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Shawn
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胳膊陆陆续续举起,帕梅也跟着举起了手。 到最后只剩下坤民了,所有人都看着他,只见他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低头思考着,不难看出正天人交战。 灯光将他的头发照得十分清晰,一根一根地散在头顶,随着他不时鼓起的太阳xue而颤动着。 董汉骁也斜看着他。 “(我有个条件)”坤民猛地抬起头,又将矛头指向了董汉骁:“(这个人,他的女人原本在我们控制下,但就在麦扰出事之前突然就没消息了,他绝对有问题,我要你们帮我调查他!)” 董汉骁转动眼球,一声不吭地看回前方。 黎春唐回头看向他:“(Shawn,怎么回事?)” “(自从她被你们带走,我就再没联系上她)”董汉骁没好气道:“(我之前被你们当成是华联卧底的帐还没算,现在连我的女人都下落不明,如果不是有生意牵扯,你觉得你还能四肢健全地站在这里?)” 黎春唐赶在坤民爆发前问道:“(坤民,你说Shawn是卧底,有什么证据?)” “(他当年突然离开,现在又突然回来,还带了三个人——现在全都不见了!)”坤民瞪着眼睛,唾沫星子横飞:“(前段时间他每隔一段时间还和一个神秘人在马俯市中心见面,两人每次都会交换一些东西!我亲眼所见!)” 众人又看向了董汉骁,却见到董汉骁猛地向前冲了一步,一把捏住坤民的脖子,竟差点将他提了起来。 坤民的喉咙发出短促的“呃”声,随即便满脸涨红,他的护卫大叫一声,就要冲董汉骁冲来,董汉骁一把将手中的坤民甩出,两人“嘭”地撞在一起,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麦扰磕多了药,根本没了判断能力,你就真的一门心思追杀我!?)”董汉骁红着眼睛,失控般地吼道:“(我的一个朋友因此而死,我的女人也失了踪!你现在竟然还有脸调查我?——我在马俯甚至放过你一命!你他妈的到底想怎样?!)” 胡泰上前拦住了情绪激动的董汉骁,随即举手道:“(我作证,如果不是阎…Shawn,麦扰在巴朔活不下来,就这件事来讲,我觉得他绝不是卧底)” “(这件事我也作证)”帕梅举起了手,可眼睛却盯着董汉骁不放。 提到巴朔,所有人的面色便都带上了一丝沉重,因为提起巴朔,他们就会想到云疆边防岗哨的事。 那件事过了所有人的界,即便是再疯狂、再失去理智的人,都不会做出那件事来。 “(Shawn以前是个有能力的人)”一个老资格的干部终于开口,站了队:“(当初他离开,只是短暂地失去自我而已,现在他回来了,站在这里,我想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他说完,看向旁边站着的一个蓄着络腮胡,却梳着油头的中年男人:“(你觉得呢,明?)” 叫明的男人几乎没有犹豫,便道:“(我相信Shawn,到现在为止他的反应和处理方式都是冷静并且正确的,最关键的是都是为大家着想…我相信他)” 这两个老头一个是搞货柜的,一个是倒腾木材的,那几个“大商户”没来,这两个老混子反倒成了名副其实的老资格了,董汉骁想着,随即捂着手上结的痂破掉的地方,向他们郑重地道了个谢。 坤民狼狈地爬了起来,似乎还是不甘心,但先前帮他说话的几个干部都不见了踪影,只好咬牙低下了头。 “(现在情势紧急,我不要求你们握手言和)”黎春唐看着他们两个,道:“(但我们现在就需要有一个所有人都同意的方针!坤民,你提的条件我们没办法满足,所以你还跟吗?)” 所有人的目光均瞬间投到了坤民身上,他顿时感到芒刺在背。 只见坤民眼神低垂了一下,过了好几秒,他终于叹了口气,点头道:“(我尊重多数人的决定,就这样做吧)” 黎春唐点点头:“(谢谢你,坤民)” “(但是我划一个界限)”坤民捋了一把头发,似乎强行给自己打了气才说出这句话:“(万一颂沙没有按照计划里那样,而是恼羞成怒对我们出手…)” 说着,他的手在面前指着地面,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如果我手下任何人遭到颂沙的伤害,我发誓,刚刚在这个房间里举手的人,我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做,专门找你们算账)” “(还有你)”他的手指向董汉骁的鼻子:“(我警告你,千万别被我抓到把柄)” 董汉骁没看他,只是兀自道:“(麦扰一个疯了还不够,你还想当下一个?)” 坤民咬紧了牙,腮帮鼓成一团,过了几秒,对黎春唐道:“(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 留下这句话他便带着护卫离开了,在经过董汉骁身前时,眼神已是可以杀人了。 帕梅观察着董汉骁的反应,却见他只是低下了眉目,整个人晦暗着,不见一丝情感表露。 如果是几年前,可能他直接就掏枪了吧,帕梅想。 … 之后的电话会议很顺利,在所有人都一致同意条件的情况下,黎春唐代表众人跟颂沙定下了初步的协议,出让了所有原先的毒品生意。 屏幕那端的颂沙只是微笑着,以一个胜利者睥睨的姿态看着他们,吸收了麦扰的毒品生意,现在的他在整个越北可谓难逢敌手了。 他的笑容让一些人又开始不安定了——这也是挺有意思的一点,战争的失败方往往在事后要求尊严而不是要求复仇。大意就是“协议不可信,为什么不能去找莫亨帮忙主持公道呢?” 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其他人否定了,莫亨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典型,颂沙跟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莫亨没趁这个时候占点便宜已是万幸,更别提还主动去找他帮忙了。 接下来的方针就是缓慢过渡和转型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有点难过,不过相比起开战,这个结果已经算不错了。有条件帮忙的就尽量互相帮衬着,希望熬过这段时间后事情能向好的方向转变。 之后会议就这样散了,帕梅在董汉骁耳边留了一句话,随后便跟着众人离开了。 董汉骁眉毛一跳,因为那句话的内容是“我在房间等你”。 还未品出滋味,胡泰便走了过来,跟黎春唐打了个招呼,又跟董汉骁互握了一下小臂:“(你知道在哪里找到我)” 董汉骁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随后将他送出了门。 世界重归寂静,黎春唐站在百叶窗前看着门前的各种车辆发动远去,灯光把他的影子倾斜地投在一边褪色的深红色墙纸上,整个影子就像对折了一次,看上去扭曲又怪异。 这间展览馆作为“展览馆”,其实已经关闭许久,之所以把这里作为“开会”地点,是因为在麦扰时就经常就经常这样做了,这间展览馆的地下室里有一条战时修建的通向城外的密道——打过仗的人,总会有这方面的担心。 董汉骁是没来过的,但是看周围那些透着糙光的椅子、用木板钉死的窗户,破损的沙发,还有地上无处不见的碎裂的瓷砖与烟头,他甚至能想象麦扰在这里训斥手下时的样子。 他点上一根烟,稍微撇过身子的角度以防黎春唐看到他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好隐藏,但会让他感到尴尬。 麦扰死了,董汉骁闭上眼,鼻子轻出了一口气,他现在无时无刻不因这段时间连续发生的事实而备受折磨,每当一想到这些事,就令他耳根发红,心跳发虚。 而眼前,却是完全失控的一堆烂摊子,他发誓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然而却只能不停地想办法,不停地妥协,现实总是一次次出乎人的意料,把人置入危险的境地,然而人却只能永远去想办法,去妥协,以求生存。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追求权势的原因,他们想要摆脱生活的颠扑对自己的影响,他们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在意外发生时,总有第二计划——起码,有张干燥温暖的床可以睡。 干部们都陆续离开了,黎春唐回过身,看向吧台旁背对他的董汉骁,冲他走了过去。 他也坐在了吧台前的椅子上,两个人背对着窗外。 “(你确定这样做是对的?)”黎春唐拿过吧台上剩的半瓶啤酒,粗糙的手掌在灯光下很是显眼。 董汉骁两只手搁在吧台上,一只手靠近酒瓶,另一只手则夹着香烟,定定地看着斜下方,缓缓道:“(就目前来讲,这是最好的结果)” 话音未落,他便看向黎春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有些意外,刚刚他们很配合)” 黎春唐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怕他们不配合吗)” “(坤民倒是意料之中,只是其他人…)”董汉骁说着,摇摇头道:“(总感觉有些太顺利了)” “(你想多了)”黎春唐扭回了脑袋,拿过桌上董汉骁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他们都是麦扰靠毒品笼络过来的,现在麦扰死了,毒品生意也没了,他们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董汉骁定定地看着他,随即看回前方,叹了口气:“(但愿吧)” 又抽了几口,黎春唐突然问:“(这一切尘埃落定后,你有什么打算?)”