是铁路大院的,严打前是南街的三号大哥,名声仅在大小兴兄弟之下,八三年严打凤朝阳和大兴双双折戟。

    凤小是那之前进的少管所,那年凤小十六,在正街东风电影院和程天宇对阵,凤小一张刀,砍的刀锋卷刃。

    公安沿街抓捕,凤小杀红了眼,竟然持刀拒捕,被一枪打中了大腿。凤小从少管所出来时,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凤小腿瘸了,但目光却更加犀利。

    三人一合计,刘鸡毛说,证明信我去弄。

    小马问,你咋弄?

    刘鸡毛说,这个你别管,反正我有办法,不过咱们要去,身上没钱不行,大老远一趟,得给城子多带点东西。

    小马低头沉思,一根烟的功夫,小马眉头疏松,小马说,钱我有办法,今晚聚齐了,咱们明早就走,你俩个晚上住我家,要不太早了,你们起不来。

    废材说,没事,我啥时起都没问题,你把火车票买好,准耽搁不了。

    小马看眼刘鸡毛说,买啥票,铁路上的就从没听说过坐火车还买票的。

    刘鸡毛和废材都不懂其中奥秘,小马也懒得解释,当天下午小马把自已的自行车买了。

    天擦黑时,废材绕道约刘鸡毛,看看天色,刘鸡毛说,咋这么早!

    废材没手表,不过这时间段废材能估摸出,废材说,我怕小马等急了。

    等啥子,天才黑哩,刘鸡毛不以为然。

    唉!鸡毛,你那个证明信弄的怎么样了?废材突然想起来了。

    没事。刘鸡毛很轻松的答,然后在桑树洼的桑林边的石墩上坐下,很是冰冷,刘鸡毛哆嗦了一下。

    没事是啥意思?你究竟搞定没?废材突然意识到刘鸡毛这个没事好象就是有事。

    刘鸡毛没答,眼望脚下的一个院落,那个院落残破,玻璃瓶堆成山。

    一堆破瓶子有啥看的。废材继续追问,你究竟弄妥没有?

    刘鸡毛说,会弄妥的,别急,再等一会,一会就成了。

    靠,敢情你这是没弄妥啊!从来说话不带脏字的废材,一激动没管住嘴。

    刘鸡毛斜一眼废材,一脸淡定,少几巴啰嗦你。刘鸡毛一把搂住废材,想城子吗?

    想。废材眼圈有点红,鸡毛,你说城子在里面会被人打吗?

    刘鸡毛燃根烟,拔一口,你说呢?妈的,从小到大,城子就没吃过亏,城子是啥?咱大哥啊!能叫城子吃亏的人,都不是人。

    是啥?废材觉得刘鸡毛这话说大了。

    是啥?刘鸡毛脸上带丝笑,这个笑叫初入江湖的好青年废材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